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經綸的事情解決之後,接下來李叱就要全心全意的面對眉城了。
作為裴旗的大本營,這座城裡所儲備的物資,足以支撐數年之久。
所以李叱才不會選擇如圍眉山一樣的打法,打眉城力求速戰速決,才能盡量的減少將士們的傷亡。
在李叱安排裴經綸去重州的時候,夏侯琢他們已經在整頓軍備,先鋒隊伍也已經開拔。
最先出發的還是高真的狼猿營,原本是打算把狼猿營用在攻打眉山的時候,一直沒能上陣,狼猿營的士兵們也一個個的憋的夠嗆,此時終於開拔要去眉城,個個摩拳擦掌。
高真和方別恨帶著狼猿營出發之後幾天,夏侯琢率領的前軍也隨即開拔。
李叱的中軍隊伍在夏侯琢出發四天之後,帶上所有的糧草物資也朝著眉城進發。
與此同時,眉城。
身穿明黃色龍袍的裴旗坐在他的龍椅上發獃,最近這段時間,他發獃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昨日剛剛從城外送回來消息,斥候探知,眉山大營已失。
這消息送回來的時候,裴旗聽完,整個人就好像突然間失去了生命一樣,坐在那好久都沒有動作。
眉山大營已不在了,眉城失去了最後的屏障,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寧王李叱的全力一擊。
裴旗有越來越近的發獃,是因為他現在不知道該去做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
眉城就是他最後的尊嚴,也是他創造的這個帝國最後的疆域。
難道他自己不知道這帝國就是個笑話?
可是他不稱帝,還能怎麼樣?
稱帝,他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不管這一筆是輕描淡寫還是濃墨重彩,都會有他的名字在。
為了這個中原天下,可算是機關算盡,曾經他以為這天下已唾手可得,現在卻只能用這樣笑話一樣的方式來讓自己青史留名。
「陛下?」
他手下重臣,也是他封的丞相高耐信輕輕的叫了一聲。
裴旗睜開眼睛看了看高耐信,然後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陛下,剛剛有斥候來報,說是在城外已經發現了寧軍的先鋒隊伍。」
高耐信說這些話的時候,他自己的心裡也格外的蒼涼。
陛下是個笑話,他這個丞相難道不是個笑話?
「不用擔心什麼。」
裴旗閉著眼睛說道:「眉城之堅固,猶在大興城之上,我們有足夠的存糧,足夠的武器儲備,還有堅守眉城的信念……」
說到這,裴旗停頓了一下,或許是覺得自己最後這句話有些多餘了。
「不會有事的。」
他用這五個字做了總結。
高耐信俯身道:「臣的意思是,陛下是不是親自到城牆上去看看,鼓舞一下士氣。」
裴旗睜開眼,沉默片刻後點頭:「朕明白,你先去準備一下吧,朕隨後就到。」
高耐信連忙應了一聲,無論如何,陛下看起來沒有完全頹廢。
此時在城牆上指揮蜀州軍的,是裴旗的堂弟,被裴旗封為武信王裴學誠。
裴旗雖然扶植過楊玄機,也扶植過韓飛豹,但他從始至終只信任自己家裡人。
裴家在蜀州是名門望族,在整個中原來說,裴家的實力都不容小覷。
從周時候開始,裴家就已經成為天下名門,在很長一段時間,周朝廷里都有裴家極為重要的席位。
裴家的先祖,曾經是周夫子的學生,且被周夫子看重,在周夫子過世之後,裴家的先祖還曾擔任過大周的監國。
以臣子身份監國,那是裴家最榮耀的時刻。
裴旗曾經想過無數次,如果是那個時候,裴家的先祖就將周天子廢掉,取而代之,那麼現在可能還是裴家的天下。
裴學誠比裴旗小十幾歲,自幼好習武,又飽讀兵書,在裴家,算是最會領兵的人之一。
此時裴學誠站在城牆上往遠處看,那烈紅色的戰旗,已經出現在他視線之中。
裴學誠的手扶著搶奪,因為壓的比較用力,手指關節位置的顏色都有些不一樣了。
寧軍的先鋒軍到了,大隊人馬還會遠嗎?
「陛下到!」
就在這個時候,裴旗到了城牆上,守軍紛飛跪倒在地,裴學誠連忙跑過來,還沒到近前就準備跪下去。
裴旗伸手把他扶住:「你我兄弟之間,無需行此大禮。」
裴旗走到城牆邊上往外看,遠處那些寧軍的戰旗,顏色太過鮮艷,紅的奪目,讓裴旗心生厭惡。
「將士們!」
裴旗轉身大聲喊了一句,附近的人全都看了過來。
「朕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裴旗臉上出現了笑意,也出現了一種讓人覺得毫無破綻的自信。
「朕剛剛得到消息,在西南的大將軍言雨生,大破寧軍,殺寧軍大將軍澹臺壓境,斬敵十餘萬。」
裴旗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後繼續說道:「報信的人告訴朕說,最遲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大將軍言雨生的援兵就會趕回眉城,到那個時候,朕會帶著你們殺出城去,與言大將軍的隊伍前後夾擊。」
他抬起手指向城外:「寧軍沒有什麼可怕的,我們只需要堅守月余時間,等大將軍兵馬一到,便是寧軍的死期到了。」
他笑呵呵的說道:「就在剛剛,朕上城牆之前,朕又收到了一個好消息……朕的盟友,雍州節度使韓飛豹,已經率軍趁著京州寧軍兵力空虛,圍困了大興城。」
他再次掃視一周。
「朕想告訴你們的是,也許不用等到言大將軍的隊伍回來,寧軍就已經退兵了,如果再打下去,別說大興城,整個京州都會被韓飛豹拿下。」
城牆上的蜀州軍士兵們聽著皇帝陛下的話,看著皇帝陛下那喜悅的表情,每個人心裡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他們想著,如果京州被韓飛豹奪取的話,那麼寧王李叱當然不可能還有心思攻打蜀州。
裴旗緩了一口氣後,再次提高聲音說道:「朕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眉城中所存的糧草物資,足夠我們用一百年!」
這話一出口,站在裴旗身邊的裴學誠立刻喊了一聲:「陛下萬歲!」
四周的蜀州軍士兵們立刻高呼起來,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在城牆上回蕩起來。
以至於,在城外很遠處的高真和方別恨都聽到了,讓這倆不得不往城牆上多看了兩眼。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高真看著城牆那邊說道:「咱們兵臨城下,他們卻開心的高呼萬歲……」
方別恨:「可能裴旗又在施法了。」
他看著城牆那邊說道:「裴旗可是一個會妖
法的人。」
高真問:「是什麼妖法?」
方別恨道:「騙人……他最會騙人了,不但騙身邊人,騙朋友,騙手下,連他自己都騙。」
高真想了想,點頭:「那可真是妖法。」
「咱們選地址去。」
高真一撥馬,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過去。
作為先鋒軍的將軍,他要為大軍選最好的位置安營紮寨,為大軍做好攻城前的準備。
「你說,裴旗騙了他們什麼,他們能這樣山呼海嘯的叫喚。」
高真一邊催馬一邊問。
方別恨道:「我臉皮不夠厚,猜不到。」
高真笑了笑道:「如果是餘九齡余將軍在的話,他應該猜得到。」
餘九齡若有感知,此時會打一個大大的噴嚏。
「打完了這一仗之後,我們就能回家去了。」
高真選了一個很好的位置,下令狼猿營的士兵們搭建營地。
走到高坡處,高真從馬上下來,舉起千里眼往眉城方向觀察。
「這是主公即將入手的中原疆域最後一塊版圖了。」
高真道:「我希望,這樣的一場大戰,我們狼猿營能夠得最大功勞。」
方別恨點了點頭:「肯定會。」
高真問方別恨:「如果打完了這一仗後,再也不用打仗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方別恨回答:「睡覺。」
高真一怔,他放下千里眼看向方別恨:「就這?」
方別恨道:「睡覺……有很多種。」
高真又一怔,然後嘆了口氣:「你變了。」
方別恨道:「我變沒變,為什麼變,將軍心裡沒點數嗎?」
高真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道:「這種事,冤有頭債有主,歸根結底要怪咱們主公,你可以和他去講講道理。」
方別恨道:「和咱們主公講道理?那是去講道理的嗎?那是去上課的,是去學習的……」
高真問:「你敢去嗎?」
方別恨道:「不是不敢,是不配。」
高真又問:「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說不配?」
方別恨道:「我來的時間不夠長,以我粗粗的對主公的了解,你想學習……得交學費,我窮,我不配。」
高真道:「那我也不配。」
方別恨道:「跟主公學習,學費可真是太貴了。」
高真想了想,點頭:「是啊……從咱們主公那學到東西的人,再富有,也就夠交一次學費的,那就是我們的敵人。」
他再次看向城牆上。
「這次,輪到裴旗交學費了。」
方別恨忽然噗嗤一聲笑了:「這麼說來的話,裴旗也夠可憐的,他先是給楊玄機交了學費,又給韓飛豹交了學費,現在還要給他自己交學費……」
高真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高真回頭看了一眼他的狼猿營將士們,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我希望……這筆學費,咱們替主公去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