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蜀州地圖上都不顯眼的縣城,迎來了建城以來最重要的時刻。
百姓們覺得這是江湖大事,畢竟馬幫的前三號大人物都到了。
可是只有大人物們心裡才明白,他們和時代比起來,也不過是小角色而已。
他們現在的大,別說放在天下,就算是放在蜀州,也僅僅是在西南這一帶有所才能顯出地位。
他們人生最高光的時刻,就在這小城中了。
縣衙大堂此時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這原本是官員所在之處,變成了馬幫的聚義堂。
作為馬幫的總舵主,駱久虹自然是坐在了主位上,也就是縣令大人曾經做過的那個位置。
而這位縣令,已經在幾個月前被殺。
有些諷刺的是,可能殺害了縣令大人的兇手今天就有可能也在這大堂上。
「大哥。」
狼幫的大當家孫左乙看向駱久虹,眼神關切:「這些日子大哥必定辛苦了,身子骨沒事吧?」
駱久虹道:「身子沒事,心力交瘁。」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就全都沉默下來,雖然不是一個幫派,可是死去的人他們也都熟識。
尤其是四當家尤餘刃,平日里和其他幫派走動的事,大多是他來操持。
過年過節,生日壽辰之類的日子,也都是他記著,親自帶禮物去或者是派人送過去,每年都不曾遺漏過誰。
這樣一個好人,就慘死在了這縣城中。
駱久虹指了指大堂的地面:「老四的屍首,前幾日就在那停放著……我守夜的時候坐在他身邊,我說老四啊,夜深人靜了,你也該回來了,你回來告訴我一聲是誰害了你,我給你報仇。」
所有人全都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不管是心裡有鬼的還是沒有鬼的,此時心裡大概都會微微顫那麼一下。
熊幫大當家莫希言道:「大哥,這事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嗎?而且我聽聞,兇手膽大包天的在現場還留了字?」
他起身,抱拳道:「諸位都是尤先生的至交好友,尤先生被人殺死在這,這個仇,大家都有份。」
孫左乙道:「哪裡用你多話,我們自己不知道?」
莫希言看了孫左乙一眼,這一眼中的含義,好像沒有那麼友善。
這讓駱久虹心裡微微一怔。
這兩個人可是一起來的,若不是約好了,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來的時候還看到這兩個人並騎而行,有說有笑,此時卻表現的不大和睦,十之七八是在做戲了。
就在這時候,曹獵帶著葉小千從外邊走進來,所有人的視線瞬間就落在他們兩個身上。
按照馬幫地位,當然沒有人能比得過駱久虹,所以他坐在主位上。
可是曹獵來了,駱久虹這主位就坐不住。
他起身介紹道:「這位是寧王的結義兄弟,從豫州來,姓曹,兄弟們,可以稱呼他為侯爺。」
曹獵剛要客氣兩句,莫希言卻橫跨一步攔在了曹獵身前,卻沒有看著曹獵,而是回身對駱久虹道:「大哥,你只管坐著。」
駱久虹已經把座椅讓出來了,可是莫希言這個舉動,就直接把矛盾給點了出來。
「希言
,不要無禮。」
駱久虹道:「侯爺遠來是客,你不能沒了規矩,也沒了待客之道。」
「他可不是客人。」
莫希言道:「從根本上來說,他是蜀州的敵人,寧王的大軍已經攻入蜀州,各地百姓被寧軍糟蹋的苦不堪言,不知道多少人死於兵禍戰亂,大哥你說他是客人,我可不認。」
曹獵:「孫子,那你敢殺了我嗎?」
莫希言一怔。
這話就不他媽像是一個正經做官的人說出來的,更像是江湖中人的語氣。
這一句孫子你敢殺了我嗎,把曹獵身後的葉小千都給逗笑了。
莫希言道:「這位侯爺倒是讓人刮目相看,出口成臟啊。」
曹獵:「這還叫臟,我臟起來,別說是你,你列祖列宗都出來保佑你,加一塊都扛不住。」
莫希言大怒:「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曹獵:「那你還等什麼呢?如果你敢直接殺了我的話,你還嗶嗶什麼?給自己鼓勁兒嗎?」
莫希言剛要動手,駱久虹已經從主位上下來,走到曹獵身邊:「侯爺,還是先請上座。」
「等一下。」
狼幫的大當家孫左乙站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大哥,這個外人,就算是客,也坐不得那主位吧。」
他走到曹獵身前,因為他個子比曹獵要高上半個頭,所以看曹獵的眼神就是那種居高臨下的看不起。
此時的曹獵已經放開了,他還在乎那麼多幹什麼,所以就和這孫左乙對視著。
不但對視著,還主動打了個招呼。
他很客氣的問了孫左乙一句:「請問你看的這麼仔細,是丟爹了一直在找嗎?你應該是認錯了,我和你爹不是一個輩分。」
他可是剛剛罵了莫希言一聲孫子,此時這話提起來,葉小千忍不住又噗嗤一聲。
葉小千心說曹公子,牛-逼啊。
孫左乙因為這句話立刻就炸了,莫希言沒動手,他卻忍不住。
手瞬間就握住了腰畔的刀柄,駱久虹一把將孫左乙的手按住。
「你這是要做什麼?」
駱久虹沉聲問了一句。
有駱久虹擋在兩個人之間,孫左乙知道自己也沒機會動手,可若就這麼收了刀的話,他的顏面也就找不回來了。
所以一時之間,兩個人就僵持在那,駱久虹的手不離開,他的手也沒有離開刀柄。
曹獵回頭看向葉小千問:「你見過這種場面嗎?」
葉小千:「沒有。」
曹獵道:「我倒是經常見,以前我家裡養過一條小狗,只有一尺半左右,明明又弱又慫,可就因為是我的狗,所以就敢朝著人家大呼小叫的,恨不得把繩子掙脫開衝出去撲咬,但只要我真的把繩子鬆開了,這慫狗立刻就不叫了,躲在我身後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說完這一番話後,葉小千心說曹公子你是大爺,你是真怕對方不敢當場殺了你啊。
因為這番話,連駱久虹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起來。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曹獵可沒有罵他是狗,最多最多,也就是說他是那根拴狗的繩子。
此時莫希言反而
不氣了,好像孫左乙被罵的更狠,他心裡倒是有點開心。
畢竟,他只是被人家罵了一句孫子,而孫左乙都被人罵成慫狗了。
所以莫希言在旁邊和了個稀泥,他也拉了孫左乙一把:「兄長,不要和他們這些外人一般見識。」
駱久虹也勸了一句,孫左乙也就只好順著台階下來了,他沒有再發狠,是因為他知道一會兒才是發狠的時候,現在就先放這個傢伙一馬。
曹獵原本就有點賤氣,和李叱認識久了之後,這種賤氣提升了一個境界。
所以他才不嫌事大呢,見孫左乙的手離開了刀柄,他噗嗤一聲笑了。
沒說什麼,真的就只是噗嗤一聲笑了。
可這一聲輕笑,對於孫左乙來說,就剛才罵了那一句慫狗還要難以接受。
葉小千看到孫左乙眼神里凶光一閃,他立刻上前一步,手放在了劍柄上。
只要孫左乙真的敢抽出來那把刀,那就別管之後會是什麼樣了,現在就干吧。
雖然說孫左乙和莫希言兩個人都是帶著幾千人隊伍來的,而且已經把縣城給圍了。
可此時此刻,在這縣衙附近,馬幫的人數和寧軍的人數基本相當。
這種情況下,怕什麼,如果真的要打的話,此時打起來,比馬幫的大隊人馬進城再打,還要有利的多。
所以不管是曹獵還是葉小千,都不怕在這個時候真打起來。
駱久虹怕。
他拉了孫左乙一把:「回去坐著,不管什麼事,都先坐下來踏踏實實的商量著辦。」
「坐可以。」
孫左乙道:「可是這主位,如果大哥真的打算讓給誰來坐的話,也不是這個外人。」
他看向門外:「請高將軍進來。」
門外,他帶來的那些隨從往左右分開,之前站在這些人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邁步而出。
這個人看起來大概四十歲左右年紀,葉小千看了看這個人,一眼就能辨認出來的是這個人身上的軍武氣質。
哪怕不看他動手,只看他走路的姿勢,看他眼神和表情,就能判斷出這個人一定從軍多年。
駱久虹臉色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孫左乙道:「這位,是言雨生言大將軍帳下的高將軍,特意趕過來為咱們馬幫主持公道的。」
他看了曹獵一眼,然後冷笑道:「有些外人到了咱們蜀州之後,覺得沒人敢惹,所以橫行無忌,竟敢殺人!」
他抬起手指著曹獵的眼睛:「這裡沒有你的座位!」
曹獵:「指你爹呢?」
葉小千在他耳邊輕聲提醒:「是他爺爺。」
曹獵裝作恍然:「唔……指你爺幹嘛?」
「哈哈哈哈哈。」
那個被稱為高將軍的人從外邊邁步進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還以為,寧王派來的人最起碼是個知書達理的,原來是個潑皮無賴。」
曹獵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你麻痹。」
高將軍:「?????」
曹獵:「再笑把你舌頭揪出來。」
然後指了指孫左乙:「塞他皮炎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