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真聽葉先生講完那憾三州是什麼來歷,有何淵源,心中忽然生起一股莫名鬥志,只是這鬥志中還有一些遺憾。
「他既然和羅大將軍有一段過節,而我又在此地,那麼這過節該交給我來了斷吧。」
高真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
葉先生剛才講的時候都是忽略了,高真是羅境弟子的事。
高真原本是村中一頑童,被羅境發現,進而培養成了寧軍中極有勇武之名的將軍。
這種恩情,對於高真來說當然深重無比,羅境既是他的大將軍,又是他的師父,所以在他身上,也就永遠都剝離不了和羅境的關係。
可要這麼算的話,許素卿曾經在幽州指點羅境武藝很長時間,算是羅境的師父。
那麼,許素卿豈不是就是高真的師爺?
「等陛下到了再說,將軍還要守好邊關。」
葉先生見高真眼神閃爍,唯恐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高真年輕,性格又有些衝動,尤其是只要打起仗來便不顧一切似的。
葉先生是真怕他指不定什麼時候越想越氣,突然就帶兵去攻打血浮屠的營地了。
「先生放心。」
高真道:「我已不似以往那般魯莽,陛下大軍到達之前,守好邊關才是要緊事,這我醒得。」
葉先生鬆了口氣後說道:「既然如此,這邊關的軍務事就交給你了,陛下交給我們打探漠北荒原的差事我們還沒有辦好,所以從今天開始,廷尉府的人就要每日出關去探查了。」
高真抱拳道:「葉先生放心,軍務事交給我好了。」
有了高真帶兵駐守邊關,葉先生也就能放開手腳帶著他的人繼續去打探地形和敵情了。
第二天一早,廷尉府的隊伍大規模的散了出去,高真到城門口送行。
看著廷尉府的人走遠,高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廷尉府的兄弟們,才是最辛苦的。」
他手下副將王鋒巒點了點頭:「兇險的事,他們總是衝鋒在前。」
說到這,王鋒巒好奇的問道:「將軍,葉先生說的那憾三州,真的是羅大將軍的師父?」
高真點了點頭:「是真的,我以前聽大將軍提起過。」
他回憶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
那時候他才跟著羅境學習武藝,因為他所練的那些東西,不過是自己胡亂揣摩出來的而已,對付尋常人自然沒什麼問題,可用於戰陣之上當然不行。
那時候年少的高真也好奇,問羅境說:「大將軍,你武藝如此高強,是什麼樣的師父才能教出來的?」
當時羅境哈哈大笑道:「我的第一個倒也不是外人,便是我父親,父親便是我啟蒙恩師。」
他說完這句話後看向高真:「好學之人,若是能再碰上一個好師父,那才真的是人生之大幸。」
「而這樣的大幸之事大恩之人,我遇到了兩個,我啟蒙師父便是我父親,後來又遇到指點我武藝數年的師父許素卿。」
「師父對我說,我父親教導我的武功,剛猛有餘而靈動不足,但我師父異於常人之處就在於,他沒有讓我改變打法。」
羅境說到此處時,心情像是有些低落,也有對許素卿的深深敬意。
「師父說,你的武功已經成型,若要強行改變,那會讓你變得不倫不類,這不是讓你變得更強,而是讓你變得矛盾。」
「師父當時說,這剛猛的打法
也適合你,所以現在只需把你這打法稍稍調整即可。」
羅境道:「我問師父,如何調整,師父說……只兩個字,簡單。」
「讓你的打法做到簡單的極致。」
此時此刻的高真,腦海里都是關於羅境的回憶,羅境當時說的這些話,就在他腦子裡清晰的出現。
還有羅境的樣貌,言談舉止,全都在呢,所以他不免心中難過起來。
他看向王鋒巒道:「如果許素卿真的要為過去找一個了斷,我必然要替大將軍來做這個了斷。」
王鋒巒道:「這個許素卿已經是漠北悍匪,將軍不能再對其還有什麼仁慈之心了。」
高真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綠洲,血浮屠營地。
許素卿站在木樓三層的窗口看著外邊,雖然天氣還冷著,可他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單衣。
似乎這漠北荒原冷冽的風,也沒辦法傷到他的心。
又或許是因為他曾經傷過的心太多,已經讓他的心冷硬如鐵,無法再被人傷到了。
血浮屠軍師肖亭在他身後抱拳道:「大當家,黑武人派來的特使快到了,要不要到營門外去等一等。」
許素卿道:「一個耶伏芝而已,還沒有資格讓我去等著。」
肖亭道:「派來送信的人說,這次來的不只是有耶伏芝,還有黑武劍門中地位極高的人,八成是一位大劍師。」
「江湖中身份高的人,難道就值得我去等著了?」
許素卿回頭看了肖亭一眼:「莫說黑武人的江湖,就算是中原江湖之內,也無一人有資格讓我去等著。」
肖亭勸道:「馬上就要和寧軍開戰了,此時黑武派了一位大劍師來,應該是有要緊事。」
許素卿皺眉道:「肖亭,你莫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與黑武人合作,不是我求著黑武人,而是黑武人需要我,既然如此,何必低聲下氣?」
肖亭知道也勸不動他,只好點了點頭道:「那我去外邊等一等,人到了之後,我讓人請大當家過去見面。」
許素卿道:「你也不要去等,莫給他們那麼大臉面,來了就來了,直接讓人帶到這裡來就是。」
肖亭張了張嘴,卻也沒能再多說些什麼。
他看的出來許素卿的變化,廖亭樓被殺之後,許素卿比以往更加的少言寡語。
相處這麼多年,肖亭當然很清楚,許素卿少言寡語的時候,大概就是殺意漸重的時候。
和寧人之間的矛盾,怕是沒辦法化解了。
可是再想想,從和黑武人聯盟的那一刻起,和寧人的矛盾就不可能再有化解的可能。
許素卿這十幾年來,早已變成了一個我行我素的人,哪裡會在乎那些外人怎麼想怎麼看。
他認定了要做的事,就按照自己的計劃和方式去做,至於什麼背叛,什麼民族,各種各樣的理由,都毫不在意。
「肖亭……」
就在肖亭想著這些的時候,忽然聽到許素卿問了他一句話。
「我們當初剛到漠北的時候,大家商量著都不娶妻生子,現在想想,你後悔嗎?」
肖亭搖了搖頭:「從沒有去想過後悔不後悔的事,所以應該是不後悔。」
許素卿點了點頭:「我也是,但兄弟們未必都不後悔。」
肖亭問:「大當家是什麼意思?」
許素
卿回頭看向肖亭說道:「當年我們初到漠北,不知生死如何,也不願再回中原,對這個天下失望之極,所以想著,大家乾脆就都不要子嗣算了,免得我們死了之後,自己的骨肉至親留在世上受苦受難。」
說到這,許素卿停頓了一下,眼神也在這瞬間有了些飄忽。
片刻後他繼續說道:「如果廖亭樓能有個孩子的話,我們就能好好幫他把孩子照顧好……」
肖亭搖頭:「大當家,我們不能。」
許素卿一怔,然後苦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我們不能……這一仗打完了之後,整個中原的人都會恨我們入骨,人人都想著要把我們殺之後快,如果我們有子嗣的話,倒也是連累了他們。」
肖亭道:「大當家要做什麼,兄弟們義無反顧的跟著,所以當初約定好的事,大家也不會後悔,十幾年過來了,這樣也好,人活無牽掛,人死更無牽掛。」
正聊著的時候,門口有手下人說道:「大將軍,黑武人到了,在大寨門口等著……」
許素卿道:「直接把他們帶到這來。」
那手下人猶豫片刻後說道:「大將軍,黑武人說,如果還大將軍不出去迎接的話,他們就不進來。」
許素卿臉色微微一寒:「那就讓他們在外邊候著吧,願意等多久就等多久。」
肖亭勸道:「大當家,現在我們已經把整個中原都得罪了,若是再把黑武人得罪了,以後我們立足會很難,兄弟們……會難生活。」
許素卿聽到這話後心裡隱隱有些震動,這似乎才是兄弟們的心裡話。
跟著他去得罪整個中原,可以,不過是被人罵叛徒奸賊,又能怎麼樣?
可若是再把黑武人也得罪了,將來黑武人南下打入中原,血浮屠的這些兄弟們什麼都落不下,甚至還可能被黑武人斬盡殺絕。
一念至此,許素卿忍不住長嘆一聲,轉身往外走:「那就去接。」
肖亭心裡重重的鬆了口氣,連忙跟上了許素卿的腳步。
此時此刻,在血浮屠大寨之外。
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黑武人坐在馬背上,微微眯著眼睛,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這人身上穿著一件銀白色的錦衣,從服飾上就能看出來,這是實打實的劍門大劍師。
劍門在黑武帝國地位特殊,大劍師在劍門之中數量又極為稀少,所以地位也就更為特殊了。
就算是黑武的汗皇,在和大劍師說話的時候,也要稍稍客氣幾分。
所以,一個漠北荒原的馬賊居然敢如此待他,他心裡如何能不生氣?
坐在旁邊戰馬上的耶伏芝,心情已經忐忑到了極致。
如果他身邊這位大劍師真的發起脾氣的話,那麼第一個要倒霉的肯定不是憾三州,而是他。
「座師……」
耶伏芝連忙解釋道:「這裡的人荒蠻無理,座師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只當他們是沒教化的野人就好。」
「嗯?」
那大劍師微微皺眉,耶伏芝嚇得立刻閉嘴。
片刻後,大劍師緩緩點了點頭:「親王殿下的交代,我不會耽誤了,只要這些人不是格外無禮,我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聽到這話,耶伏芝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這位大劍師,可是劍門中脾氣頗為火爆的一個,別說是對這些中原人,就算是在劍門中誰惹他不開心,他也一樣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