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世安掛好了燈籠, 同沈明一起進了飯廳。飯廳里人熙熙攘攘, 坐了一個大桌。一行人剛坐下,外面就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道:「這門怎麼沒了?」
一聽這個聲音, 顧思趕忙站了起來, 高興迎了出去道:「周大哥。」
周燁領著秦婉之進來, 周燁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家裡沒有多少人,我和婉之合計了一下,決定來你這兒蹭個飯吃, 不打擾吧?」
「怎麼會打擾?」
顧思笑著迎著周燁進門來,柳玉茹重新安排了席位, 讓周燁坐進來。
等大家坐下之後, 柳玉茹看了一圈, 轉頭同葉世安道:「可惜韻兒不在。」
「她快到了吧。」
葉世安笑了笑:「夜裡應當就到了。」
外面戰亂,葉世安當時是自己跑過來,將叶韻安置在了半路, 如今望都危機解除,才讓叶韻重新啟程。按照距離來算,應當要等到夜裡了。
大家一起吃過飯,沈明和周燁等人就約著去院子里喝酒,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柳玉茹聽到叶韻入城了,她趕忙提了燈籠, 一路小跑著出去, 她跑到巷子門口, 就看見了叶韻的馬車,叶韻讓人停下來,捲簾看她。
柳玉茹穿著狐裘,喘著粗氣,叶韻坐在馬車裡,靜靜注視著她,許久後,兩人緩緩笑開,柳玉茹放輕了聲音,溫和道:「我聽說你到了,便過來接你。」
叶韻抿唇笑了笑,她果斷捲起車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她挽住柳玉茹的手,高興道:「你這樣趕著來接我,那我給你個面子,陪你走進去吧。」
柳玉茹聽到叶韻的話,一時有些鼻酸,她感覺身邊這個人,還像小時候一樣,大小姐脾氣。
兩人手挽著手,踩在白雪上,白雪嘎吱嘎吱的,柳玉茹沒有說話,叶韻也沒有,可是有許多話,似乎都踩在這腳印里,無聲訴說而過。
等走到門口時,煙花突然爆開,兩個女孩子同時回過頭,看見煙花衝天而起,落在對方的眼眸之。
「又一年過去了。」
叶韻喃喃出聲,柳玉茹笑起來:「是啊,去年看煙火的時候,還在揚州城呢。」
「這一年太難熬了。」叶韻轉過頭,看著柳玉茹,柳玉茹笑了笑:「以後不會了。」
以後不會了。
柳玉茹轉過頭去,透過那壞掉的大門,看見院落里正和沈明打鬧著的顧思,顧思似乎是拿了沈明什麼東西,沈明一路追打著他,似乎是氣急了模樣,所有人都在笑著他們兩,柳玉茹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親情、友情、愛情。
其實這是她過過的,最圓滿的年了。
她低頭笑了笑,同叶韻道:「進去吧。」
兩人一起進了屋,加入了人群。大家一起打葉子牌,玩鬧了大半夜,才各自回了房。
顧思醉得站不穩,葉世安和沈明幫著扶進房裡,柳玉茹讓所有人下去,她去揉了帕子,給他輕輕擦著身子,顧思在半醉半醒之間睜開眼,看見低頭給她擦手的姑娘,他忍不住輕輕笑了。
「我想每年都這麼過。」
柳玉茹聽見他說這話,抬頭笑了笑,顧思閉上眼,迷迷糊糊道:「我想每一年,都和你,和家人,和周大哥、沈明、葉世安幾個兄弟,一起過年。」
「睡吧。」
柳玉茹知道他說胡話,擦好了手,笑著吩咐了一聲,便打算將帕子放回水盆。她剛站起來,就被顧思拉住了手,顧思笑眯眯看著她,朝著他拋了個媚眼。
「我好看嗎?」
柳玉茹笑出聲來,她抿著唇道:「好看。」
「我好看還是葉世安好看?」
「你好看。」
「再誇我一次。」顧思揚了揚下巴,柳玉茹坐下來,好脾氣道,「怎麼誇?」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第二次見面,你在胭脂鋪怎麼誇我的?」
柳玉茹愣了愣,她認認真真思索著,顧思見她記得不大清楚,就提醒她:「我比他玉樹臨風英俊瀟洒才思敏捷人品端正。」
「你記得這麼清楚啊?」柳玉茹有些懵,顧思認真點頭,湊過去道,「快,誇我。」
「無聊幼稚,」柳玉茹戳了戳他的腦袋,抿唇站起身來,將帕子放回水盆,背對著他道:「趕緊睡吧。」
柳玉茹自己去洗漱,回來的時候屋裡熄了燈,她想著顧思應當是睡了,結果剛上床,就被人拉住手,往裡面猛地一拖,然後翻身壓了上來。
「快,誇我。」
醉後的顧思顯得格外固執,柳玉茹瞧著他的模樣,笑眯眯道:「我要是不誇怎麼樣?」
「你若是不誇我,我就想辦法了。」
顧思滿臉認真,柳玉茹有些好奇:「想什麼辦法?」
顧思在壓在她身上,撐著下巴道:「來感受一下?」
「嗯?」
話剛說完,柳玉茹就感覺自己衣衫被人拉開,她趕緊去阻止,卻是來不及了。
不似第一次那樣小心翼翼,這一次顧思明顯熟練得多,也孟浪得多。
柳玉茹嗓子的喊啞了去,等後面求饒著誇他,卻也是沒用了。
她總算知道,這人如今是真的有其他法子逼她就範的。
等做完的時候,柳玉茹喘息著,完全動彈不得,顧思卻是生龍活虎得很,他將她抱去洗了澡,然後抱著她一同睡了。
閉上眼睛之後,他們清楚知道,再睜眼,就是第二年了。
於是這一覺睡得格外漫長。不知道是因為冬日還是因為夜裡睡得太晚,他們兩起床的時間越來越晚。柳玉茹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顧思還睡得香,柳玉茹想起今日要同江柔一起上山拜香,她趕緊去推顧思,顧思哼哼唧唧,就是不起。柳玉茹焦急道:「快起了,不然婆婆要罵人的!」
「我再睡一刻……」
顧思抬手就用被子蒙住了腦袋,撒著嬌道:「我好睏……」
柳玉茹拿他沒辦法,她自己先起來,回來看顧思還睡在床上,她咬咬牙,去用冷水揉了帕子,往顧思臉上一蓋,顧思被這冷水激得猛地從床上驚坐起來,驚恐道:「怎麼了!」
帕子從他臉上滑落下來,柳玉茹坐在他面前,滿臉嚴肅。
顧思立刻道:「出事了?」
柳玉茹點點頭。
「可是前線出事了?」
柳玉茹搖頭。
「那是北梁打過來了?」
柳玉茹繼續搖頭。
「那還有什麼事?」
顧思有點蒙,他不知道還有什麼事,讓柳玉茹這麼嚴肅。柳玉茹抓起他袖子,趕緊道:「今日上香,全家等著了,趕緊。」
聽到這話,顧思舒了口氣,他一面往床上倒,一面道:「我不去了,我好睏,我好累,我好疲憊……」
柳玉茹站起來,立刻道:「我去挖點冰。」
顧思當即從床上彈了起來,精神抖擻道:「我覺得我可以堅持!」
柳玉茹拖著渾渾噩噩不大情願的顧思出了門,這時候顧府上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柳玉茹拖著顧思到了江柔和顧朗華面前,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公婆婆……」
「無妨,」江柔擺擺手,笑著道,「年輕人嘛。」
柳玉茹臉更是紅得不行。
江柔看了一眼旁邊打著哈欠的顧思,笑了笑道:「這麼多年了,這是思第一次隨我們初一上香。」
柳玉茹:「……」
這人過去是有多懶啊。
顧思打著哈欠,跟著柳玉茹,顧府上下一起去了城郊寺廟拜神,祈禱一年順利平安。
除了初一上香,後續整個春節,顧思都沒怎麼出過門。
新婚燕爾,顧思每天都跟在柳玉茹身後,柳玉茹做什麼他做什麼,做不了的就看著。
柳玉茹教他做飯、陪他練字、甚至還教他繡花。他拿劍是一把好手,繡花針拿在手裡,卻是將十指扎得都是傷口。
他哄著柳玉茹給她含一下,柳玉茹其實不太明白這手指頭被扎了,她含一含有什麼用。等明白的時候,也來不及了。
渾渾噩噩過完了年,東都就傳來了消息。范軒大獲全勝,已經平定了整個北方,這時候就是大榮有實力的諸侯國,也就剩下了范軒掌握的北方、洛子商的揚州、以及劉行知掌握的荊益兩州。
揚州富饒,荊、益兩州地廣且肥沃,尤其是益州,歷來都是供糧之地,所以劉行知雖然只有兩州,卻足夠和范軒抗衡。
顧思接到調令時,范軒已經在東都登基,他看著調令書,心裡有些不安。柳玉茹收拾著行李,看他站在窗口,不由得道:「想事情也別站在窗口,冷風吹多了,怕是頭疼。」
顧思嘆了口氣,他關上窗戶,回到柳玉茹身邊來,陪她一起收拾東西。
柳玉茹抬頭看他一眼:「你疑慮些什麼呢?」
顧思苦笑了一下:「這次我要調回東都,你可知我是什麼職位?」
「這我怎麼知道?」
「戶部侍郎。」
顧思折著衣服,嘆了口氣:「連越五級,是個大官啊。」
柳玉茹愣了愣,她卻是迅速反應過來。
能入戶部直升侍郎,這間周高朗必然沒有阻擋。周高朗將周燁留在幽州,卻讓顧思入東都成為戶部侍郎,那麼他防範的便不太可能是周燁了……
柳玉茹明白顧思在擔心什麼,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面前人折著衣服,似乎是在思慮著什麼。過了許久後,柳玉茹平和道:「若你不樂意,不如把官辭了,我養你也是可以的。」
「說什麼胡話。」顧思聽這話,抬頭瞪了面前人一眼,抬手捏了捏柳玉茹的臉頰,「你的誥命不是還得靠我嗎?」
「我就知道,」柳玉茹笑著開口,「你就是想給我掙個誥命,好和我和離。」
聽得這話,顧思動作頓了頓,片刻後,他抬頭看她,柔聲道:「不和離,除非你休了我,不然咱們這輩子,都會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