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獵聽到那些人的喊聲,倒是沒有一絲驚慌,最起碼看起來如此。
當馬幫的那些人叫喊著要衝過來,叫喊著要用弓箭射死他的時候,他沒有退讓也沒有呼喊,反而讓已經將連弩端起來的葉小千把手放了下去。
好在是,那些呼喊聲音很大,可沒有人敢真的把箭射出來。
也許不是不敢放箭,只是不敢第一個放箭。
這個敏感的時候,誰第一個放箭射死了寧軍官員,那麼這個人的下場絕對好不了。
曹獵的底氣就在於他對駱久虹的判斷,一個能威震整個蜀州,統領數萬馬幫弟子的大英雄,絕不可能是個頭腦簡單之輩。
剛剛曹獵在介紹自己的時候,故意說了寧王結義兄弟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的分量,足以讓駱久虹考慮一下,殺了他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人的心裡總是會有一桿秤的,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會把這桿秤衡量的格外精準。
此時此刻,若駱久虹縱容他的人殺了曹獵,那麼將來馬幫要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用幾萬人來給曹獵一人償命。
駱久虹是馬幫大當家,心裡的那桿秤他知道哪邊更重,代價更大。
「都住手!」
駱久虹大聲喊了一句,手下人那嘈雜的聲音隨即靜了下去。
其實此時對於那些希望馬幫和寧軍不死不休的人來說,趁著這個比較混亂的時候,一箭把曹獵射死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曹獵一死,就沒有什麼是再能挽回局面的了。
曹獵死了,哪怕是寧王率軍親自到了之後,駱久虹跪倒在寧王面前請罪,都不可能得到寧王的原諒。
但是,誰不怕死?
這個節骨眼上,誰射出去第一支箭,別說寧軍的人動手不動手,駱久虹都會動手。
況且,他們心裡也有些懷疑,寧王的結義兄弟身邊,就沒有能擋箭的高手?
當然有,如果剛才真的有人朝著曹獵放箭的話,第一個擋在曹獵面前的人就是葉小千。
他是廷尉府的千辦,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駱久虹坐在馬背上俯身看著曹獵:「你真的是寧王的結義兄弟?」
曹獵道:「大當家若是覺得不可信,現在可以把我帶回山寨里去,過陣子寧王親自到了之後,大當家可以當面問問寧王。」
駱久虹哼了一聲:「你想用寧王壓我?」
曹獵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想讓大當家明白,我既然願意在城門口等著大當家來,願意當眾請大當家一起為尤先生驗屍,就說明我心裡沒有鬼。」
駱久虹身後一人喊道:「誰知道你是安的什麼心思,殺了我們四當家,然後再假惺惺的等在這,你就是想耍弄我們。」
曹獵看向那邊,人群中,也看不到是誰在喊話。
曹獵朝著那邊喊道:「是哪位好漢在說話?你在人群中我看不出是誰,既然你如此懷疑我,不如到我面前來,當著我的面指著我的眼睛說。」
當然不會有人站出來。
駱久虹看著曹獵,片刻後,他從馬背上跳下來,緩步走到馬車旁邊。
看得出來,這短短几步路而已,他的雙腿卻好像灌滿了鉛一樣沉重。
走到馬車旁邊,駱久虹把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掀開看了看,當他看到尤餘刃那張慘兮兮的臉,眼睛裡的血色一瞬間就涌了出來。
稍微讓人心裡覺得好受一點的地方在於,尤餘刃是被人先殺,然後掛在柱子上的。
如果是活活弔死的人,死相會更為難看,舌頭會伸出來老長,看著格外恐怖。
尤先生的眼睛還睜著,哪怕已經死去多時,可那雙眼睛裡彷彿依然還能看到驚訝,看到怒意,看到難以置信。
曹獵輕聲說道:「我對尤先生並不了解,請問大當家,尤先生的武藝如何?」
駱久虹回答道:「老四他的武藝在馬幫之中也可算的出類拔萃,至少能排在前十。」
曹獵指了指尤先生的屍體:「致命傷在前胸,被人一刀從正面刺中要害,如果尤先生的武藝不俗,那麼被人在這麼近的距離一刀刺中心臟的可能不大,除非……」
曹獵看著駱久虹的眼睛說道:「除非是被先生信任之人偷襲,一刀斃命。」
駱久虹眼睛眯起來,那眯起來的不僅僅是怒意,還有殺氣。
「你是想告訴我說,我的四弟,是被自己人一刀捅死的?」
駱久虹猛的看向曹獵,眼睛裡的紅都要溢出來了。
曹獵道:「縱然大當家不願意相信,縱然大當家覺得自家兄弟不可能對尤先生下手,可我還是堅持這樣的判斷,尤先生,一定是死於他熟識之人。」
「尤先生的兩位親信隨從,在尤先生死之後就失蹤了,我調派了所有人去追捕,到現在依然沒有那兩人的消息。」
曹獵道:「如果大當家覺得我所言有虛,那麼現在我把縣城交給大當家了,我和我的人退到一處大當家指定的地方,由大當家派人看管,案情調查,皆交由大當家來主持。」
就在這時候,一個看起來大概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催馬上前,他沒有下馬,用冰冷的俯視的眼神看著曹獵。
片刻後,這個人問道:「曹公子剛才自報家門,說你是從豫州來,那麼……你就是豫州曹家的那位小侯爺了?」
曹獵點頭:「是我。」
這人冷冷的說道:「曹家已經被寧王殺的沒剩下什麼了吧,此時把曹公子派到這裡來,寧王似乎對你也不怎麼在乎,莫非是故意讓你過來送死的?」
曹獵問道:「請問你是?」
這人回答道:「我是虎幫的二當家孫進甲,還請曹公子如實回答我的問題。」
曹獵道:「我從兩個方面回答二當家,第一……如果正如二當家推測那樣,我家主公是故意想借刀殺人,讓我死於馬幫之手,那我勸諸位千萬別殺了我。」
「第二,如果二當家猜錯了,我家主公讓我來,不是因為他想除掉我,而是因為他信任我,那我還是奉勸諸位,千萬別殺了我。」
他看向孫進甲:「二當家稍稍動腦子想一想,就應該明白過來,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吧。」
孫進甲問道:「是在威脅嗎?」
曹獵道:「如果二當家認為這是威脅,那麼……是的。」
孫進甲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曹獵面前,刷地一聲,他將佩刀抽出來,放在了曹獵的肩膀上。
他問:「那曹公子覺得,我到底是敢殺你還是不敢殺你?」
曹獵道:「其實二當家這個舉動,格外的不理智……」
孫進甲問:「為何不理智?」
曹獵道:「如果你不敢真的殺我,只是想嚇唬嚇唬我,那麼接下來你就會顯得有些尷尬,如果你是真的敢殺了我,那麼將來你可能會更尷尬,因為你會被第一個交出來受死。」
孫進甲似乎是被激怒了,冷笑了兩聲。
他的刀猛的抬起來,在空中稍稍停頓片刻後,那刀忽然發力往下砍落。
當的一聲。
刀落下來的時候,在曹獵的脖子旁邊突然出了一把長劍。
劍將落刀擋住,下一息,葉小千身子騰空而起,雙腳連環朝著孫進甲的胸膛踹過去。
孫進甲向後退了兩步,左臂擋在身前接了葉小千好幾腳,身子穩住之後,雙手握刀朝著葉小千的脖子斬落。
「殺!」
隨著他一聲暴喝,這一刀的威勢也驟然狂暴起來。
這一刀和剛才那一刀,看起來可都不像是嚇唬人的,而是真的動了殺心。
又是當的一聲。
緊跟著孫進甲的長刀就被震的向上盪了起來,孫進甲也不由自主的往後連退幾步。
再看時,是大當家駱久虹用他的刀鞘盪開了孫進甲的這一刀,這反震之力,都把孫進甲震退了。
孫進甲臉色一變,看向駱久虹喊道:「大哥不要被那廝蠱惑,他無非是怕死,此時在裝腔作勢罷了。」
喊完了之後,揮刀朝著曹獵又一次沖了過去。
便在此時,一道黑影從半空中撲過來,緊跟著就一道亮光炸開。
長槍帶著銀芒,從側面刺來,比孫進甲的刀來的還要快一些。
這一槍的目標,也是曹獵。
凌空撲擊而來的那人喊了一聲:「二哥,我來幫你殺了這混賬東西!」
「放肆!」
葉小千一聲暴喝。
長袖帶著一股氣浪轟了出去,從側面撞擊在那銀槍的槍桿上。
一擊之下,長槍就變了方向,槍尖重重的戳在地上,這槍尖在石板路上擦出來一串火星。
下一息,葉小千長劍刺出,像是在天空中畫出來一朵璀璨的梅花。
劍芒一閃,劍已經到了持槍之人的咽喉處。
當!
一聲脆響。
駱久虹右手的刀落下,刀並沒有出鞘,將葉小千的長劍砸的幾乎脫手落地。
駱久虹的另一隻手伸出去,恰到好處的在半空中一把攥住了孫進甲的刀背。
一人站在中間,右手擋住葉小千的劍,左手抓住了孫進甲的刀,腳下一踩,把三當家的那條銀槍就重重的踩在那動不了。
一人,擋三人。
駱久虹面沉似水。
「你們誰敢再動,休怪我無情。」
十一個字,擲地有聲。
因為這十一個字不是威脅,不是警告,而是宣判。
誰若不從,必死無疑。
二當家孫進甲看了看那個持槍的漢子,此人是三當家廖飛江,他在看他,他也看向他,兩個人對視一眼後,同時後撤。
「大哥,我們不敢。」
兩個人又同時俯身。
駱久虹的視線轉移到了葉小千的臉上,看著葉小千的眼睛:「你敢嗎?」
葉小千忽然笑了笑,收回長劍,劍花猶如飄雪。
「老前輩,我敢不敢,在於你們過不過線。」
葉小千傲然道:「你能鎮得住你的人,可你鎮不住寧王的兵,別說是大當家,三清現世佛陀真身,也管不到寧王的兵。」
……
……
【跟大家解釋一下這兩天的更新,前天是我閨女生日,昨天是我們老兩口結婚紀念日,今天是我兒子生日,你們就想想,這幾天,和多年前的這幾天,我有多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