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浮屠營地。
肖亭看著他們的大當家,已經看了有好一會兒,大當家沉默的坐在那,他也只是沉默的看著。
也不只是他們兩個,所有人都陷入了這種可怕的沉默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肖亭還是忍不住先開口說話:「大當家,沒有仇可以報了。」
聽到他這句話,許素卿猛的看向他:「那就這樣算了嗎?」
肖亭連忙道:「我沒有說就這樣算了,只是我們想要殺的人都已經死了……這次……這次。」
他說了兩次這次,下邊的話也沒能繼續說出來,因為他看到了許素卿那血紅血紅的眼睛,這雙眼睛裡,依然還有這解不開的仇恨。
「你們之前跟我說,不管什麼事都聽我的安排,對不對?」
許素卿問。
眾人點頭,肖亭道:「大當家,現在也一樣,只是我在這個位置,該勸的大當家的地方,我還是要說話。」
許素卿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來安排你們的生死,不管我做什麼決定,你們不用質疑,但你們想走就可以走,只要是留下的就不要再多說什麼。」
高無坎道:「大當家,我們是不會走的。」
許素卿抬起手在高無坎的肩膀上拍了拍:「之前的十幾年都是我欠你們的,這件事辦完了之後,還是我欠你們的。」
高無坎搖頭:「咱們之間,何來誰欠誰的。」
許素卿看向身邊眾人,緩了一下後說道:「我們這些人,在漠北荒原十幾年什麼事怕過?什麼事幹不成?」
「十幾年了,你們相信我,這是我最後一次欠你們的了……最後一次。」
說完這句話後他轉身走了,留下眾人站在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就在許素卿才轉身走了沒多久,營地門口的馬賊急匆匆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嗓音都有些發顫。
「黑武人!黑武人的大隊人馬!」
這一聲喊,把眾人全都驚著了。
他們之前就猜測,黑武人因為大辛拓諾和耶伏芝的死可能會來報復,只是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肖亭立刻喊了一聲:「告訴兄弟們準備好打仗,所有人都集合起來,快!」
他身邊的人立刻就分散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呼喊,很快營地里就亂了起來。
許素卿還沒有回到木樓就聽到喊聲,立刻就轉身回來了。
他帶著眾人到了營地門口,只見遠處起了一層灰濛濛的沙塵,那樣子就好像沙塵暴席捲而來。
在那沙塵之中,黑武人的旗幟顯得那麼刺眼。
「好……好多人啊。」
一個馬賊咽了口吐沫,從他說話的聲音就能聽出來,他是真的害怕了。
來的黑武人太多了,像是在地面上平鋪過來的一樣,黑壓壓的看不到邊際。
此時,這些在漠北荒原上橫行無忌的馬賊,心中都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他們是有幾千人的隊伍,可是和此時出現在地平線上的黑武人軍隊相比,這幾千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就像是原本在荒原上擺著一塊很大的石頭,在這,不可能再找出來一塊更大的石頭來,所以這石頭就是霸主。
忽然之間,一座巨大的山出現了,山在地面上碾過的時候,大地都在顫抖,而這塊漠北荒原最大的石頭,也被震的不住顫抖。
當黑武人的軍隊停下來之後,那煙塵撲進了血浮屠營地里,就真的好像被沙塵暴狠狠掃了一遍似的。
煙塵逐漸散去,這營地里的每一個人身上都蓋了一層土。
黑武人的騎兵在營地外邊列陣完畢,這支隊伍的規模之大,根本就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往左看,看不到隊列的盡頭,往右看也是一樣。
馬賊們面面相覷,有的人握刀的手在上下掂量著一樣,像是做好了廝殺的準備,可實則那只是下意識的舉動,是怕。
不久之後,黑武人的騎兵分開一條路,幾十名鐵甲的黑武將軍從中催馬而出。
在這幾十名將軍後邊,一個身穿金黃色甲胄的黑武人緩緩催馬走了出來。
他到了馬賊營地的大門口,抬起手把面甲往上推了推。
「誰是憾三州?」
他問。
許素卿邁步走到大門外:「我是。」
那個催馬到近前的黑武人,正是黑武帝國的親王闊可敵夜瀾。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許素卿,看了片刻後笑了笑:「汗皇陛下親自冊封的漢王,果然名不虛傳,看起來,真的是威武雄壯。」
因為這一句話,許素卿他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一些,黑武人好像並不是來報仇的。
「你是誰?」
許素卿問。
闊可敵夜瀾把自己身份說了之後,看向營地里的那些馬賊。
說實話,他很失望。
這些馬賊害怕的樣子,就像是他在以往所征服的地方見到的人一樣,看起來是還沒有跪下,卻只差他一聲命令而已。
他有把握,只要自己現在喊一聲跪下,這營地里的馬賊必然有不少人會馬上下跪,沒跪下的也會腿軟。
「我來,是想看看你們這些帝國的勇士是不是已經準備好為帝國而戰了。」
闊可敵夜瀾沒有下馬,甚至沒有靠近許素卿,大劍師大辛拓諾就死在這了,所以這個許素卿絕對是個危險人物。
「看起來你們也已經準備好了。」
闊可敵夜瀾笑著說道:「看著你們願意為帝國出力,我很開心,也替汗皇陛下覺得開心。」
許素卿問道:「殿下如果有什麼吩咐,不妨直接說出來。」
他暫時還沒有想到闊可敵夜瀾來做什麼,不是報仇的話,又能是來做什麼的?
闊可敵夜瀾道:「我來,是帶給你們一個好消息。」
他催動戰馬,在營地大門外來回走動。
「為了讓你們能更有把握打贏中原人,我這次給你們帶來了大量的武器裝備,還有大量的金銀財寶。」
闊可敵夜瀾一擺手,他身後的騎兵隊伍再次分開,從打開的通道里,一輛一輛馬車陸續出現。
闊可敵夜瀾說道:「你們也都是帝國的勇士,帝國不會虧待願意為帝國效力的勇士,這些,都是汗皇陛下給你們的賞賜。」
許素卿抱拳道:「多謝汗皇陛下的恩典。」
闊可敵夜瀾道:「我帶來了陛下給你們的賞賜,也帶來了我自己的誠意。」
他看向許素卿道:「我很喜歡你們,也願意重用你們,但不能把你們都帶走留在我身邊做事,所以我決定從你們之中挑選一人入我幕府,為我出謀劃策。」
他掃視了一眼後說道:「我聽聞,你們血浮屠中有一個軍師叫肖亭,人在何處?」
許素卿邁步向前,似乎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肖亭跨步攔住許素卿,然後看向闊可敵夜瀾說道:「親王殿下,我就是肖亭。」
闊可敵夜瀾笑道:「看起來就是一個智者,我
最尊敬有智慧的人……你到我身邊之後,也能感受到我對你這樣的人的是何等的尊重。」
肖亭:「殿下,我還是留在血浮屠比較好,這裡還需要我。」
「不不不。」
闊可敵夜瀾說道:「他們不需要你,他們需要更多的武器,更多的糧食,更多的金銀財寶。」
說到這,闊可敵夜瀾再次招了招手,他手下的從馬車上卸下來不少弩車,看起來就威力不小。
「這些才是他們需要的,而你,是我需要的。」
闊可敵夜瀾道:「跟我回去吧,我會善待你的,等打完了這一仗之後,我也會讓你回來,和你的朋友們相聚。」
許素卿:「他去不了。」
闊可敵夜瀾:「你說什麼?」
不等許素卿說話,闊可敵夜瀾伸手指了指那些靠近營門的馬賊。
頃刻之間,至少千餘支羽箭飛了過去,那些馬賊幾乎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射翻在地。
哀嚎聲立刻就響了起來,只粗粗計算,應該有兩百人左右倒地。
闊可敵夜瀾用馬鞭指著許素卿問道:「他為什麼不能來我身邊呢?」
說著話的時候,他的馬鞭緩緩移動,指向了另外一邊,在他身後,黑武弓箭手已經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瞄準了過去。
「我能去!」
肖亭連忙上前:「多謝親王殿下的厚愛,我也願意到親王殿下身邊效力。」
許素卿擋在肖亭身前:「你不能去。」
肖亭:「大當家!」
急切的喊了一聲之後,肖亭語氣又柔和下來:「如果我不去,他就會抓其他兄弟去,大當家,那個大劍師的事沒那麼容易過去,如果我一人去能讓兄弟們暫時安全,我去了又何妨?」
許素卿剛要說話,闊可敵夜瀾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手往下一擺。
一層羽箭再次激射過來,馬賊們立刻避讓,可沒有人敢還擊。
因為他們面對的是比他們多無數倍的黑武人,誰都知道此時的還擊,換來的一定是被屠殺殆盡。
「大當家……剛才你說,這十幾年來什麼事都是聽你的安排,現在你就聽我一次。」
肖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轉身看向營地里的人:「兄弟們……」
他本來有不少話要說,而且這些話似乎都已經到了嘴邊,可此時卻停住了。
良久之後,他只是抱著拳說了一聲:「都保重。」
然後轉身朝著黑武人那邊走過去,有黑武士兵給他牽過來一匹馬,肖亭上馬之後,朝著許素卿他們再次抱了抱拳。
闊可敵夜瀾笑起來,學著肖亭的樣子也抱了抱拳,可他這個動作,無疑是對每個人的羞辱。
「就這樣吧,把汗皇陛下給你們的賞賜抬進去吧,好好打這一仗,打完之後,汗皇陛下還會有更豐厚的賞賜。」
闊可敵夜瀾說完後撥馬就走了。
那規模龐大的黑武騎兵隊伍也陸續撥馬,後隊轉前隊,在一聲聲號令下逐漸加速離開。
荒原上再次激蕩起來一層一層的沙塵,黑武人像是沙塵里鑽出來的妖魔鬼怪,在殺了人之後,又退回進了沙塵之中。
許素卿站在那一言不發,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彷彿也被風沙凝固住。
高無坎緩步走到許素卿身邊,陪著他站了好一會兒,等到風沙散去,黑武人的隊伍已經消失不見,高無坎也轉身走了。
這營地門口就只剩下了許素卿一個人,像是這荒原上早就已經失去了生機的枯木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