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察覺到顧思看著她,不由得抬頭道:「還沒想明白?」
顧思嘆了口氣:「未曾。我本想, 讓朝廷給他們打借條, 日後朝廷給他們還款。可是他們不會信。」
柳玉茹想了想, 慢慢道:「他們不相信的原因, 是因為如今范軒和周高朗自己都不敢說自己一定會贏,他們借的錢, 輸了, 誰會認這筆賬?」
「你說得是。」顧思苦笑,「那當真無法了。」
「可借錢也總比搶錢好。」柳玉茹嘆了口氣,「至少,若范軒和周高朗贏了,還會還錢給他們。」
顧思點點頭, 沒有多說,柳玉茹見他還在愁苦, 她便放下算盤,認真想著道:「如果要讓下一任朝廷,也認這筆債, 那這筆債一定不能只是一筆債,而是一個方法, 這個方法讓國家源源不斷有錢, 所以下一任朝廷, 必須償還上一任的債, 然後才能將這個模式繼續下去。把一個朝廷當成一個債務人, 有借有還, 再借不難。」
顧思抬眼看著柳玉茹,柳玉茹自個兒琢磨著道:「而對於商人來說,這筆錢不僅僅可要朝廷背書從獲利,還要能有其他法子賺錢,他們才覺得是雙重保險。比如說這筆債如果可以買賣,那商人就有了賺錢的法子。可是如果一個東西可以買賣,一定要它在眾人心裡有買賣的價值。一筆可能還不上的錢,」柳玉茹苦笑,「怎麼會有讓大部分人相信的價值?」
「我以前遇到過一件事兒。」
顧思突然開口,柳玉茹抬眼瞧他,顧思轉動著手裡的筆,靠在柱子邊上,弔兒郎當坐著道:「大概三、四年前,賭場有個人,他說有個商人專門放印子錢,官府關係很硬,和當時漕幫關係也極好,一百錢給他,每個月都會有五的收入,錢放著不動,也有錢。而且,他們給一筆親友費,你每帶一個人過來給錢,那個人每賺一百,就會給你一錢。於是每個人都拉他的親友過來,期初大家不信,可是他們按月發放,旁邊的人,的的確確每個月都拿到了錢,於是每個人都將錢放進去。我記得還沒有一年,我認識的人幾乎都在裡面放了錢,所有人都等著未來回款。」
「後來呢?」柳玉茹趕緊追問,顧思笑了笑,「後來有一天,這人突然就不見了。」
柳玉茹愣了愣,顧思繼續道:「他根本沒有放印子錢,那時揚州富裕,哪兒來這麼多人借錢,他手裡拿著的錢,早就超出揚州借錢人要借的數額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個東西能不能賣,根本不是看它本身有沒有價值?」
「對。」顧思點頭道,「第一個月,那自然是要看他自己的價值。可未來它能不能賣,全看大家覺得它能不能賺錢。而一旦老百姓願意一直賣這些債,也就是不斷有人進來賣,那哪怕換了個皇帝,也絕不會斷了這筆生意。」
顧思說著,有些激動道:「我得尋個法子,讓這個債更好買賣,然後按月給利息,所有人瞧著錢,這債自然就會一直買賣下去。」
「對。」柳玉茹忙道,「你可以將這筆債分成長期債和短期債,大家自由選擇,長期債利息高,短期債利息低。利息按月發放,絕不拖欠。而百姓之間可以自由買賣,這樣一來,比如有人拿著3年到期的債,他還剩一年就到期了,可他急著用錢,他就會將這個債賣出去,而別人貪圖這個債三年後本息總和,就會出一個合適的價格買下來。」
「一旦有了買賣,如果有人快速買,快速賣,那賺的就是這快速進出的錢,最後利息就沒有那麼重要,一定有人想要開准了時機快速買快速賣。」
兩人腦子越轉越快,趕緊開始制定方案。
柳玉茹在如何將商品賣出去這件事上,總有一套自己的法子,而顧思在規則指定上,則是更加縝密熟悉。
兩人琢磨了一晚上,直到半夜,才將東西做完。顧思去寫摺子,柳玉茹撐不住睡了。
顧思將摺子寫完時,他瞧了瞧天色,決定去睡半個時辰,他小心翼翼摸著上了床,柳玉茹迷迷糊糊道:才睡啊。」
顧思笑了笑,他看著面前的姑娘,他有種莫名的幸福湧現上來。
一個人,如果生死與共給的是巨大的衝擊和感動。
那麼愛一個人,則就是在平日的點滴和瞬間。
顧思低頭親了親柳玉茹,他抬手將人攬在懷裡,緊緊抱了一下,然後蹭了蹭柳玉茹的背,高興道:「嗯,睡了。」
顧思只睡了半個時辰,他便起身來,梳洗之後,他見天已有明色,他便早早先上了周府拜見。
到周府時天已大亮,顧思讓人先去稟報,沒一會兒,卻是周燁來開的門。
「周兄這樣早?」顧思挑了挑眉,周燁笑著道,「這話應當我問你才是。我聽聞你來了,便特意過來接你,是找我父親的吧?隨我來。」
周燁說著,領著顧思到庭院。顧思將來意大概說了說,周燁連連點頭道:「你這個想法甚好,我也如此想很久了。」
兩人說著,到了院子里,周高朗正在打拳,他剛剛打完一套拳法,周燁便上前去遞了帕子,他拿著帕子擦汗,顧思就靜靜候在一遍。周高朗擦完身上的汗,瞧了他一眼,笑著道:「今天不是去趙家嗎,大清早來我這兒做什麼?」
「下官有一些想法,想要面稟周大人。」
「想法?」周高朗笑了笑,隨後道,「行,書房裡說吧。」
三人行到書房,下人關上了大門。周高朗從周燁手裡接過茶,淡道:「說吧。」
「下官是來商量今日趙家一時。昨夜下官思前想後,總覺不妥,所以今日特意來問問大人,日後范大人與您的打算,是求一時之計,還是千秋之盛?」
「何謂一時之計,何謂千秋之盛?」
周高朗低著頭,擦著手,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顧思打量著周高朗,斟酌著道:「秦以強國弱民之策,窮兵黷武,一統國,卻二世則亡,此乃一時之計。」
「那千秋之盛呢?」
「漢休養生息,外儒內道,得千秋之盛。」
聽這話,周高朗笑了:「漢也沒有千秋。」
「因他未曾堅持。」
「行了,」周高朗擺了擺手,「我明白了,你是來給趙家當說客的。」
「下官不敢。」顧思立刻道,「幽州缺錢缺糧,下官不會因婦人之仁耽誤大事。只是下官覺得,還有更好的辦法,不知可否一試。」
顧思抬眼看著周高朗:「我信大人並非短視之人。未來仁義之名,於范大人而言,絕不止千金之重。」
周高朗沒說話,他看著顧思,冷道:「你還真敢說。」
顧思立刻退身匍匐在地:「下官只是想為大人分憂罷了。」
周高朗瞧著他,他似乎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後,他慢慢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周高朗慢慢出聲:「我與范大人算不上個好人,但也並非窮凶極惡之徒。若有其他辦法,我們不會用最壞的辦法。」
「大人,」顧思慢慢道,「昨夜我苦思冥想,錢,大人自然是要要的,可是若直接強搶,未來這必定是大人洗不脫的污點,大人何不考慮借貸於百姓,其保有利息?」
「這個我們都想過。」周高朗立刻否決,「但他們不會信。」
「大人且聽我說完。咱們這個債,我們要先決定借多少,比如說咱們決定借兩億銀兩,那我們將兩億銀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長期借貸,比如三年,這樣的借錢利息高;另一種是短期,比如三月,這樣利息低。我們將債款按一兩銀子一份均分成兩億份,大家按需購買。」
「我們每個月還一次利息,大家就每月都能見到錢,百姓最初肯定是不會相信的,可若是身邊人都開始賺錢,就會心動,自然會入局買債。大家若是相信這債能賺錢,甚至會私下把它進行交換流通。只要這筆債的信用度建立起來,那不僅我們幽州百姓自己可以買,到時候十三州所有人,都會來買,到時候我們的錢就源源不斷來自於各地,甚至北梁都可以買。」
聽到這話,周高朗陷入深思。
不得不承認,他心動了。他思索著,慢慢道:「那我們拿什麼錢還?」
「沒錢時,以債養債,但這是最沒辦法的辦法,因為大家會評估朝廷的能力。所以我們最好的方案,其實是發展國力。」
周高朗抬頭看顧思,此時此刻,顧思已經直接稱「國」了。
周燁在一旁面露震驚之色,顧思卻是神色不動,彷彿完全不知自己說了什麼。
過了很久,周高朗端起茶,抿了一口,隨後道:「繼續說。」
「軍隊強盛,會維持一國之平穩,外無外敵,內政溫和,百姓就會覺得安定,有錢,也才願意花錢。百姓花錢,養活各行各業,各行各業自然興興向榮,百姓有錢,朝廷稅收就會增加。所以若是我們從百姓手裡拿的錢,能讓國家興盛,自然就有錢還。而且,若大人還不放心,咱們還可以專門有一批人來規劃這批錢的去處,官方經商,也未嘗不可。」
周高朗聽著,許久後,他慢慢道:「此事,我與范大人商量一下。但趙家的錢,你今日需得要回來。他家張揚跋扈已久,不收拾一下,也是不行。」
「下官明白。」
顧思趕緊行禮,周高朗點了點桌子:「摺子你放桌上,你先去做事兒吧。」
顧思聞言,將摺子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先退開去。
他出了門,周燁便跟上他,忙道:「你怎麼想出這種法子來,我聽都沒聽過。」
顧思笑了笑,周燁嘆了口氣道:「之前我也想去想個法子,總覺得他們這麼干不是仁義之師所為。但是我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你這想法好。」
「但未必能行。」顧思感慨,「其實這個法子,實行起來風險太大,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了。」
周燁點點頭,他突然道:「我如今才聽說,黃龍那些人欺負你了?」
「小事。」顧思擺擺手,周燁嚴肅道,「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地頭蛇,你有事兒需得同我說。」
「這樣的小人都要勞煩周兄出手,」顧思笑道,「那我也太沒用了吧?」
周燁一時語塞,顧思出了門,同周燁行禮,便上了馬車,徑直去了府衙。
他一進門,就看見黃龍領著所有衙役站在院子里,大家或多或少臉上都帶著傷,顧思有些不自然輕咳了一聲,不用想他都知道,肯定是昨天柳玉茹打的。
他走進屋裡,黃龍走上前來,認真稟報道:「大人,兄弟們都準備好了。」
顧思謝過了黃龍,便點了人,往趙家走去。
這一番動作搞得很大,路上人紛紛側目,顧思一路大搖大擺去了趙府,敲響了趙家大門。
他沒有硬闖,反而是站在門口,讓人恭恭敬敬進去稟報。家丁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不好,趕緊進了趙府。而這時候,趙家的家主趙和順已經一夜未眠,他坐在大堂里,疲憊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管家出去,將顧思引了進來。
顧思帶著人,一路走得很是輕鬆,走在庭院里時,仿若閑庭看花,還同管家交流著庭院里花草的修剪,儼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完全看不出是來問罪的。
趙和順看著顧思進來,他雙手攏在袖間,跪坐著沒說話。顧思進門後,他抬起手,指了旁邊客座道:「顧大人,請。」
顧思行了禮,跪坐下來,旁邊侍女給她添了茶,顧思端起來,抿了一口道:「雨後春前的金銀針,一兩千金,」說著,顧思抬眼看向趙和順,笑著道,「趙老爺用這樣的茶招待顧某,顧某內心不安啊。」
「不安的當是老夫。」
趙和順聲音平和:「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顧大人,您今天上趙家大門,到底有何貴幹。」
「留了一夜時間給趙老爺想,趙老爺還沒想明白嗎?」
顧思放下茶杯,手摺扇輕輕敲打在手心,轉頭看著庭院外搖曳的花草,平和道:「趙老爺,你以為顧家來到幽州,散盡家財是為什麼?」
趙和順沒說話,他眼裡帶著紅色血絲,他盯著顧思,顧思轉頭看向他,笑了笑:「趙大人莫不是還不知道揚州的事兒吧?」
如今揚州發生的事兒,傳得再慢也傳開了。趙和順聽得這話,臉色驟然巨變,怒道:「他范軒膽敢如此?!」
「為何不敢?」顧思盯著趙和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趙老爺以為到了如今局勢范大人還有什麼不敢?」
「趙老爺是不是不知道如今各方節度使在謀劃什麼?您不妨看看近來幽州財政支出,大批購進的是什麼。王善泉在揚州逼著商家募捐,你以為錢去了哪裡?各方節度使都開始徵兵征糧,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做準備?」
「趙老爺,趙嚴如今還在獄,你如何選,自個兒還不清楚嗎?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趙和順神色冷下來,他抬眼看向顧思:「那他范軒給我什麼?」
「他給顧家什麼,」顧思輕笑,「那就給你們什麼。」
「區區縣令之位?!」趙和順怒了,顧思搖了搖扇子,「趙老爺別誤會,這個縣令的位置,可是在下自個兒掙的。范大人不是賣官的人。」
「欺人太甚!」
顧思看著趙和順的模樣,沉思了片刻,終於道:「趙老爺,同出商賈之身,我明白您的想法,可我勸您一句,順勢而為才是最重要的。您不需要像顧家一樣把錢全捐出來,但是范大人要的數,您得給。給不足,到時候那就是一個更慘的顧家。至少我還有一個落腳之地,您就未必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貴公子在牢獄裡待久了也不好。而且,」顧思合上扇子,探了探身子,「我私下同您透個風吧,范大人也並不是真的就要做盡做絕白白拿這個錢,他會想辦法公平交換的。只是說,換出來的東西,您不能選,如此而已。」
「什麼東西?」趙和順抬眼,顧思退回原來的位置,笑著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趙大人,今日您看,是我強行征銀,還是大家體面一點,您自願捐贈?」
趙和順黑著臉,咬著牙,顧思低頭笑出聲:「看來大人是想去見見公子了,來人……」
「范軒要多少?」
趙和順終於出聲,顧思給了個數,隨後他道:「您今日一時湊齊,不要緊,先給個定金吧。我就在這兒等著。」
趙和順一甩袖子,站起身,吩咐了人去抬銀子。
而後他回到堂屋裡來,他站在門口,雙手攏在袖間。逆著光,看著顧思道:「顧思,你這樣行事,早晚要造千刀萬剮。」
顧思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趙和順嘲諷:「自古當刀的人,哪一個有好下場?商鞅車裂晁錯腰斬,」趙和順走到顧思身邊,淡道,「年輕人,你且等著吧。」
顧思沒說話,他將最後一口茶喝完,隨後道:「趙老爺錯了,在下不是刀,在下只是臣。」
趙和順抬眼看他,顧思神色平淡:「天下百姓之臣。趙老爺,今日固然是我逼你,但來年,你或許會感激我呢?」
說著,顧思放下茶杯,神色輕鬆笑了笑,站起身來,朝著趙和順恭敬行禮:「在下告辭。」
顧思走到院子里,看見黃龍清點了銀子,他親自點完銀子,便帶著錢回了府衙,交入了倉庫。
而後他將趙嚴仗責二十,讓人大張旗鼓送了回去。
趙嚴一回去,整個望都城的富商都惶惶不安。大家各自籌謀,顧思當夜就下了命令,嚴守望都。
他做完這些事兒,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覺得空落落的,他提著燈,有些茫然走在路上,最後去了花容門口。
他穿著官府,就坐在了台階上,將燈放在台階邊上。黃龍有些猶豫道:「大人,要不小的替您守著,等夫人回家吧?」
顧思擺了擺手,笑道:「王大哥,我等我家娘子,您先回去吧。」
黃龍聽著不免笑了,知道這是年輕人之間的情趣,便退了下去。
黃龍走了之後,顧思就坐在門口。他抬頭瞧著星星,在這安靜的夜裡,突然就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他像一個漂泊了一天的亡魂,終於找到了落腳處。他忍不住微笑,等了一會兒,柳玉茹笑著和人說著話開門出來,一開門,就看見顧思坐在門口。
他還和以前一樣的姿勢,但身上卻穿了官袍,柳玉茹愣了愣,顧思提著燈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溫和道:「忙完了?我來接你。」
旁邊姐妹都低聲笑開,印紅高興道:「夫人,我們先走了。」
說著,大傢伙兒就小跑著離開。柳玉茹被她們鬧得紅臉,她輕咳了一聲,不自然走到顧思身前:「今天你不是要去趙家嗎?這麼忙了,還來接我做什麼?」
「我想你了。」顧思直接開口,柳玉茹愣了愣,她轉過頭去,不敢看他:「突然說這些做什麼?」
顧思低笑,他看著她的眉眼,感覺這個人在這世間,有種超脫而出的乾淨。
她溫柔的照耀他,給他所有往前走下去的勇氣。
柳玉茹感覺他長長注視著他,忍不住回頭瞧他:「怎的了?」
話剛說完,顧思突然伸手,他將她抱在懷裡,死死抱緊。
「玉茹,」他忍不住出聲,「別離開我,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那是自然的啊。」柳玉茹輕笑,「你不休了我,我又怎會離開你?」
顧思沒說話,他抱著她,他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他感覺平和喜悅,但卻仍舊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不甘。
他想要更多,可他卻又不知,柳玉茹還有什麼更多,能過再給他。
他已經得到得足夠多了,再貪心,便是貪婪了。
他感覺擁抱是他獲取力量的方式,他抱夠了,終於才放開她,然後他拉了她的手,拿過她手裡的東西,提著燈,高興道:「走,回家。」
柳玉茹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她明顯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於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陪他手拉手,走在這青石路上。
她瞧著身邊人,穿了一身藍色官袍,但走起路來,卻還像個孩子似的,她忍不住輕笑:「你都當官的人了,放穩重些。」
「穩不穩重不重要,」顧思回頭瞧她,「俊么?」
「俊不俊有什麼關係?」柳玉茹挑眉,「你一個大男人,天天關注容貌,你又不靠這張臉吃飯,不覺得羞愧嗎?」
「我羞愧什麼?」顧思一本正經,「我主業是吃柳老闆的軟飯,兼職當個縣令,我不把我主業做好,那才該當羞愧!」
柳玉茹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她哭笑不得,抬手掐了一把顧思道:「顧思,你這二皮臉。」
顧思嗷嗷大叫,偽作劇痛道:「柳老闆,手下留情!饒我一條小命!」
「顧思,」柳玉茹被他逗笑,掐他的動作全然沒了力氣,「你這麼大個男人,我能把你怎麼樣?」
「話不能這麼說,」顧思一臉認真,「普通女人自然是不能怎麼樣的,但您可是能打一個縣衙的女人。」
柳玉茹僵了僵,她不自然輕咳了一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放了手,她不說話,彷彿在尋找什麼回應,顧思趕緊抬手攬了她的肩,笑著道:「你別想多了,你為著我做這些,我高興得很。」
柳玉茹低低應了一聲,顧思瞧著她,他其實就不明白,她在外面能帶著人打一個縣衙的人,怎麼在自個兒面前,說句話就害羞,一個動作就低頭。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她打杜大娘,揍黃龍,以及那十幾個衙役臉上的傷,他完全不能想像,這是柳玉茹能幹出來的事兒。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柳玉茹奇怪道:「你嘆什麼氣?」
「我在想,」顧思有些遺憾道,「我一向自詡聰明通透,凡事看得清楚明白,可在你身上,我卻發現,我就是個糊塗蛋。」
「嗯?」
「若是有人同我說,你欺負了他們,我當真是不敢信的,我就覺得是他們欺負了你,他們找了你麻煩。」
柳玉茹忍不住笑了:「我去春風樓找你麻煩、逼你讀書的時候,你忘了?」
「那也是我讓著你啊,」顧思忙道,「不然就你那性子,能欺負誰啊?」
柳玉茹憋著笑,顧思低頭瞧了她一眼,颳了刮她的下巴。
「揍人也揍得可愛,瞧著就是被欺負的。」
柳玉茹忍不住了,捂著肚子笑出聲來。
顧思看著她大笑,他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他突然就覺得,所有放棄的,所有努力的,所有誤解的,都有了意義。
他當這個官,他臟這雙手,其實都是為了面前這個姑娘。
他想要她,富貴榮華,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