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寧王因為徐績被絆了一下,而下令把未央宮大殿門檻兒砍掉的事,很快就傳播了出去。
一時之間,僅僅因為這一件事,徐績就成了這長安城裡最光彩奪目的那個,風頭無兩。
而回到自己暫時的住處,徐績也是激動的按捺不住,把書房的門關上,誰也不準進來,一個人躲在屋子裡蓋上被子,又哭又笑。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在寧王心中竟然那麼重要。
也沒有想到,這自己哭哭謀求,位置準備數年的大事,才到長安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得到了。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何必要勞心費力的去籌謀那麼多?
門外,他的親信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卻始終不敢打擾。
因為這砍掉門檻兒的事,整個長安城裡一下子就沸沸揚揚起來,不少人迅速趕來登門求見。
可是徐績這邊閉門不見,來自中原各地的大人們倒是待遇公平,誰也說不上什麼。
很快就又有人說,徐績才得主公重用就如此的猖狂,實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然而這些話,別說當著寧王的面不敢說,當著徐績的面他們也不敢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於徐績已經被欽點為大寧帝國第一任宰相的事也傳開了。
這事從各地趕來的官員都在議論,有的人開始想偏門,見不到徐績,就試圖見一見寧王身邊的重臣,探探口風。
所以徐績這邊大門緊閉,不少人就轉頭去求見那些大將軍們,比如夏侯琢,比如澹臺壓境,比如餘九齡。
未央宮。
李叱和夏侯他們正在吃飯,這長安城裡的紛紛亂象就源源不斷的傳到李叱耳朵里。
「看看吧。」
李叱笑著說道:「這和楚國的時候有什麼區別?」
眾人都沉默下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些憤懣。
是啊,這和楚國又有什麼區別呢?
此時此刻,他們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麼李叱明明之前還說不想設立宰相專權的制度,現在又站出來明確了徐績這個人選。
只是隨隨便便的放出去一些信號,這些當官的門心就都野了。
他們排著隊去求見徐績,難道還是去給徐績講道理的?還是去勸說徐績讓他好自為之的?
他們都是去拍馬屁的啊。
這種場面,在過往的時候誰都見過,且比比皆是,這不就是楚國朝廷崩壞時候的樣子嗎?
可這是新朝還沒有真正建立的時候啊,才剛開始,就又到了要天下大亂的時候了?
燕先生嘆了口氣後說道:「楚國官場風氣,餘毒未盡,流害仍存……」
他看向李叱道:「陛下,這事……臣之前看的不準,看的不透,臣有錯。」
高院長本來也是反對李叱在宰相這事上試探徐績的,可此時也一樣說不出什麼來。
李叱坐在那語氣平緩的說道:「不是你們看的不透,看的不準,而是你們覺得現在不一樣了,有新氣象了……」
他停頓片刻後微微搖頭:「新氣象是在你們身上,不是在所有人身上,他們腦子裡想的還都是怎麼走捷徑,怎麼走偏門。」
說到這,李叱起身,在屋子裡一邊踱步一邊說話。
「想想吧,如今能來這長安城裡的各地大員,基本上都是見過楚國官場是什麼風氣的人,且深受影響。」
「他們腦子裡想的那些東西已經固定住了,不是你勸幾句就能恍然大悟的,他們其實什麼都懂,什麼都悟,只是覺得還是捷徑要好走一些。」
「不要說你們,就算是我,把所有都召集起來,耐心的給他們講道理,他們唯唯諾諾,可心裡未必是認可的。」
「當他們看到靠溜須拍馬巴結權貴就有成功的希望,他們就不會放棄這希望,畢竟要比踏踏實實勤勤懇懇的辦事要來的容易來的快。」
李叱回頭看向燕先生他們:「我曾經說過,這一代人是勸不動的,靠勸沒有絲毫用處,只能是讓他們看到下場,讓他們怕,他們只要真的怕了,怕著度過餘生,那麼接下來的下一代人才是真正的改變。」
燕先生起身道:「此事,陛下決斷,我等必全力支持。」
李叱道:「倒也不需要你們站出來當著他們的面表態,只是裝作視而不見就好。」
說到這,李叱看向大殿外邊,有不少人在等著呢,雖然離著遠,可未央宮裡燈火通明,哪怕是站在遠處的人也能看到。
「看看吧。」
李叱指了指大殿外邊:「你們家裡進宮來報信的人,也開始排隊了。」
燕先生他們下意識的往外看,心裡都不由自主的惶恐起來。
是啊,那些去求見徐績的人吃了閉門羹,緊跟著就要來找他們了。
李叱忽然笑了笑,看向餘九齡說道:「九妹,給你個好差事。」
餘九齡立刻起身道:「陛下吩咐。」
李叱道:「你回家去吧,不管是誰來拜訪你,照見不誤,不管給你送什麼好處,照收不誤,今日你收了多少銀子都無妨。」
餘九齡:「臣不敢。」
李叱笑道:「拿了他們的銀子,把賬目記下來就好,將來還能用到。」
餘九齡苦笑道:「那臣就更不敢了。」
李叱道:「所得的銀子,你和歸元術去商量一下,看看有多少,然後統計一下在長安城裡新開的鋪面有多少,以戶部的名義給所有新開的商鋪送去一個紅包,就說是朝廷給他們開業道賀了,這筆銀子哪怕一家商戶只分到一兩,他們也是開心的。」
「好嘞!」
餘九齡立刻就笑了:「臣現在就去收銀子。」
李叱笑著點了點頭。
他的話說到這,其實不只是明面上的意思,燕先生和高院長他們,立刻就從李叱的話里聽出來第二層意思。
李叱提到了戶部,歸元術……這就是關鍵詞。
所以他們猜著,大寧的第一任戶部尚書大人,八成就是歸元術了。
再想想看,歸元術這個人去做戶部尚書,確實再合適不過了。
他在楚國朝廷里原本是大理寺卿,後來到了李叱手下,先是接管了諜衛軍,然後是軍機司。
那些官場上的貓膩,哪有什麼是能蒙蔽他那雙眼睛的。
大寧初建,戶部的事可謂是重中之重,戶部的錢糧用度有歸元術在,也就不可能出什麼問題。
下邊那些當官的就算是想如前朝大楚時候一樣去送禮巴結,去剋扣,去造假,想想歸元術的履歷,他們大概也就要收起來九分膽子了。
所以李叱都已經給了提醒,燕先生他們當然要接住這話茬。
燕先生隨即俯身道:「陛下,歸元術為人中正嚴肅,能力超群,既然是以戶部的名義給長安城新開商戶送紅包,臣以為,不如提前把戶部的官員也都定下來,歸元術足可勝任戶部尚書……」
說到這燕先生看了李叱一眼,然後繼續說道:「若是商戶們知道,這筆銀子是由陛下親自批准,由戶部尚書親自勘發,他們會更開心一些。」
李叱點頭:「我剛要和你們商量這件事,先生倒是先提了……歸元術做戶部尚書是合格的,也是合適的,思前想後,比他合格還合適的人也確實不多,那就按照先生的意思這樣安排吧。」
說到這,李叱往外看了一眼,然後輕嘆一聲:「他們是真的按捺不住啊。」
眾人聽到這句話,心裡也都有些感慨。
與此同時,徐績的府里。
在自己書房裡發泄出來了那激動,那興奮,哭夠了也笑夠了,徐績總算是平靜下來。
他打開門招了招手,門外候著的親信秦象連忙過來。
徐績回到屋子裡後坐下,指了指茶壺,秦象連忙過去給徐績泡茶。
「外邊的人都散了嗎?」
徐績問。
秦象連忙道:「大人沒有問卻知道門外來了不少人,屬下真是佩服,人走了有大半,不過還有數十人在外邊等著呢,大概是還不死心。」
徐績笑道:「這算什麼,不用仔細去想也知道今夜會有多少人要來巴結我。」
他看了一眼泡好的茶,緩了一口氣後說道:「這些人啊,都成不了大氣,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錯……按捺不住啊,全都是按捺不住。」
秦象說道:「他們得了風聲,不甘落於人後,所以都急匆匆的趕來了,也是人之常情。」
徐績道:「什麼時候了?還以為是楚國呢?」
他的手指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打的桌面。
「他們這些人啊,如果是等到陛下明旨昭告天下,封我為宰相之後再來,那我還會閉門不見嗎?登門拜相,對於朝廷文武官員來說這是合情合理的事,也是自古以來的規矩,他們偏偏就想著投機取巧,想著劍走偏鋒。」
徐績哼了一聲後說道:「全都是一群酒囊飯袋罷了。」
秦象聽到這也明白過來,俯身道:「他們這些人,自然不及大人看的深遠。」
徐績道:「記住了,今夜來的人,以後也不要有來往,不管什麼時候來見我,都打法走了即可,陛下是容不得他們這些人繼續身居要職的……都想來巴結我,卻不曾想過會不會因此而斷送了前程,蠢貨。」
秦象心裡鬆了口氣,心說幸好自己剛才沒有勸說大人見見那群傢伙,要是勸了的話,此時在大人眼中,他也是個蠢貨了。
徐績道:「他們人走了的,是不是把帶來的禮物都放在門外了?」
秦象俯身:「是。」
徐績道:「這些禮物上一定都留了名帖,明日一早,你帶人挨著個的把東西都送回去。」
「是。」
秦象連忙應了一聲。
徐績嘆了口氣:「這些傢伙啊……如果我今夜見了一個,也是害了我自己。」
說到這,他忽然抬起頭看向秦象:「今夜我閉門不見客的事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你現在派人去請關大人過來。」
秦象一怔。
大人心中對於上次派人暗殺陸重樓的事,還是耿耿於懷。
關錦禾已經明確說過,廷尉府里沒有這樣的檔案,可大人看起來還是沒辦法安心。
他剛想到這,就聽到徐績吩咐道:「明日幫我備一份禮物,不要貴重,樸素即可,所值不可超過十兩銀子,我要去拜訪陸重樓。」
秦象又一怔。
怎麼還要親自去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