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園外,禁軍的騎兵在方圓幾十里來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而就在距離御園大概只有二三里,一個草叢裡出現了些細微的異常。
這是一個提前許久就做好了的隱蔽場所,入口處是一塊翻板,翻板上有土層和野草,所以翻板放下來的時候,不走到近前仔細看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此時這翻板被打開了一條縫隙,有個人站在裡邊往外觀察。
遠處禁軍的騎兵呼嘯而過,這人立刻把翻板放下來,回到了地窖之中。
這個地窖不小,裡邊居然還準備了大量的糧食物資,地窖中點著的油燈不停閃爍著,就說明這裡的通氣口不止是翻板那邊一處。
地窖里的人也不少,一共有數十個,看起來都有些緊張,說話的時候聲音壓的極低。
在這些人之中,有一人顯得格外的醒目,此人身上穿著的是一套黑色的僧袍。
「禪師。」
這群人的另外一個首領,在蜀州江湖上也頗有些名氣,但他最近一段日子在蜀州混不下去了。
原本他就是蜀州馬幫的對頭,是蜀州最大的山賊首領,名為李詞傳。
在蜀州,永遠對立的只有山賊和馬幫,那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是這個局面之前還保持著一個相對的平衡,馬幫按照人數來說,比起這支馬賊隊伍要多不少。
可是馬賊更為隱秘,不在明面上,而且他們下手更兇狠,心黑手辣。
李詞傳的隊伍叫連峰寨,最多的時候有三四千人馬,背靠著的就是裴旗的蜀州軍。
裴旗不喜歡馬幫的人,但又離不開,為了給馬幫製造壓力,他刻意扶植了連峰寨。
如果馬幫的人不太聽話了,裴旗就會讓李詞傳帶著山賊劫掠馬幫隊伍。
馬幫和連峰寨的人打過許多次,雖然每次都能佔優勢,可是要想滅了連峰寨也極難。
這個平衡的局面在李叱破蜀州後被打破了,寧軍扶植馬幫,與馬幫聯手剿滅了蜀州十萬大山中絕大部分山賊隊伍,連峰寨自然是首當其衝的那個。
在寧軍和馬幫的合力圍剿之下,連峰寨已經沒了生存的空間,只能四處逃竄。
仗著他們對山裡的熟悉,倒也是幾次險險的避開了寧軍的圍獵。
可李詞傳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蜀州他是混不下去了,只能是想辦法去別的地方謀生。
就在這時候,黑衣僧人藏劫找到了他,說可以帶他和那些山賊去領一番榮華富貴。
此時此刻,李詞傳卻有些怕了。
之前藏劫對他說,要跟著大寧的宰相徐績辦事,當然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李詞傳心說自己原本是寧軍圍剿的人,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宰相的人,自然格外的樂意。
誰想到,他們居然跑到了長安城來,而且要辦的事還如此可怕。
早知道如此的話他就不上這艘賊船了,現在想下去,看來為時已晚。
藏劫之前帶他們來這的時候,並未告知他們具體要做什麼,只說是幫宰相大人做件事。
誰能想到,這黑衣僧人竟是如此的膽大包天,敢到御園行兇。
他叫了藏劫一聲,藏劫卻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怕了?」
藏劫只是語氣淡淡的反問了一聲,而這平淡中還有些些許的輕蔑。
「禪師,你這不是把我們往火坑裡帶么。」
李詞傳道:「你若造告知我們是要來御園這裡做事,我打死也不來。」
藏劫忽然笑了笑,語氣中的輕蔑更重了些。
「你真的以為,我對你說的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是輕而易舉就能得來的?這個世上哪有這麼美的事,什麼付出都沒有,就想得榮華?」
藏劫睜開眼睛,掃視眾人一眼,他看的出來,這些兇悍的山賊,其中不少人怨氣很重。
他們都是殺人如麻的傢伙,真要是李詞傳一聲令下,他們現在也真的敢一擁而上。
藏劫起身,在這地窖里緩步走動。
「你們之所以怕,是因為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在為誰做事。」
藏劫一邊走動一邊語氣平緩的說道:「如果真的只是為宰相大人做事,他敢讓你們來御園下毒?」
李詞傳道:「毒是你下的,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藏劫道:「毒是我下的不假,毒是你給的也不假吧。」
李詞傳張了張嘴,剛要說那是因為你騙我,就見藏劫微笑著說道:「那我為何跟你要毒不死人的毒?」
李詞傳一怔。
藏劫道:「因為這一切,並非是宰相大人安排,恰恰是陛下自己安排的。」
李詞傳他們全都傻了眼,一個個看著藏劫,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議。
藏劫道:「朝廷里的事那麼複雜,不是你們這些常年佔山為王的人隨隨便便就能看破的。」
「我之前沒和你們說,是因為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也覺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這事傳出去,對陛下都大有影響。」
「但你們現在已經怕成了這個樣子,我也只好把這事來龍去脈和你們仔細說說。」
藏劫道:「陛下如今已經一統江山,我問你們,陛下還有什麼擔心的人沒有?」
李詞傳他們互相看了看,這些山匪,讓他們殺人越貨他們都拿手,讓他們思考這朝局大事,他們根本莫不著頭腦,一腦子都是漿糊。
藏劫道:「天下已經沒有敵人了,陛下把他的敵人全都送進陰曹地府了。」
「可是天下間還有陛下擔心的人,這些人,就是和陛下一起打下這江山的大將軍們。」
「陛下想裁撤這些大將軍們的軍權,可又沒有一個合理的借口。」
「現在,皇子和皇后中了毒,這事陛下就能大做文章,先拿如今掌管禁軍的夏侯琢開刀。」
他掃視眾人:「我現在說這些,你們能聽懂嗎?」
李詞傳道:「那陛下可夠狠的啊,為了廢掉這些大將軍,連自己的老婆孩兒都能下得去手,萬一毒死了那可怎麼辦?」
藏劫哼了一聲:「毒是我下的,莫說還是毒不死人的毒,就算是能毒死人的毒,劑量也都在我控制之內,根本不可能出意外。」
李詞傳道:「那……我們做這些事有什麼好處?」
藏劫指了指這地窖一側:「那裡有一口箱子,你去打開看看。」
李詞傳過去把那箱子打開,然後就震驚了一下。
這箱子里滿滿的都是黃金。
就這一箱子黃金分給他們,他們後半生什麼都不用干,就已經能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了。
藏劫道:「你們是為陛下做事,陛下自然不會虧待你們,外邊禁軍的搜查只是做做樣子罷了,你們且安心在這裡藏著,等到陛下回長安城後,這裡的禁軍也就撤了。」
李詞傳鬆了口氣,他手下的人也都跟著鬆了口氣,很快,他們的注意力就都被那口箱子里的黃金吸引了過去。
這箱子很大,裝了那麼多金子,看著就讓人覺得心都發慌發顫。
藏劫道:「這只是個開始,以後陛下讓你們做事,每一次都會有賞賜。」
這一下,連峰寨的山賊們全都笑了起來,一個個的樂的合不攏嘴。
藏劫找地方坐下來後說道:「這件事你們做的不錯,雖然只是在外邊接應了我一下,但我也能看出來你們的能力。」
他再次掃視眾人後說道:「下一次,我們的目標就不是宮裡人了,所以會比這一次要輕鬆些。」
李詞傳問:「下一次是誰?」
藏劫笑了笑,然後說了四個字,這四個字是真的把李詞傳他們全都嚇著了。
剛才還因為那滿滿的一箱子黃金激動,現在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
「宰相大人。」
這四個字一出口,地窖里頓時就變得鴉雀無聲。
藏劫笑道:「看看你們這膽子,難道你們覺得,還真要毒死宰相大人嗎?我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宰相大人洗脫嫌疑,畢竟他可是剛剛才回到長安城。」
他看向李詞傳:「把你的毒再給我些。」
李詞傳猶豫了片刻,取出來一個藥瓶,遞給藏劫之前不放心的問了一句:「真的不會有事?」
藏劫沒說話,就那麼看著他,李詞傳被看的有些發毛,片刻後把東西給了藏劫。
藏劫把東西揣進懷裡後說道:「你們就暫時在這躲著,天黑之後我會離開,我沒回來之前,你們誰也不能出去。」
李詞傳道:「我們當然不出去,誰出去誰傻。」
天黑之後,藏劫帶了毒藥離開地窖,月色下,這黑衣僧人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只見到一黑影閃爍幾下,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御園。
李叱看向張湯,張湯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方圓幾十里來來回回的搜,一個可疑的人都沒有發現。
御園裡那個廚子被人替換,真人被勒死之後扔進了糞坑裡。
但這個假的廚子居然沒有被識破,就說明刺客也極擅長易容之術。
「陛下,只有兩個可能。」
張湯俯身說道:「第一,刺客武功超乎想像,在下毒之後就立刻離開,我們的人在搜遍方圓幾十里前,他已經逃走了。」
「第二,這個人還在御園中,或許是又假扮成了其他人,或許……本身就在其他人之中。」
高希寧看向李叱道:「這個人並不想殺我們,如果他想的話,我和坨坨兒都已經死了。」
李叱點了點頭,如果那個人用的是最烈的毒藥,可能真的已經得手了。
當然這只是可能,因為這個世上就沒有無色無味的劇毒之物,李叱從沒有見過,連沈如盞都說,烈性之毒又無色無味,以現在的葯術來說,根本不可能造出來。
所以真的用劇毒,可能高希寧會察覺到。
但凡下重毒,都不會下在清水裡,一眼就能看出來,水都會變色。
為著遮蓋氣味,往往都會下在食物中。
可如果這個人真的不是存心殺人,那他費盡心機下個毒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