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浮屠營地。
高真站在木牆上往四周看過去,黑武人沒有馬上就進攻的打算,甚至已經在構建工事,開始在營地外圍的四周挖出來壕溝,應該是為了防備營地里的寧軍突圍。
他們的部署就是讓被困住的寧軍不可能突圍出去,當然,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還會偶爾放一些求援的寧軍回去。
唯有如此,才能吸引越來越多的寧軍,在這裡決戰。
所以高真站在看著敵人完成合圍,把之前想要立刻突圍的念頭又壓了下來。
雖然陛下和大將軍對他說的都是,讓他怎麼打都可以,其他事只管交給他們,可高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做事簡單衝動的高真了,他現在學會了思考。
看著那些敵人,高真心裡想到了牽制這個詞。
只要他不走,敵人也不會攻的太凶,那麼就至少牽制住了五萬以上的黑武人。
而黑武人要打這一戰,就必須以這血浮屠的營地為中心來布置。
所有的戰術安排,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這麼分析起來,似乎他不走,不突圍,對黑武人更為有利,畢竟是也讓黑武人達到了預期目標。
可再往更深層次來想想,黑武人貌似是佔據先機形成了一個勢,可是這個勢是死的。
為了保證高真這支寧軍殺不出去,最少要擺下五萬人長期合圍於此。
而一旦高真想要突圍,牽制過來的黑武軍隊,怕是可能會達到十萬人的規模。
如果說黑武人想布下一個大陣,現在這個大陣已經成型,看起來這大陣也不可能有什麼破綻的話……那就錯了。
因為這個破綻,就是陣眼不是他們自己人,陣眼是高真的這支寧軍。
方別恨走到高真身邊輕聲問道:「將軍在想什麼?」
高真看了方別恨一眼,笑著問道:「你心裡怕不怕?」
方別恨搖頭:「我本來還以為我會怕的,可是真到了這一步後,我發現心裡一點都不怕。」
高真道:「你看看外邊那些黑武人。」
他抬起手指了一圈。
「因為我們這一萬人,他們卻至少要擺下五到十萬人的隊伍,不能輕易隨便的調動。」
方別恨道:「對啊,他們只要想引大將軍上當,前提條件就是我們得在。」
高真道:「以大將軍的領兵能力,黑武人的這個破綻,大將軍會好好利用的。」
方別恨道:「這樣一場大戰,十萬人規模的軍隊被咱們牽制在這,相當於還沒打,咱們就已經完成了一換十。」
高真笑了笑說道:「我愚笨,猜不到大將軍會怎麼打,但我確定黑武人現在得意的地方,就是大將軍會狠狠打的地方。」
方別恨道:「咱們就看著吧,不走了。」
高真嗯了一聲:「不走了,就看著。」
黑武人大營。
當闊可敵夜瀾聽說已經完成了對寧軍的合圍之後,立刻就笑了起來。
「大事已經成了一多半。」
闊可敵夜瀾在大帳里一邊走動一邊對手下將軍們說道:「各軍盯准了寧軍動向,按照計划行事。」
他走到地圖前,就掛在他大帳一側的地圖,是根據血浮屠提供的情報繪製而成。
「要記住。」
闊可敵夜瀾指著地圖說道:「不要貿然的與來救援的寧軍開戰,
要一點一點的放進來打,敵人現在只有一支隊伍被我們困住,他們其實並不會太難受。」
「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做壯士斷腕嗎?如果我們對來救援的寧軍打的太狠,損失慘重,他們很可能就放棄救援了。」
「現在是一支寧軍被困,放進來打,就會有第二支第三支寧軍的隊伍被困。」
闊可敵夜瀾回身看向他手下的將軍們:「只要有超過五萬以上的寧軍被困住,這一戰,就由不得那個唐匹敵了。」
就在這時候,有報信的士兵飛騎而來,到了大帳外邊跳下戰馬,單膝跪倒:「親王殿下,前方軍報!」
闊可敵夜瀾道:「說!」
報信的士兵大聲說道:「前方斥候探知,在血浮屠營地往南大概二百里左右,發現了龍旗。」
「龍旗?」
闊可敵夜瀾的臉色一變,下一息,眼睛裡就冒出來了一種猶如爆閃一樣的光。
「寧國皇帝李叱也親自出來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都有些微微發顫了。
這一戰,他之前覺得最輝煌的勝利,就是把唐匹敵所率領的寧軍全部殲滅在漠北荒原。
現在他又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中原才剛剛結束戰亂,寧國取代了楚國,成為新的中原霸主。
如果這一戰能把李叱殺了的話,那麼這個才剛剛建立起來的帝國,就會瞬間崩塌。
寧帝一死,中原很快就會再次陷入內亂之中,對於黑武帝國來說,這絕對最大的好處。
「再派人去探!」
闊可敵夜瀾吩咐了一聲,說完了之後就擺手:「等下……」
他看向手下大將龍離:「你親自去看看,若真是寧帝到了,立刻回報。」
「是!」
龍離立刻應了一聲。
「呼……」
闊可敵夜瀾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笑起來:「諸位將軍,如果這一次我們能把寧帝殺了的話,你們想想,陛下會怎麼賞賜我們?怕是要敞開國庫,讓咱們進去自己隨便挑!」
「哈哈哈哈……」
一群黑武將軍全都笑了起來。
另外一邊,寧軍隊伍中。
站在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唐匹敵舉著千里眼看向北邊,距離血浮屠營地還遠,還看不到黑武人的大規模兵力布置。
可是在這,已經可以看到黑武人的游騎不時出現,那不是斥候隊伍,而是成建制的遊騎兵。
從這一點也能看得出來,黑武人是多迫切的行程在漠北決戰的局面。
看了一會兒後,唐匹敵放下千里眼,轉身看向他身後的寧軍將軍們。
「這次和黑武人打,是我們從軍以來,要打的最為艱苦的一仗。」
唐匹敵緩步走動,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知道你們都驕傲,都自信,因為你們每一個人,在過去幾年中都沒有打輸過任何一仗。」
「在中原,已經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甚至聽到我們的名字,敵人就已經在害怕了。」
「但!」
唐匹敵指向北邊:「黑武人不會怕我們,他們在面對中原軍隊時候的自信,大概和咱們之前面對其他敵人時候有的自信是一樣的。」
「黑武人的自信不是自大,他們在平原野戰的不敗時間,可比我們久的太多了,
算算看,至少已經有近千年,黑武人沒有在這樣的戰場上輸過了。」
「他們比我們更自信,比我們更驕傲,可是我們卻利用不了這一點,因為他們不會輕敵,他們會在佔據所有優勢的情況下,對我們全力一擊。」
「所以要想打贏這樣的敵人,難。」
唐匹敵停頓了一下,緩緩的呼吸了幾次。
這些將軍們,也確實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大將軍的臉上有如此凝重的表情了,甚至,在這其中有一部分人,從來就沒有見過大將軍表情凝重的時候。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常勝將軍,誠如唐匹敵說的那樣,他們贏的太多了,太順利,所以太驕傲了。
「如果……」
唐匹敵繼續說道:「如果這一次我們把黑武人也擊敗了,而且不是在守城戰中擊敗的,那麼我們才可以真真正正的驕傲起來,等以後,可以肆無忌憚的對你們的子孫後代說,當年黑武人是怎麼被我打哭了的。」
唐匹敵道:「以往要打仗的時候,我會和你們說這麼多話嗎?」
一名將軍回答:「沒有,大將軍大概就只會說一句……去干吧。」
眾人都笑起來。
唐匹敵也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所以我這次我說了這麼多話,你們明白我的用意了嗎?」
「明白!」
「黑武人不好打。」
「這一仗得用盡全力。」
眾人回答著,唐匹敵點頭著。
片刻後,唐匹敵再次抬起手指向北邊:「所以這一次,我會用一種看起來必輸無疑的打法和黑武人打。」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唐匹敵的臉色更為凝重了。
「我從來都沒有用過這樣的打法,哪怕是在和武親王楊跡句決戰的時候,我也不會用,甚至想都不會想。」
「但是這次我們的敵人太強大,不管是兵力規模上,後勤支援上,還是單個士兵的戰鬥能力上,都要強於我們。」
「我只能用這樣一個冒險到看起來必輸無疑的打法,才能有唯一的取勝機會。」
唐匹敵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唯一。」
「大將軍請下令!」
「大將軍下令吧!」
「不管大將軍想怎麼打,只要大將軍一句話,我們就按照大將軍說的去拼了這條命。」
唐匹敵抬起手往下壓了壓,將軍們的聲音隨即停了下來。
他緩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我在來到這之前和陛下聊了好一會兒,我對陛下說,這一仗,在前期可能看起來會打的很難看,憋屈,窩囊,甚至可能會有些屈辱……」
說到這,他看向將軍們:「你們猜,陛下是怎麼跟我說的?」
眾人沒有搭話,全都看著唐匹敵,等待著唐匹敵把答案說出來。
「去干吧。」
唐匹敵大聲說道:「陛下只對我說這三個字,就像是以前我對你們說的那樣,知道為什麼陛下只說了這三個字嗎?」
唐匹敵高舉右臂:「因為陛下信得過我們!」
「呼!」
「呼!」
「呼!」
漠北的荒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寧軍將軍們的戰意。
「按照我給你們每個人的安排。」
唐匹敵手一指:「去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