隊伍要在龍舟鎮過夜,當地官員自然要準備一下,招待陸重樓等人。
招待的地方就在龍舟鎮的鎮衙,尋常的村鎮自然不會設立單獨衙門,龍舟鎮確實太大了,對於本縣來說,這裡比縣城還要重要。
本縣稅收的七成,來自這龍舟鎮。
招待的東西並不奢華,此時的官員也都已經明白,這不是大楚的時候,所以誰也不敢鋪張浪費。
接風宴,樸素且不顯得失禮,這就說明縣衙的人足夠用心。
大楚的官場歷來都是上行下效的事,上邊的官員怎麼吃拿卡要,下邊的官員自然也會有樣學樣。
而且往往越是到了地方上,這種學來的樣子越是畸形,並不怎麼漂亮。
如果說那些大楚官場上的上層人物,伸手的時候還很講究,那麼下層的人伸手,就足夠直接也足夠醜陋了。
可是現在寧王把這大楚的官場給撕裂了,碾碎了,然後還丟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幾下。
這就又形成了一種新的上行下效,寧王厭惡的,下邊的官員最起碼在明面上不敢再那般明目張胆。
而且,楚國大亂之後,帶來的唯一的還算有些好處的地方就在於,各地的地方官員,都不是原來的人了。
曾經的地方官要麼跑了要麼死了,現在新任的官員,都是經過戰火經過苦難的人。
他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應該抵抗什麼。
楚國官場上的那一套,現在已經沒有存在的空間,新的秩序,充滿了光明。
而這種光明會持續多久,就要看最上層的人能持續多久。
陸重樓喜歡現在的官場,他知道不管在任何時代,都不可能真正做到乾乾淨淨。
可是眼前所見到的,已經是幾百年來,最為乾淨的時候。
所以陸重樓才會不停的去思考,他不願意讓這樣的乾淨曇花一現,他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這種乾淨持續的時間更久。
而這,正是李叱破格提拔他的緣由,他心中的理想,被李叱看到了。
本地的縣令大人名叫於順新,陸重樓也喜歡這個名字,好像和現在的環境特別配。
在座的人,除了縣衙官員之外,還有幾位本地的教授先生,來自本縣的縣學和鄉學。
於順新起身舉杯道:「陸大人公務在身,所以卑職也不敢請大人飲酒,只好以茶代酒,敬陸大人一杯。」
陸重樓也起身道:「多謝於大人和諸位的款待。」
兩人舉起杯就要喝,葉小千忽然一伸手抓住了陸重樓的手腕。
陸重樓嚇了一跳,側頭看向葉小千。
葉小千道:「大人,你剛剛才吃過了葯,喝茶影響藥效,還是喝白水吧。」
他說完後朝著於順新說道:「我看諸位大人,不妨也都陪著陸大人喝白水。」
於順新被這名年輕百辦的舉動搞的有些迷糊,可是他們都知道,廷尉府的人不能招惹。
葉小千回頭招呼了一聲:「給大人們換水。」
他手下廷尉隨即上前,把桌子上的茶水給換了。
陸重樓壓低聲音問葉小千:「我吃什麼葯了?」
葉小千道:「大人如果喝了這杯茶,吃了這裡的菜,大概就要吃藥了。」
陸重樓微微皺眉。
葉小千笑道:「於大人,你這鎮衙里的後廚師傅,看起來手藝不錯。」
於順新連忙道:「這鎮衙沒有專職的
後廚師傅,為了招待陸大人也葉大人,卑職是派人從外邊請來的廚師。」
葉小千隨即笑了笑;「怪不得。」
他壓低聲音說道:「諸位大人,這些酒菜還是先不吃了吧,我去後廚看看,一會兒回來諸位大人再繼續。」
說完後他邁步走了出去。
這就讓本地的官員們都有些不滿,雖然不至於表現出來,可心裡難免覺得這個百辦有些霸道。
難道他還懷疑,本地官員要害了陸重樓?
可是廷尉府的百辦,級別不低,按照品級來說是正六品,和地方一般州府的府治大人同級。
縣令是七品官,雖然是數十萬百姓的父母官,可在級別的差距上也沒有任何特權可言。
葉小千從客廳出來,問了問後廚所在,然後就溜溜達達的走了過去。
他示意手下廷尉不用跟上來,就留在客廳保護陸重樓等人。
到了後廚,兩名衙役在這守著,顯然縣衙也是真的盡心了。
這兩個衙役看到廷尉府的人,連忙俯身行禮。
葉小千笑了笑算是回了個招呼,然後就邁步進了後廚。
幾個幫工和兩個廚師還在忙活著,菜沒有上齊,他們幾個人都是一頭的汗水。
見葉小千進來,他們沒見過廷尉府的人,也不知道這人是幹嘛的。
葉小千問了一句:「所有的人都在?」
其中一個廚師回答:「大人,除了做拌菜的師傅急著回家剛走,其他人都在。」
葉小千點了點頭:「你們認識拌菜的那個人嗎?」
有一個幫工回答說:「不認識,他說自己是九仙齋的師傅。」
葉小千又問:「你們之中誰還是九仙齋的人?」
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都搖頭。
其中一人回答道:「我們都是醉越樓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還來了一個九仙齋的師傅,說是縣令大人特意找的他,說他拌菜最好吃,我們也不敢問,畢竟是縣衙找來的。」
葉小千回頭看向門外那兩個衙役:「誰負責請的後廚師傅?」
一個衙役回答道:「是縣衙主簿大人請的。」
葉小千想了想,剛才在吃飯的時候,可沒有一位主簿大人在。
那衙役道:「今天一早的時候,主簿大人家裡人過來說,主簿大人他身子不適,昨夜裡上吐下瀉,沒法來了。」
葉小千道:「看好這裡的人,一個都不能走,等我回來。」
那兩個衙役,趕緊點頭應了一聲,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葉小千邁步出門:「那個拌菜師傅往哪邊走了?九仙齋在什麼地方?」
一名衙役指了指:「往那邊,九仙齋就在鎮衙東邊半里多遠。」
葉小千道了聲謝,他回頭朝著廷尉那邊招手,立刻有兩個人跑過來。
葉小千吩咐道:「立刻去請咱們隊伍里沈醫堂的人過來,告訴陸大人,一口東西都不要吃,所有人也都不要吃。」
他說完後腳下一點,身子像是一道殘影般,直接掠出了院牆。
這一幕,把那兩個衙役看的一愣。
九仙齋距離鎮衙確實很近,葉小千到了九仙齋門口,發現大門緊閉,外邊掛著一塊今日停業的牌子。
他走到門口抬起手敲門,敲了幾次後無人回應。
葉小千從袖口裡拽出來一條紗巾蒙在臉上,然後伸手在門板上按了一下,門裡邊
咔嚓一聲,門插被震斷。
進門之後,葉小千就忍不住皺了皺眉,哪怕蒙著紗巾,鼻子里還是灌進來一股血腥味。
他看到地上有血跡,顯然是拖拽屍體造成,於是他順著血跡往後走。
到了後門,一隻腳剛邁出去,一把長劍從門外刺了過來。
這突然到來的劍,比毒蛇還要狠。
葉小千上半身往後退了些,那劍就在他眼睛前邊刺了過去。
下一息,葉小千手裡的黑色鐵釺從袖口滑出來,鐵釺刺入那握劍之人的脖子。
屋門在身後傳來聲響,有人把屋門關上了。
葉小千回頭,見幾個黑衣人已經持刀在手,朝著他圍攏過來。
葉小千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們知道嗎……我盼著可以真真正正打一架,盼了好久。」
「殺了他!」
其中一名黑衣人低呼一聲,率先朝著葉小千衝過來。
葉小千一抬手,黑色鐵釺飛出去,從那人的脖子里洞穿而過。
咄的一聲,那鐵釺扎在柱子上,還在急速的嗡嗡的顫著。
在那人一僵硬的瞬間,葉小千伸手把那人的長刀那了過來。
再下一息,葉小千一刀出手,這一刀竟然是李叱鑽研出來的戰陣刀。
刀勢極為霸道。
一刀,將第二個過來的黑衣人直接斬斷。
葉小千回頭一甩,長刀飛出去正中一個黑衣人的腦門,這黑衣人本想從後邊繞過來偷襲,可還沒有靠近,就被一刀擊穿了頭顱。
葉小千上前,一把將那人手裡的長劍抓了過來。
身子飄然間,長劍像是月影之舞一樣,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半圓形光痕。
噗的一聲,一名刺客被開膛破肚。
這一劍,如果有人能認出來的話,就會驚訝於葉小千這月下劍法的精妙,竟然不輸於創出這套劍法的尚青竹。
葉小千一個大跨步過去,後門那邊,有個連打都不敢打的黑衣人轉身就跑,被葉小千跨步追上。
距離還有大概兩尺左右,葉小千左手抬起來,那一瞬間,衣袖竟然好像變成了船帆一樣。
而且還是被烈風吹的鼓起來的船帆!
砰地一聲,這一袖正中那黑衣人後背,黑衣人立刻就被轟的往前飛了出去,身子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
重重的撞在後院的一棵樹上,那棵樹都被震的劇烈搖晃起來。
不少樹葉和細小的樹枝紛紛落下,而倒地的人,已經氣絕身亡。
葉小千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裡還剩下的那個黑衣人,那人已經嚇得好像連跑都忘了。
葉小千俯身從地上撿起來一顆石子,手一抖打了出去。
石子猶如流星,竟然精準的正中那人眼窩,石子直接打進了腦袋裡。
黑衣人的頭猛的往後一仰,後退了兩步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只看到此人的雙腿蹬了幾下,然後就綳直了,顯然是沒了氣息。
葉小千往後院那邊看了看,有個黑影翻過院牆跑了出去。
他環顧四周,看了看那幾具屍體,然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千辦大人說過……我學得不錯,都不錯。」
自言自語了一句,葉小千人已經到了院牆那邊,身形一閃,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