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瑁感覺自己距離死亡只有咫尺之遙了,沒有死,是因為他足夠能打,手下還有一千多最精銳的黑武輕騎,最主要的是他運氣不錯……
有一支箭卡在他肩甲的縫隙里,沒能刺穿進去,可箭簇在那卡著,他在馬背上顛簸,肩膀上就一下一下的劃痛。
血就順著甲胄一直往下流,他感覺自己身上都是黏-膩的。
來的時候太著急,而且為了趕時間,他穿戴的是一身輕甲。
脖子位置上沒有鏈甲保護,若這一箭稍稍再偏一些,就能刺進他的脖子里,這位置,只要是稍稍偏那麼一些,就是動脈所在。
一千多精銳輕騎,殺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三四十人,跌瑁回頭看的時候,這剩下的士兵也幾乎是個個帶傷。
眼見著後邊寧軍的追兵被甩開的稍稍遠了些,跌瑁這才勉強鬆了口氣,也這才有時間把肩甲上卡著的箭拔下來扔掉。
雖然是晝夜不停趕過來的,可現在卻沒有一點困意了,也不覺得疲乏了,只想著儘快逃離此地最好。
人在怕死的時候,什麼睏倦還能在乎,沒有什麼能影響他們逃命。
況且他們還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報信,因為他們看到了寧軍在更換甲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寧軍會穿著他們黑武人的甲胄,然後去魚尾嶺那邊偷襲。
他必須儘快把這個消息送回去,不然的話,戰局就有可能發生巨變。
正想著這些,忽然從斜刺里又有一支寧軍騎兵追了過來,看起來和之前戰場上的寧軍不同。
這些中原人身上穿著黑色甲胄,披著大紅色的披風,所以顯得格外醒目。
根據對寧軍的了解,跌瑁知道,這是一群廷尉。
他素有聽聞,寧軍中的廷尉都是精選出來的高手,個個武藝不凡,大概就等同於他們黑武的青衙高手。
若是這那些難纏的傢伙絞住,消息怕是難以送回去了。
「擋住他們!」
跌瑁立刻下令。
他身後的三四十個已經精疲力盡的黑武騎兵,人人知道若回頭必然是死路一條。
可他們向來軍紀嚴明,黑武人又悍勇,所以在聽到命令後,立刻停下來,幾十人也列好陣勢,等待著後邊追兵的衝擊。
跌瑁一個人催馬加鞭,不時回頭看一眼。
他那些忠誠的部下,沒多久就被黑色鐵騎吞噬了進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寧軍越是追的這麼急,他越是確定自己判斷是對的。
在逃命中跌瑁不斷回頭看著,那支廷尉府的隊伍始終緊追不捨。
也就是跌瑁體力超群,他帶著的兩匹馬又都是上等的戰馬。
所以跑出去數十里後,慢慢的把寧軍追兵甩開了一些。
可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忽然間斜對面有一支寧軍的游騎過來了。
這支騎兵顯然不是故意埋伏在這等他的,而是在戰場四周巡查的輕騎兵。
可他倒霉,正巧就遇到了。
他只好避開那支寧軍游騎,不停的打馬,試圖將這些人全都甩開。
說他運氣不好,是真的不好,畢竟後有追兵前有堵截。
說他運氣好也是真的好,跑出去六七里遇到了一支黑武人的游騎。
「攔住後邊追兵,我是將軍跌瑁,要趕回魚尾嶺向親王殿下報信!」
跌瑁扯著嗓子嘶吼,那聲音比風吹過破舊的風箱還要難聽。
這支百餘人的黑武遊騎兵聽到喊聲,分出來十餘人保護跌瑁繼續往北跑,其他人朝著寧軍騎兵迎了過去。
有這些遊騎兵不計生死的阻攔,總算是讓後邊寧軍的追兵慢了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跌瑁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困到騎著馬都能睡著,也沒停下來休息。
好在是有十餘人保護著他,他實在是熬不住了,就換到其他騎兵的馬上,讓那騎兵扶著自己,他趴在馬背上稍稍睡上一會兒。
就這樣趕回魚尾嶺,這才短短四天左右,看起來跌瑁已經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整個人都已經在徹底崩潰的邊緣,眼睛裡都已經沒了神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臉上塵土太多,看起來竟是顯得那麼的暗沉。
他強撐著把南征大軍全軍覆沒,和寧軍更換戰甲準備偷襲的事說完後,便一頭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醫官連忙上前,把他抬下去救治。
聽聞南征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闊可敵夜瀾感覺自己心口裂開了一樣。
這是完全出乎了預料的事,唐匹敵怎麼就敢如此明目張胆的分兵回去?
想來想去,不過是揣摩人心,可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又是何等的艱難。
唐匹敵把對手的心思都想的無比透徹了,他料定魚尾嶺的黑武人不敢反攻,也知道,闊可敵夜瀾必然會覺得他強攻魚尾嶺是要與黑武人爭奪時間。
所以,黑武人如何能想到,他會帶著十五萬人殺一個回馬槍,別說闊可敵夜瀾想不到,南征攻打大寧邊關的那二十萬黑武人,也一樣想不到。
對於闊可敵夜瀾來說,好在他有跌瑁這樣忠誠勇敢的部下,及時把消息送回來了。
如果跌瑁也死在南邊的話,說不定用不了多久,魚尾嶺就會被寧軍攻破。
想想看,若唐匹敵帶著一支穿戴黑武人甲胄的隊伍,假意從寧軍背後-進攻。
在魚尾嶺上的闊可敵夜瀾,必然會覺得是跌瑁率軍回來了,所以也必會率軍出擊。
只要他一離開魚尾嶺,再想回去就難了,這近十萬大軍,還不是一樣的全軍覆沒的結局。
「傳令下去。」
闊可敵夜瀾道:「今夜撤軍回去,留下五千兵力斷後,在魚尾嶺上多點火把迷惑寧軍。」
他已經不想在這繼續和唐匹敵打下去了,這一戰打到現在,已經變得越發詭異起來。
他的百萬大軍,前前後後已經用了十幾天的時間圍攻那二十幾萬寧軍,卻依然沒有好消息傳來。
此時的闊可敵夜瀾也總算是懂了,為什麼唐匹敵就敢做出那等違背用兵常理的事。
主動派出來二十幾萬寧軍做誘餌,是因為唐匹敵的自信,還有他對部下的信任。
他確定他的人能夠堅守住,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能堅持到唐匹敵這邊取得勝勢。
這是相互的信任,但凡部下和主帥之間,有一人起了懷疑,這局面也堅持不到現在。
所以闊可敵夜瀾已經不想等下去了,他必須帶兵回去,親自督戰,儘快把那二十幾萬寧軍解決掉。
如果再拖下去的話,這戰局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連他都不能確定。
可是剛要準備回軍的時候,從後方趕來的人報知,說大本營被血浮屠的馬賊偷襲了。
也不知道那些馬賊怎麼就那般的悍勇無畏,居然這麼大膽子。
雖然數千馬賊盡數被殺,可是黑武人的大營也被禍害的不輕。
最主要的是,一百多
萬大軍賴以生存的糧草物資,被那些馬賊一把火燒了大半。
聽到這消息,闊可敵夜瀾險些一口血噴出來,氣的渾身都在發顫。
只是後悔,當初為何沒有直接把那些馬賊滅了,竟然還想著可以好好利用他們。
他又哪裡知道,這些馬賊不是什麼悍不畏死,而是許素卿有意為之。
到了夜裡,闊可敵夜瀾帶著絕大部分兵力,急匆匆的往回撤。
唯恐走的慢了,被唐匹敵率軍回來攔住,這一夜狂奔,可謂狼狽至極。
撤回去的路上,闊可敵夜瀾仔細看了地圖,距離最近的隊伍是他手下大將駱鈴蘭的軍隊,圍困的是一支大概有五六萬人的寧軍隊伍。
闊可敵夜瀾想著,此時回大營那邊也已經晚了,索性就直接去駱鈴蘭軍中,督促他儘快把那支寧軍圍剿。
三天的路程,急匆匆的趕到,卻只看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有二十五萬大軍的駱鈴蘭,為什麼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敗了,而且看起來還是全軍覆沒。
他派人在戰場上搜尋的時候,找到了幾個受傷還沒死的士兵。
詢問之下才得知,昨日才剛剛天黑,一支穿著黑武人戰服的寧軍突然到了。
駱鈴蘭將軍派人去問是何處來的隊伍,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出營,那支隊伍派來的人已經到了營門口。
只是放下一封信,然後就急匆匆的趕了回去,這信里說,闊可敵夜瀾已經暴怒,因為這麼久都沒能把那支寧軍拿下,他覺得駱鈴蘭有負他的重望。
所以闊可敵夜瀾分派來了一支隊伍,今夜進攻寧軍,若再不能將寧軍剿滅,就罷免了駱鈴蘭的兵權。
駱鈴蘭完全沒有想到,這支友軍,居然是寧軍假扮。
畢竟按照軍報來說,唐匹敵的寧軍還被親王殿下擋在魚尾嶺過不來呢。
況且就算是過來了,寧軍又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黑武軍隊的戰服。
駱鈴蘭是萬萬沒有想到,征南的二十萬大軍已經被打的全軍覆沒了。
他夜裡親自率軍攻擊寧軍澹臺壓境所部,這次是真的要拼盡全力,二十幾萬大軍從四面猛攻。
哪裡想到,那支後來的友軍,突然從駱鈴蘭的中軍背後殺過來。
這一夜的廝殺,黑武軍隊徹底懵了。
殺到後半夜的時候,哪怕是迎面而來的真的是他們的同袍,這漆黑夜裡他們也不敢相信。
如此一來,整個指揮全都亂了套,二十幾萬黑武軍隊變成了一盤散沙。
唐匹敵率軍十幾萬,配合澹臺壓境反攻,將駱鈴蘭所部斬殺過半。
剩下的黑武人也沒法打了,夜裡根本不知道誰是真的同袍誰是寧人假扮。
二十幾萬軍隊,有一半是逃走的。
闊可敵夜瀾聞訊之後就知道壞了,唐匹敵昨夜裡得手,現在一定已經急著趕去救下一支被圍困的寧軍。
後邊的黑武隊伍,也未必知道有一支隊伍是寧軍假扮,說不定還會被唐匹敵輕易給騙了。
如此一來,唐匹敵就可能用這十幾萬人,一鼓作氣打破所有圍困。
這一下闊可敵夜瀾是真的慌了。
百萬大軍的布局,如此被毀掉,就算他能現在挽回頹勢,消失傳回黑武的話,汗皇陛下也必然大為震怒。
他這個征南大元帥,怕是保不住了。
此時此刻,他還在擔心著自己的位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慌的已經完全不知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