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時間就過去了幾個月,又到了年底,長安城裡張燈結綵,準備迎接大寧皇帝陛下登極以來的第一個春節。
東暖閣現在成了名副其實的東暖閣,屋子裡的溫度,和外邊好像是兩個世界。
李叱身子強壯,這屋子裡火盆又旺盛,他身上只穿了一套單衣,盤膝坐在炕上批閱奏摺。
是的,這東暖閣里多了個火炕。
李叱覺得長期坐在椅子上著實有些累,讓人在這書房裡砌了一個火炕。
在這火炕上辦公就顯得舒服多了,累了可以往旁邊靠一會兒,墊上兩床厚厚的被子。
若是有些煩躁了,推開窗就能看到外邊。
唐匹敵坐在火炕的另外一頭,斜靠在那像是要睡著了似的,眯著眼睛。
李叱撕下來一條紙,揉成一個紙團朝著唐匹敵拋過去,還挺准,正打在唐匹敵的腦門兒上。
見唐匹敵睜開眼睛,李叱朝著火盆那邊努了努嘴。
唐匹敵笑了笑,過去把火盆里的木炭翻開,從裡邊夾出來兩塊已經烤好的紅薯。
把兩塊紅薯放在炕桌上,唐匹敵朝著李叱努了努嘴。
李叱指了指比較小的那塊:「那是朕的,另外一塊是你的。」
唐匹敵眼睛又眯起來:「大的歸臣?」
李叱道:「最近的飯量倒是越來越小了,前陣子覺得這樣可不大好,於是把九妹喊來和他拼了個飯,居然輸給了九妹。」
唐匹敵的臉色變了變,再看看李叱身邊那幾摞厚厚的奏摺。
片刻後,他過去一把將李叱拉起來:「走,臣今日就把陛下劫持了,說什麼也要出去走走。」
李叱被唐匹敵拉起來,還回頭看著那些奏摺:「許多事朕都還沒有辦完呢。」
唐匹敵拉著李叱就往外走,也不管李叱說什麼,到了門口他就朝著葉小千喊:「去給陛下把馬牽過來,帶上侍衛們,咱們跟著陛下去北郊打個獵。」
李叱笑了笑:「去就去,難道朕還怕了你?」
換好了衣服,帶上一眾大內侍衛,李叱和唐匹敵騎馬出城直奔北郊。
長安城的北郊也還算比較荒,雖然田地大部分都種著,依然還有不少地方沒開墾出來,尤其是在這嚴冬時節,還剛剛下了一場雪,看起來白茫茫一片,讓人心情都開闊了不少。
李叱停下馬往四周看了看,見雪地上有些腳印,應該是野兔留下的。
「今日打些什麼就吃什麼,打不到獵物,你們就陪著朕一同挨餓。」
李叱笑著說了一聲,催馬向前。
「誰第一個打到獵物的,朕就賞給誰一件從兗州送過來的貂絨大氅。」
這話一出口,侍衛們嗷的叫換了一聲,除了留在陛下身邊的貼身護衛,其他人全都催馬沖了出去。
唐匹敵看向李叱道:「陛下,那屋子裡的爐火太旺了,不好。」
李叱點了點頭:「朕也知道不好,可事情著實是太多了。」
唐匹敵問:「還不打算讓徐績回來?」
李叱搖頭:「還得再等等,過了年吧,過了年朕把他召回來。」
唐匹敵道:「高院長和燕先生的書院已經辦的差不多了,臣聽聞,陛下從六部挑選了幾位大人,讓他們去書院教書了?」
李叱笑起來:「你消息倒是靈通,前日朕才和燕先生他們聊過,今日你就知道了。」
唐匹敵道:「臣知道了,是因為燕先生過來找臣,說是書院那邊光是教人讀書也不大好,顯得單調了些,臣這陣子都在長安,他想讓臣也去書院里上上課。」
李叱嘴角一揚:「去吧。」
「對了。」
唐匹敵笑道:「前日臣的弟弟安臣說,他家裡添了新丁,他夫人是在雍州時候認識的,兩人也算是一見鍾情。」
李叱笑道:「朕已經得了信兒,讓九妹替朕過去看了看,九妹說,那小傢伙長的很漂亮,虎頭虎腦的,看著就是個從軍的料。」
唐匹敵道:「臣……就是因為知道陛下派人去過了,所以才想請示陛下,安臣他在長安城也已經有陣子了,正巧四疆武庫的事也需要人盯著,臣想請示陛下,能不能……」
「老唐。」
李叱看向唐匹敵時候,眼神里有些難過。
「你不要總是這樣,難道朕就必須要信不過你們?必須把你們一個個都分派到遠遠的地方去?」
唐匹敵連忙俯身道:「臣只是覺得……」
李叱搖頭道:「你就別覺得了,朕有件更大的事要辦,你和安臣都要去。」
唐匹敵連忙問道:「陛下說的是什麼事?」
「這事朕已經琢磨著有一陣子了,也算是深思熟慮,朕打算把大寧的州府制改為道府制,重新把大寧的地方劃分一下,以道取代原來的州,之前大州小州的,劃分起來麻煩,許多事安排起來也麻煩。」
「朕想著,把大寧分成十九道,每一道之內,安排一衛戰兵,道治如何劃分朕已經讓燕先生他們都商量好了,新的地圖也馬上要制出來,可著十九衛戰兵的事,只能你去辦。」
唐匹敵心裡一震。
這重新劃分大寧地方道府,陛下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以前的楚國的州府制度有些混亂。
重新劃分之後,官員必有大規模的調動。
然後就是戰兵的設置,一道一衛,戰兵有不從屬於地方,直接聽命於陛下。
每一道之內都有一位將軍率軍鎮守,不管是什麼地方,哪裡的地方官府出現了問題,本道之內的戰兵都能立刻把問題解決掉。
再想想徐績的事,唐匹敵心中瞭然。
「臣遵旨,臣回去之後就到兵部,和兵部的大人們仔細商議此事。」
「不是商議。」
李叱道:「朕一早就讓人擬旨了,這事是兵部配合你來辦,不是你配合兵部來辦。」
唐皮膚在馬背上俯身:「臣,遵旨!」
李叱看了看唐匹敵:「你這個人啊……總是想著怎麼躲開朕,朕就給你找事干,你一直想躲開朕,朕就一直給你找事干。」
唐匹敵無奈的笑了笑:「陛下說了算。」
李叱催馬向前:「走,咱們也去打幾個野物,不然的話會讓人笑話了。」
與此同時,蜀州。
眉城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可卻總是給人一種這裡煥然一新的感覺。
替陛下巡查天下的徐績前些日子到了蜀州,昨日剛到眉城。
書房裡,手下人從門外進來,又迅速的把房門關好,他從懷裡取出來一封信雙手遞過去。
「大人,京城裡加急送來的消息。」
徐績把信接過來看了看,眉頭就往上揚了起來,人開心的時候就會眉飛色舞,可他這揚眉顯然不是因為開心。
「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徐績自言自語了一聲。
前陣子關墨出事,徐績上奏摺請示陛下,說他難辭其咎,想回長安當面向陛下請罪。
可陛下給他的回信說,關墨是關墨,你是你,雖然同出冀州,可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安心替朕巡查地方,關墨的案子朕親自看過,已經結了,不過是他利欲熏心而已。
陛下的回復讓徐績心裡踏實了些,可他不敢讓關墨還活著。
連夜安排人趕回長安城,想盡辦法把關墨除掉,可是他派去的人才到就得了消息,說關墨被逐出長安城後,走了沒有百里就被人殺了,屍體都運回了長安城。
徐績的人想辦法買通了驗屍的人,確定死的就是關墨,於是就又急匆匆趕回來和徐績復命。
聽說關墨死了,可徐績一點兒都沒能放鬆下來,因為關墨不是他殺的,這事就有些蹊蹺。
按理說陸重樓有理由殺他,但陸重樓不是那樣的人,徐績確定這一點。
關墨的事還沒有讓他心裡踏實下來,剛剛得到消息說,陛下要重新劃分道治……
也就是說,天下再也沒有位高權重的節度使了。
而他這次出行,和幾位節度使接觸的頗為密切,他最善於與人打交道,所以這關係拉近的極快。
以後軍政分開,沒有了節度使那樣大權獨攬之人,很多事就變得讓人揪心起來。
徐績心裡有些不踏實是因為,他安排了不少人在地方上任職,而且很多人,都是奔著成為下一任節度使來培養的。
這可是個龐大的計劃,不是一年兩內能完成的事,快則十年,慢則十五年二十年。
即便是如此,他預想中他能影響的節度使也不需要太多,大寧這天下,只要有五六位節度使是他的人,那他這宰相的地位就穩如磐石。
到時候別說是那些功勛大將軍,就算是陛下想動他,也要深思熟慮。
可是現在忽然間陛下動了這樣的心思,這就顯得有些不正常。
雖然徐績培養的那些人,將來做不成節度使還能做道府大人,一樣可視之為封疆大吏,但沒有兵啊。
各道之內皆有戰兵將軍在,一衛戰兵鎮守一道,道府大人又能怎麼樣?
權利看起來大,官職看起來高,可調動不了戰兵的一兵一卒。
「看來我也要換個法子了。」
徐績重重的吐了口氣。
可是到現在為止,徐績也不覺得陛下這樣做是為了針對他。
與其說針對他,不如說針對楚國時候所創立的節度使制度。
節度使實在是權利太大了,手握重兵,完全可以稱之為地方的土皇帝。
「兵權……看來是碰不得。」
徐績自言自語了一聲。
「書院?」
徐績眼睛裡有些東西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