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蜀州,靠山關。
李叱他們從沈珊瑚軍中直接往冀州出發,沒有回眉城,把蜀州的事交給了陸重樓和曹獵。
有這樣的兩個人主理蜀州事務,李叱也沒有任何可以擔心的地方。
陸重樓欠缺的那些方面,恰好就是曹獵所擅長的那些方面。
兩個人可以完美互補,如果蜀州的事這樣的兩個人都不能搞定的話,那麼估計著也就得李叱親自出面了。
在靠山關,李叱遇到了從青州趕來的信使,帶著武先生的親筆信。
李叱正在靠山關的城牆上往外看著風景,信使到來,他也正好看到了。
把書信送上城牆,李叱打開看了看後,隨即眉頭微微皺起來。
武先生在信中把韓飛豹餘孽全都逃入雲萊島詳細手了一遍,然後做出判斷。
武先生說,韓飛豹餘孽始終沒有動靜,懷疑韓飛豹軍中可能出現了問題,也許是有很大變故。
他還推測,這股賊寇極有可能不準備離開雲萊島了,因為大將軍唐匹敵在兗州已經殺入渤海國內,所以賊寇隊伍應該不會再向兗州進發,可能會在冬天積蓄力量,然後往其他方向突圍。
武先生說,雲萊島易守難攻,且進入雲萊島的海路只有一條,想要在雲萊島上將叛軍全殲極難。
他想請求寧王,將狼猿營調往東疆。
李叱計算了一下日子,從武先生派人送這封信開始算起來,已過兩月有餘。
現在都是初冬,就算現在把狼猿營調往青州沿海,等隊伍到了,也已經第二年開春。
所以他立刻讓人找來紙筆,就在城牆上給武先生回信,他信中告訴武先生,可在青州和冀州之內,招募江湖豪傑。
打這種地方,軍隊不好用的時候,各有本領的江湖豪傑便可有奇效。
一切事宜,由武先生自行決斷,可適當對江湖上的人開出條件。
寫完信之後,讓手下人馬上送往軍驛,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青州。
把信交給手下人後,李叱又派人往眉城,調高真的狼猿營東進。
高真身負重傷後一直都留在眉城修養,李叱原本給他的命令是協助陸重樓清剿蜀州叛軍餘孽。
如今高真已經修養近三個月,身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正帶著狼猿營在蜀州各地清剿山匪。
做好兩手安排,李叱這才動身繼續往冀州方向出發。
又兩月之後。
青州,福樓縣。
福樓縣是大縣,縣令的級別都比其他地方的縣令要高一級,是正六品。
不過此時此刻在這福樓縣裡做主的卻不是縣令尤松濤,而是青州節度使武奶魚。
武先生在十幾天前接到了寧王的回信,他立刻派人出去,通告各地,招募江湖豪客來福樓縣裡。
他給江湖中人開出的第一個條件就是,若以往有協從楚國朝廷的江湖門派,這次在剿滅雲萊島叛軍中立功,可免於追究過往。
並且,所有有功之人,皆上報寧王論功行賞,戰功顯赫者,可破格收入軍中。
第二個條件是,若不想做官,不想從軍,剿滅叛軍所獲得的全部財產,都會分給眾人。
除此之外,青州節度使府也會拿出來一大筆銀子,作為獎賞。
這兩個條件,對於江湖客來說,顯然是第一個更有誘惑。
且不說以往的事既往不咎這一點,只說可為官或是從軍這一點,就能讓很多人為之心動。
大部分江湖中人,也一樣想要衣錦還鄉,也一樣想成為官府中人。
當年,楚國閹黨首領劉崇信的緝事司,為了能控制江湖,脅迫也好,拉攏也好,利用了不少江湖勢力。
這些江湖勢力在楚國被寧王所滅之後,其實也都心中不安,唯恐新朝建立之後對他們有所追究。
所以武先生讓人把消息散出去之後,不少江湖勢力幾乎是立刻動身往福樓縣這邊趕來。
福樓縣雨聲茶樓,武先生在這裡見了幾個江湖門派的首領,擇其優暫時留用。
可是到現在為止,武先生也沒有發現多少真正可用的人才。
他坐在一樓大堂里把剛才記下來的名冊遞給手下人,然後回頭讓小夥計去隨便準備些茶飯。
從早晨忙到下午,武先生到現在還沒有吃過飯。
就在這時候,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從外邊進來,也沒有看武先生,直接找了一個比較偏的位置坐下來,讓小夥計上茶。
武先生看了那人一眼,心中微動。
不多時,小夥計端著食物上來,一盤剛熱好的饅頭,還有一盆燴菜。
武先生也是餓的狠了,坐在那大口大口的吃飯。
那個有些奇怪的男人此時摘下斗笠,第一次往武先生這邊看了一眼。
他看武先生的時候,恰好武先生也在看他。
「遠路而來?」
武先生問了一句。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是。」
武先生又問:「吃過飯了沒有?」
那個男人搖了搖頭道:「沒有,身上只剩下買一壺茶的錢。」
武先生笑了笑道:「既然夠買一壺茶的,也大概夠吃一頓飯,為何不先填飽肚子?」
男人又搖了搖頭:「可以餓一頓,但不能一天不喝茶。」
武先生指了指自己面前位置:「不嫌棄就過來一起吃。」
男人沉默片刻,端著他的茶過來,坐在武先生對面後說道:「多謝。」
可他只是坐在那,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物,卻沒有拿起筷子吃。
武先生笑問:「看不上這飯菜?」
男人第三次搖了搖頭:「不是看不上。」
武先生又問:「那為何不吃?」
男人回答:「不夠吃。」
武先生哈哈大笑,回頭看向小夥計說道:「再多熱一些饅頭來,這一盆燴菜的分量可不少,足夠我們吃了,只管上饅頭。」
鍋里就有現成的熱饅頭,小夥子連忙端上來一大托盤。
那個男人先起身去洗了手,然後才開始吃飯,顯然也是餓的狠了,三四口便是一個饅頭下去。
武先生和這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吃飯。
不多時,幾十個饅頭,那臉盆大小的一盆燴菜,被他們兩個吃的乾乾
凈凈。
武先生擦了擦嘴後起身:「你歇著,我還有許多事要去忙,若有緣再見吧。」
那男人也起身,後退了兩步後抱拳問道:「請問你可是青州節度使武大人?」
武先生點了點頭:「我是,怎麼了?」
男人語氣有些複雜的說道:「我只是一開始不大相信,堂堂節度使大人,封疆大吏,居然只吃這些東西。」
武先生笑道:「不香嗎?」
男人回答:「香……只是。」
只是了一聲,也沒說出個什麼來,然後他又後退了一步,鄭重的問道:「大人,我聽聞大人廣發告示,說只要能協助大人剿滅雲萊島上的叛軍,不管以前做過什麼,都可以既往不咎?」
武先生搖頭道:「我讓人分發的告示里,可沒有寫過不管做些什麼,都既往不咎。」
男人聽到這句話後顯然楞了一下,然後便是一聲苦笑。
他再次抱拳道:「既然如此,那草民就告辭了。」
武先生道:「你若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連協助剿滅叛軍的大功都不能抵,你覺得我會讓你走?」
男人道:「我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不曾禍害過百姓,不曾為楚國朝廷效力。」
武先生問道:「那你就是參加過叛軍?」
男人猶豫了一下,點頭:「算是。」
武先生問:「何處叛軍?」
男人道:「大人……如果不能抵消過往的錯事,我只能告辭了,大人若要留我,可能也沒那般容易。」
武先生笑起來:「或許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難。」
男人想了想,似乎是不願意再多說些什麼,轉身要走。
武先生身子移動,瞬息之間就繞過那男人攔在門口。
這個奇怪的男人似乎有些吃驚,沒有料到一位節度使大人的實力,居然如此之強。
他其實一點兒都不了解武先生,只是在半路上聽到了關於剿滅雲萊島叛軍的傳聞。
然後好奇之下,進福樓縣看了看那告示,又找人打聽了節度使大人何在,這才來了雨聲茶樓。
此時見武先生攔在身前,他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不想和大人動手,請大人給一條生路。」
武先生道:「若你只是參加過叛軍,不管是何處的叛軍,只要真的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不曾禍害過百姓,那你怕什麼?過往之事,皆可抵消。」
男人問:「那如果我是從蜀州來的呢?」
武先生眉角微微一抬。
「蜀州?」
武先生問:「你所說的叛軍,意思是,你在原楚國蜀州節度使裴旗手下做事?」
男人點頭:「是。」
武先生道:「既然你是從蜀州來的,大概也知道,裴旗已死,寧王對大部分蜀州地方官員都沒有治罪,裴旗軍中的人,也多數沒有處置。」
男人沉默。
武先生也不急,等著那男人給他答案。
良久之後,這個奇怪的男人忽然抬頭看向武先生,用一種格外複雜的語氣問了一聲。
「若得罪過寧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