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豹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的僥倖,僥倖心一有,自己必死無疑。
唐匹敵一旦到了龍頭關,知道他已經帶兵南下,那這次唐匹敵就不會再放慢速度了,唐匹敵那樣的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失誤兩次。
所以韓飛豹帶著的隊伍,幾乎是在壓榨著每個人的極限體力在逃亡。
他們也不敢往大城方向逃,甚至連大一些的縣都要避開,好在是手裡有地圖,哪怕他們的地圖並不詳細。
如果被大城阻隔,後邊就是追兵,他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沒有活路了。
為了保證能儘快甩開唐匹敵,韓飛豹不斷的派人在沿途抓百姓為嚮導。
他們能走小路的時候絕對不走大路,反正也沒有什麼物資需要大路才能運送。
所有的糧食物資,能搶的時候就搶,不能搶的時候就餓著。
能在白天睡覺休息,就絕對不會用在晚上,天黑之後就抓進跑路。
如此,是為了避免更多的當地村民發現他們。
韓飛豹又吸取了在龍頭關的經驗,就是元楨所說的壯士斷腕。
他不斷的派小股的隊伍出去,到另外的方向去劫掠百姓。
這些隊伍,能回來的他自然歡喜,不能回來的他也不太在乎。
這樣一來,就造成了很多方向都有叛軍隊伍經過的傳聞,這也讓後續追來的唐匹敵稍顯頭疼。
就這樣一路疾行,逃亡了十餘日之後,居然真的被他到了海邊。
這裡其實還不到青州的海疆,還在冀州最東邊,冀州有一小段海岸線,遠不如青州那邊海岸上繁榮,所以這裡連桑國那些無惡不作的海盜都不願意來。
到了海邊之後,韓飛豹下令搶奪漁船,又抓住漁民詢問何處可以藏身。
此時的韓飛豹,和元楨商議之後,再次改變了自己的目標。
元楨一開始是寄希望於青州的桑國海盜,可是越靠近青州,越是能聽到一些關於海盜的傳聞。
據說青州節度使武奶魚,親自訓練出來一支戰無不勝的隊伍,在沿海和海盜大戰了數次,殺海盜千餘人。
所以現在青州那邊,可不似以往那樣,想見到海盜是容易的事。
於是韓飛豹和元楨商議,唯一能甩開唐匹敵的辦法,就是找個海島。
還不能隨隨便便找一處海島,不但要足夠大,可以讓數萬人得以修養,還能盡量的解決糧草問題。
元楨建議,派兵出去,抓捕大量的有豐富經驗的漁民,帶著這些人,就可以保障在這片他們完全陌生的地方可以生存。
沿海南行,一路上搜刮漁船,走走停停,到進入青州之後,他們已經搜集了大大小小數百艘船。
又在青州抓了不少漁民為嚮導,真的就被他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
這裡,就在緇野城大概百里之外,出海大概四十幾里的地方。
漁民們稱呼這座海島為雲萊,確切的說,這裡不是一座島嶼,而是至少上百座海島。
大大小小,星羅密布。
韓飛豹他們在沿海劫掠了一個縣,帶上這個縣的糧食物資,帶上大量的布匹和淡水,在離開之前,把用不掉的船全都燒了。
然後這三萬人的隊伍,就直接上了雲萊島。
這座海島很大,在海島上需要解決的問題有很多,比如水源。
韓飛豹運氣好的逆天,這雲萊島太大了,
在兩座山之間,居然還有一片湖。
這湖如何存在,韓飛豹他們推測大概是常年累月的降水,在這裡形成了積存。
海上多雨,海島上植物那麼茂盛,就說明這裡的淡水並不稀缺。
到了海島上的第二天,韓飛豹就下令在可以登陸的地方修建堡壘。
島上有的是山石和木材,人手也夠,很快就修建起來一座石頭牆。
這石頭牆只是個開始,按照韓飛豹的想法,如果不能儘快去兗州那邊,那麼他們將在這裡生活很久。
所以一座堅固的城堡,是必需修建的東西。
以韓飛豹對唐匹敵的了解,上次在龍頭關外唐匹敵失算,那這次唐匹敵就必然會正視起來。
和唐匹敵打了那麼多仗,沒有贏過一次,所以韓飛豹對唐匹敵的害怕是已經深入骨髓的。
站在高處,看著手下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搬運著石頭,砍伐樹木,韓飛豹總算能是長長的緩了一口氣。
回想自己這幾年的經歷,他忍不住心中感慨萬千。
從他殺義父得雍州大權開始,他就有著比天高的志向。
第一次出雍州的時候,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只覺得大軍一出天下在手。
帶著數十萬最為善戰的雍州軍精銳,帶著從西北苦寒之地養出來的狠厲,他覺得自己可以勢如破竹的把整個中原打穿。
再看看現在,進了一座海島,以後大概就是要做海盜為生,如此落魄,居然還有幾分慶幸。
他想到這,也會有些後悔,若他不出兵的話,以他最初的實力,穩佔雍州難道還有什麼問題?
就算寧王李叱強勢,想打下來雍州也絕非易事,他完完全全可以做個西北王。
現在呢,只能做個海盜王了嗎。
與此同時,在距離雲萊島大概二三十里的地方,一座海礁上。
唐匹敵站在高處,用千里眼觀察著遠處的雲萊島。
這島嶼,遠遠的看起來,就好像一個一個的巨大無比的烏龜後背,露出海平面。
「怪我。」
唐匹敵自言自語了一聲。
他為了能在龍頭關外一舉將韓飛豹殲滅,讓士兵們放緩追擊,可以得到更多的休息。
結果就是因為這並不算錯了的命令,導致他沒有來得及將韓飛豹堵住。
武先生站在唐匹敵身邊,搖了搖頭道:「這怎麼能怪大將軍,任誰都沒有想到,韓飛豹居然敢往南跑。」
唐匹敵道:「任誰都沒有想到,但我是大將軍,我該想到才對。」
他放下千里眼,眉頭皺著。
讓老唐都把眉頭皺起來,可見現在的情況有多複雜。
「不好打。」
武先生看向唐匹敵說道:「我知道這裡,最大的那座島,被稱為雲萊仙島,漁民們說,要想登島,只有一處可行。」
唐匹敵道:「這唯一的可行之處,怕是現在已經被韓飛豹堵死了。」
武先生道:「我們還沒有足夠的船,韓飛豹一路走一路搶,處處都在我們前邊。」
就算是馬上去徵集漁船,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就能徵集到足夠大軍渡海的數量。
再換句話說,就算是能有足夠的船,可登島攻山,和在平原上攻城完全是兩件事。
攻城的情況下,你兵力足夠,可以四面合圍,四面齊攻。
可是這座雲萊島,只有一處可以登陸,估計著登陸的區域也不會很大。
士兵們衝上去,雍州軍居高臨下的打擊,寧軍傷亡必然慘重。
「先生先回去想辦法找船。」
唐匹敵道:「我再到更近一些的地方看看。」
武先生看向旁邊站著的那個漁夫說道:「你帶大將軍去看,千萬要小心。」
那漁民是本地人,有朋友被雍州軍擄走,心中自然恨極了那些敗類。
他駕船帶著唐匹敵繞到一座小島上,登上這小島的最高處,可以看到雲萊島上能登岸的地方。
這一番倒騰已經天黑,唐匹敵決定在這海島上住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到最高處去觀察,當唐匹敵看到雍州軍已經建造起來一道石頭牆的時候,眉頭就皺的更深了些。
在這樣的地形下,寧軍所有武器裝備上的優勢,完全喪失。
「大將軍。」
那漁夫說道:「如果是大隊人馬想要攻過去,太難了,這島與島之間的水路不寬,且有暗礁,所以船隻靠近都難。」
他指了指還能看到的水面上的殘骸:「那些應該就是叛軍的隊伍丟下的,是他們登島之前撞壞了船。」
唐匹敵舉起千里眼仔細看了看,在一些礁石上,還能看到雍州軍士兵的屍體。
可見雍州軍在登島之前的損失,應該也不算太少。
「再沒有第二處可以登島的?」
唐匹敵有些不死心的問了一句。
漁夫搖頭:「沒有了,這島嶼四周有許多暗流,村子裡就有人駕船靠近被暗流卷了進去。」
他看了唐匹敵一眼:「河道里的暗流,多多少少還有跡象可循,但是大海里的暗流,根本看不出來。」
唐匹敵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吩咐人取來紙筆,他站在高處,將這雲萊島畫出來。
又在這小島上觀察了一整天,將所看到的都仔細畫下來,天黑已經不能回去,在島上睡了一晚後返回海岸。
雲萊島上。
元楨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看著大海怔怔出神。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見到大海,作為一個外草原出身的人,他甚至對大海沒有任何的了解,也根本就沒有去思考過。
韓飛豹在感慨自己的人生,元楨何嘗不是?
他一個黑武帝國的謀臣,竟然淪落到了中原一座海島上,而且未來幾年,都可能要在這生存。
這種落差之大,就算是以大海帶給人的那種遼闊感覺,也沖淡不了心中憤懣不平。
「先生。」
韓飛豹走到元楨身邊站住。
元楨起身抱拳:「主公。」
韓飛豹看著面前的大海,沉默片刻後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就忘了自己是個黑武人吧,而我……也要忘了曾經是什麼身份。」
元楨嗯了一聲,可他不想放棄。
他知道唯有去兗州,才能擺脫這種生活。
「主公,必須多派人出去,若是能遇到桑國海盜,我們還有機會攻入兗州。」
聽到這句話,韓飛豹沒有馬上回答。
他有些矛盾。
雖然覺得感慨,覺得悲涼,可若真的就在這海島上生存下來,是不是……也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