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真敢來。」鷹爺看著顧思,神色複雜。顧思笑了笑, 「鷹爺如此盛情, 在下怎能辜負?且開了大門, 讓在下進去見見娘子吧。」
「好啊。」鷹爺似是高興, 「就怕你見到了,不知道該是叫沈夫人, 還是叫娘子了。」
顧思面色不動, 依舊帶笑,卻冷了眼。
黑風寨寨門大開,顧思翻身下馬,由著人領進門去。
所有人看著顧思,顧思搖著扇子, 完全沒有半點殺傷力的模樣,一路進了大堂。
大堂央, 鷹爺坐在正上方,沈明和柳玉茹坐在左手邊上,柳玉茹低著頭, 她有些不敢去看顧思,顧思向所有人恭敬作揖, 言行舉止像足了一個普通書生。
所有人憋著笑, 鷹爺吃著青豆, 用筷子點著沈明身邊的柳玉茹道:「顧大人, 喏, 您夫人在那兒呢。」
「在下見著了, 」顧思含著笑,卻是同鷹爺道,「勞煩鷹爺給在下賞個座,喝杯水酒吧。」
「水酒?」鷹爺冷了臉,「你以為,你還有命喝酒?!」
「在下為何沒命?」顧思打開扇子,輕搖著道,「梁大人不過就是覺得,在下礙了他的事兒。可在下能礙事兒,也就能成事兒,在下乃范大人親命的縣令,以衙役之身直接跳為官身,諸位就這麼動了我,我怕各位,後患無窮。」
「當然,」顧思正色道,「在下說這些,並非威脅。諸位若是怕這個,也不會打了綁了在下家眷還預謀殺人的主意。在下只是想著,與其大家兩敗俱傷,不如合作處事。鷹爺不妨去問問梁大人,他有沒有這個打算。」
鷹爺沒有說話,他盯著顧思,顧思神態鎮定,似乎完全不懼。鷹爺心裡有了些遲疑,片刻後,他終於道:「給他一張桌子。」
所有人看向顧思,顧思謝過了鷹爺,隨後卻是看向柳玉茹,淡道:「玉茹,過來。」
柳玉茹聽得這話,趕緊站起身來,沈明卻是一把按住了她,頗有些緊張看向了鷹爺。
顧思回過身來,他目光落在沈明按在柳玉茹的手上。鷹爺笑著看著顧思,顧思抬眼看向鷹爺道:「我以為黑風寨還算英雄豪傑聚集之地,不曾想,竟是要用強逼的手段,卻留一個女人的么?」
「話不能這麼說。」鷹爺拍了拍手上的渣滓,笑著道,「夫人方才同小沈情意綿綿,如今一時不舍也屬常事。這女人嘛,當然是要人護著的,誰有這個能力,誰護著這女人,自己護不住,又怎麼能怪別人呢?」
柳玉茹聽得這話,氣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不敢多說話,咬著牙關,顧思掃了周遭一樣,點頭道:「我明了了。」
話剛說完,所有人就見顧思身形突得向前,手摺扇在手背一轉,便如刀刃一般削向沈明的手!沈明驚得瞬間收手,而也就是這片刻,顧思手往柳玉茹腰上一攬,就將人攬到了懷裡,隨後護著柳玉茹,頭也不回往鷹爺給他準備好的位置走過去。還提了聲道:「承讓。」
沈明怒喝出聲來:「你這混賬!」
顧思拉著柳玉茹坐下,將手往柳玉茹身上一搭,腳往桌上一踩,手扇子「唰」的張開,瞧著沈明笑著道:「自己護不住,又怎麼怪別人?」
沈明面色斑斕,他盯著顧思手的扇子,他是看出來的,就顧思剛才的速度,哪怕真的再較量一次,他也贏不了。
顧思將目光從眾人身上收回來,從桌上取了杯子,在嘴裡嘗了嘗後,確認是水且沒什麼東西後,他放到柳玉茹唇邊,溫和道:「他們有沒有餓著你?」
柳玉茹有些慌亂,她不敢說話,就著顧思的手將水喝了下去後,才稍稍鎮定了些,小聲道:「沒有。」
顧思點了點頭,她下午被擄走的,現在也就才夜裡,再餓也餓不到哪裡去。
他稍稍打量了她片刻,就將她衣服整理好,將沈明的外套剝了,讓她將他的外套穿上。然後頭髮用手捋順,最後還給她帶上了一根簪子,溫和道:「從家裡給你帶的。」
他帶的是那隻鳳尾墜珠的簪子,斜斜插在柳玉茹頭上,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十分惹眼。
周邊人瞧著顧思完全沒搭理他們,自顧自收整著柳玉茹,眾人一時有些拿不住這個人在故弄什麼玄虛。旁邊鷹爺等了一會兒後,忍無可忍,嘲諷道:「顧大人,一位殘花敗柳,犯不著您這麼關心,您年紀小,怕是沒怎麼見過女人吧?」
聽得這話,柳玉茹捏著拳頭,她眼睛紅了,扭過頭去,然而顧思卻是握了握她的手,平靜道:「這是我夫人,鷹爺,要是您還想和我好好談,就注意言辭。」
「梁大人不想給錢,但是范大人如今是鐵了心要錢的。今日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梁大人如果真的不想交錢,那只有兩個法子,第一是他反了范軒,第二就是他得靠我,給他做出一筆假的賬來。」
所有人靜下來,沈明眼裡帶了嘲諷,他看著顧思,顧思抿了口水,淡道:「我可以把他的錢讓其他人承擔,這樣他不用交錢,也不會被范軒追究。可我做事兒是有要求的,我的要求,我要和他面談,今日要麼你放我回去,我去望都找梁大人。要麼你讓梁大人過來,若是我們談不攏,我始終在山寨之,你們再殺不遲。」
鷹爺沒說話,他摸著手上的扳指。
梁家的人負責守城,一旦城裡有任何動靜,就會提前來通知黑風寨。如今城裡沒有消息,也就不用擔心顧思帶人過來布局。
顧思如今如此信誓旦旦,大概是因為他有十足的把握說服梁大人,而他說的的確也是梁大人如今憂慮的事。鷹爺左思右想,終於將人叫過來,吩咐人去了城裡。
場面安靜下來,鷹爺不說話,其他人也就不敢多說,就剩下顧思和柳玉茹閑聊,顧思同她說著他今天辦公的事兒,又同她說知道了幾家酒樓味道不錯,等回去了帶她去吃東西。
柳玉茹就小聲應著,顧思知道她緊張,就說話逗著她。
旁邊人看得一臉漠然,誰都不明白,明明大家給顧思擺的是鴻門宴,怎麼感覺彷彿都成了他的舞台,他在盡情表演著自己和娘子如何恩愛。
這裡許多人和沈明一樣是還未成婚的,有些人看得牙癢,就連鷹爺也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道:「顧大人,適可而止得了,女人哪裡這麼慣著的。」
顧思抬頭笑了笑,平和道:「我一貫這麼慣著的。」
鷹爺想刺他幾句,但又想到顧思的話,怕自己壞了主子的事兒,一時忍了下去。
於是氣氛變得異常詭異,在這群土匪的地盤上,顧思一個人將小廝呼來喚去,添茶倒酒加菜,最後甚至抬頭問了鷹爺一句:「鷹爺,你覺不覺得有些悶?要不找人唱個歌跳個舞吧。」
「這寨子里,哪裡有唱歌跳舞的?」
沈明僵著聲道:「顧大人喜歡,自個兒來一段倒是不錯。」
「話哪兒能這麼說?」
「也是,」顧思點了點頭,隨後站起身道,「空等無趣,不如咱們找點樂子吧。」
所有人盯著顧思,顧思卻是看向沈明道:「聽說這位小哥身手不錯,不如試試?」
看著顧思的笑,再看旁邊有些緊張的柳玉茹,還有沈明鐵青的臉,所有人就知道了,這是顧思衝冠一怒為紅顏,來找沈明麻煩了。
沈明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便道:「好,你別後悔。」
「思……」
柳玉茹拉著顧思,顧思拍了拍柳玉茹的手,他彎下腰,親了親柳玉茹的臉,面上似是安撫,然而靠近柳玉茹耳邊,他卻是小聲道:「等會燈一滅,往屏風後面躲過去。」
柳玉茹僵了僵,不再說話,顧思直起身來,轉頭看向站在對面的沈明。
他估算著時間,如今黃龍和虎子都應該已經部署好了,就等著他了。
他握著扇子,朝著沈明恭恭敬敬作揖:「得罪了。」
「受死吧你!」
沈明暴喝一聲,就提著大刀朝著朝著顧思衝來,顧思絲毫不懼,迎面就朝著沈明而去,他手彎身躲過沈明的大刀,隨後就用扇子直點沈明眉心。沈明朝著鷹爺的方向疾步退去,顧思節節緊逼,然而也就是那一瞬之間,顧思忽然整個人方向一轉,另一隻手上飛鏢朝著房間里的燭火直接甩去,同時撲向了鷹爺,在整個房間黑下來的那片刻,將扇子抵在了鷹爺脖頸上,低聲道:「別動。」
而柳玉茹也是在房間黑下來的瞬間,就立刻朝著屏風的方向沖了過去。
黑夜裡根本看不見人,只聽見所有人怒喝的聲音,柳玉茹貓著腰沿著牆壁,根據燈滅之前的路線摸到了屏風之後,然後就再不敢動彈。
只聽瓷器落地的聲音,隨後就有人道;「迷藥!」
「快出去,捂住口鼻!」
大堂里亂糟糟成了一片,沒了片刻,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鷹爺和顧思、柳玉茹三個人還留在屋,以及剩下一些來不及出去暈倒在屋子裡的人。
這時候顧思和柳玉茹的視線差不多適應了光線,顧思同柳玉茹道:「玉茹,從我懷裡將響箭拿出來,站在窗口放了。」
柳玉茹沒有遲疑,她趕緊到顧思身邊,抬手摸到顧思衣服裡面。
這個人的手探進來,顧思心有了那麼幾許怪異,他讓自己刻意忽略了這份異樣,只是用刀架著鷹爺的脖子。
柳玉茹走到窗口,放了響箭,快速跑到顧思身邊來。
外面的人已經開始結集,柳玉茹去地上的人群里將印紅拖了出來,就放在身邊等著,然後她抓了一把刀,靠在顧思身邊,瑟瑟發抖。
顧思察覺柳玉茹發抖,他平淡道:「山下有五千兵馬,莫怕,周大哥一會兒就上山了。」
「五千兵馬?」
鷹爺喘息著:「你騙誰呢?山下有五千人我不知道?」
「梁家被斬了你都不知道,你還知道山下有五千人?」
顧思輕笑起來:「你也太看得起自個兒了。」
聽到這話,鷹爺整個人都僵了,片刻後,他怒道:「不可能!梁大人可是幽州軍老將!」
「范大人還是幽州節度使,周高朗是幽州第一猛將,梁輝算什麼?」
「顧大人,」鷹爺感覺到脖頸上刀鋒的涼意,他忙道,「有話好商量!」
「鷹爺,」顧思嘆了口氣,「你辱我妻子,你以為,還有得商量?」
鷹爺臉色一白,顧思平淡道:「就算是為著她的名節,今日你黑風寨上下,也一個都別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