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愣了愣,顧思知道適可而止, 替她整了整衣衫, 便笑著道:「我走了。」
說完便領了人,風風火火走了出去。
等顧思走出去後, 柳玉茹才慢慢回過神來。其實她是有些不明白顧思意思的, 她已經許了他一輩子, 還不算將心交給他嗎?
他想要再多, 可再多的……
柳玉茹心裡有些忐忑, 她垂著眼眸, 暗自思襯著,她也給不了更多了。
她心裡琢磨著,印紅走了進來, 笑著道:「夫人今日不去鋪子嗎?」
「去呀。」
柳玉茹趕忙道:「好幾天不去, 我怕那些死丫頭要造反。」
印紅抿唇笑起來, 也沒多說。
柳玉茹收整了衣衫, 便往外走去,到了門口, 她就看見沈明規規矩矩站在馬車邊上。
他換了一身衣服,帶了半邊面具, 遮了他臉上的疤痕。柳玉茹愣了愣, 就聽他道:「大人叫我隨行。」
柳玉茹看了一樣旁邊的印紅, 印紅輕咳了一聲, 小聲道;「姑爺說他拳腳功夫好, 沈明跟著, 他才放心。」
柳玉茹輕嘆了一聲,她明白,這一次黑風寨的事兒,的確是把顧思嚇怕了。如今顧思身邊又沒有個拿得出手的人,沈明的確是他唯一能放心下來保護她的人了。
柳玉茹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便上了馬車。
到了店鋪里,柳玉茹先清點了賬,花容步入了正規,柳玉茹給每個做了詳細分工,於是所有事兒井井有條,哪怕她不在鋪子里,也不會有什麼岔子。
這樣的模式,方便她將花容複製下去,安陽的店鋪開起來了,雖然才是幾天,但從進賬上看,也算不錯。芸芸瞧著,小心翼翼道:「少夫人,要不要再著手準備下一家分店?」
芸芸跟著柳玉茹和蘇婉過來,她尚年輕,就在這鋪子里做著事兒。姑娘人機靈,又對這些貨物敏感,呆了一陣子,柳玉茹就將她提成了掌柜。
柳玉茹聽了芸芸的想法,她瞧著賬,想了想,她搖了搖頭道:「先把安陽的鋪子穩定下來,買一百兩銀子的幽州債。」
「一百兩?」芸芸愣了愣,這對於店鋪來說,並不是個小數目。柳玉茹點點頭道:「放心買吧,沒事兒。」
沒了幾天,幽州債第一個月就到期了,記得這事兒的人上門來領錢,顧思特意將領錢的地方設置在了府衙門口,長長的隊伍排著。
一個月千分之五的利息,有些人的錢都不夠一,但要麼記在賬上,若是不願記賬,就用米給它量出該有的份額,領回家去。
可是這樣量出來的米的分量很少,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記賬,然而卻也確信了,這幽州債的確是發錢的,統統回家去同家裡人說了。
至於城大商戶,顧思則是直接讓人將錢抬了過去。
他們買的數額巨大,例如有一家買了近一百萬的,當月便有五百兩的利息。這些錢送到商戶手裡,所有人都有些懵,萬沒想過,顧思竟當真是還錢的。
這樣發錢下去,隔了兩日,便又有許多人回來,買了許多幽州債。這幽州債基本在商戶手裡,只有一百多萬在市面流通,第一個月之後,百姓拿到錢,又得知只要親友買,自己也能得錢,於是爭相推廣。
第二個月時,市面上的幽州債便已經賣完了。顧思八百萬湊齊,而這時候那些被顧思逼著買了幽州債的商戶,就將長期的幽州債拿出來售賣。如此一來,幽州債便開始如同貨品一樣,小範圍流通起來。
顧思籌得銀子,心裡高興,而柳玉茹便每日打聽著幽州債的價格,遇到高買的,就將手的幽州債出一部分出去,低賣的,又買一部分進來。
她還專門準備了一個冊子,記錄著每日幽州債的價格。每天顧思回來,就看見柳玉茹坐在房間里,小算盤打得啪啪啪響。
顧思忙完了錢的事,必須開始處理整個望都的行政事宜。
望都雖然只是縣級,卻是整個幽州的首府,幽州所有商政名流,達官貴人都住在這裡,顧思每日往上要管殺人命案,往下要管丟狗走雞,往左要管財政農商,往右要管城建教育。他之前一心撲在錢上,這些也就是隨便管管,如今總算騰出手來,他就得好好管。
於是他每天忙得完全不著地,回家來以為能看見柳玉茹安睡等他,誰知道每天回家,他驚訝發現,自己娘子比自己還忙!
他每天回家,柳玉茹在打算盤。
洗完澡,柳玉茹在打算盤。
他擦乾了頭髮,躺在床上,把衣服拉開,叫柳玉茹:「玉茹。」
柳玉茹抬眼看了一眼,冷靜又果斷開口:「你先睡,我還得再算算怎麼買才划算。」
顧思:「……」
錢財蒙蔽了柳玉茹的雙眼,讓她對所有美色視而不見。
有一日顧思終於忍不住了,他頗有氣勢坐在床上,認真道:「玉茹,你忙好生意就好,幽州債沒有多少利息,你為此熬壞了身子不值得。」
柳玉茹抬頭瞧他,一臉認真道:「郎君此言差矣,幽州債很賺錢的。」
顧思有點發矇,年五厘的利息,怎麼賺錢?
柳玉茹知道顧思在錢這事兒上不敏感,便直接給他結果:「郎君,我之前投了一百兩本金進去,如今快速出手,高賣低買,已翻了兩倍了。」
兩倍,一百兩。
他當衙役時,一月二兩的俸祿,現在當了縣令,增到一月八兩,外加炭銀布匹和一石米粟,和老百姓比可說是不錯了,但在一百兩面前……
這是他十年薪水,柳玉茹就在家撥弄算盤,兩個月不到就掙到了。
顧思陷入了沉思,後面的「我養你,你趕緊來睡」全都咽入了口。
他發現——養不起,這個娘子,真的養不起。
因著柳玉茹忙著賺錢,顧思其實也是在百忙之強撐著想要撩一撩,被這麼一拒絕,他便完全歇了其他心思,只在每天早上出門時,無論如何都要柳玉茹親親他。
最初柳玉茹親他的時候,總是紅著臉,親了兩個月,終於可以做到臉不紅心不跳的親了。
商人總是有著超出朝廷想像的法子。
幽州債作為商品流通還沒有超過一個月,竟就有人開始炒賣。柳玉茹是其之一,但她也不過就是一個小蝦米,手握著幾十上百萬幽州債的那些富商門見了機會,趕緊就將幽州債想盡辦法鼓吹,往其他州賣過去。
而這個時候,梁王謀反一事,終於傳來了定論。
東都淪陷,大榮改朝換代。皇室子孫四處逃散,梁王血洗東都。
各地紛紛舉事,藩王自立,節度使擁兵為王,從大榮元德盛世到如今四分五裂,不過十幾年光景。
梁王攻入東都的消息傳來時,顧家正在吃飯,虎子走了進來,將消息報給顧思,顧思頓了頓碗筷,下意識看向江柔。
打從在望都定下來之後,江柔就想盡辦法打聽著東都的消息,她那哥哥還在東都牢獄之,如今梁王稱帝,按理來說,江尚書也應該出來了。
然而所有人都高興不起來,等虎子走了後,顧思垂下眼眸道:「娘,差人去和舅舅說一聲,與梁王斷了吧。」
江柔沒敢說話。
她那位哥哥向來是個有主意的,若是能斷了,早就斷了,又怎麼會走到今日?
「先找人去探探消息。」
江柔嘆了口氣:「能勸就勸,勸不了,也無法了。」
說著,江柔勉強笑道:「吃飯吧,別煩心這些。」
大伙兒吃了飯,江柔站起身走了回去,柳玉茹和顧思一起回了屋裡,柳玉茹察覺顧思情緒不大好,她忍不住道:「你在擔心舅舅?」
顧思回了神,他嘆了口氣,點頭道:「我舅舅他這個人……其實對我還可以。我希望他能好一點。」
「那你……」柳玉茹試探著道,「有沒有考慮去投靠梁王?」
顧思聽了,他淡淡瞟了柳玉茹一眼:「我腦子有坑嗎?」
柳玉茹愣了愣,顧思停住步子,看著天邊明月:「梁王之所以能夠攻陷東都,不是因為梁王強勢,而是因為大家都指望著梁王當著這個出頭鳥。沒了正兒八經的皇帝,梁王這個逆臣,誰都能扯個大旗去打,你說他能撐多久?」
「咱們家不能趟這趟渾水。」顧思垂下眼眸,「只願最先打倒梁王進入東都的能是范軒,這樣咱們或許還能救下舅舅。」
「放心吧。」柳玉茹握著他的手,溫和道:「會的。」
顧思抬頭看著柳玉茹,他輕輕笑了笑:「玉茹,」說著,他握著她的手,似是有些靦腆,低頭道,「其實你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柳玉茹愣了愣,她知道這人又是在說好話哄她。
現在他就是這樣,整天撿了時候,就甜言蜜語的灌,從來沒有見過哪家郎君,這麼沒事兒就來哄人開心的。
柳玉茹也不知道是該教育一下他當個正經人,還是應該鼓勵他再接再厲,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輕咳了一聲道:「我還有事兒,先去瞧賬本了。」
顧思:「……」
柳玉茹轉身先進了房裡去瞧自個兒今日的收益,顧思站在長廊上,對月無言。
木南端著燉湯走了過來,瞧著顧思搖著扇子看著月亮,不由得道:「公子,您站這兒做什麼呢,夫人呢?」
顧思把扇子合上,嘆了口氣。
「去賺錢了。」
木南愣了愣,過了片刻,他聽顧思悠悠詢問:「你說,她是愛我,還是愛錢?」
木南輕咳了一聲:「公子還是想開些吧,您以前說過的,不開心的時候,就多花點錢就好了。」
說著,木南笑著將燉湯往前舉了舉道:「這碗湯里都是名貴補藥,一碗就值半貫了,您喝了,也開心些。」
顧思聽到「半貫」,心尖顫了顫。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花錢了。
一個人心疼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他自個兒賺錢那時候開始。
顧思瞧著那碗他自己根本喝不起的湯,過了好久,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想到,」他感慨出聲,「我最終還是走上了靠臉吃飯的路子。」
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