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抖了抖。
他覺得顧思矯情。
他推了推顧思, 小聲道:「哥, 咱們冷靜一下, 打嫂子肯定是比打你疼的,你看你多皮糙肉厚,嫂子水靈靈的那打著肯定比你疼啊。」
顧思:「……」
他感覺沈明這個人大大咧咧的程度真的比他當年誇張太多,等下馬車的時候,顧思拍了拍沈明的肩道:「你還年輕。」
誰還沒年輕過呢?他年輕時候還在老婆哭著的時候塞銀票呢!
沈明敲響了大門, 兩人一路進了屋裡。顧思走進內院, 剛到門口,木南便攔住了他,話沒出口,就看顧思抬起頭:「是我。」
「公子?!」
木南愣了愣, 顧思低頭道:「我去看看夫人。」
木南反應過來, 忙領了顧思進去, 顧思進了內院, 一面走一面道:「夫人怎麼樣了?」
「夫人現下睡了。」木南小聲開口,有些忐忑看了一眼沈明, 沈明點了點頭,木南舒了口氣,確認顧思是什麼都知道了, 這才道:「方才大夫給夫人看診了,說好好養著, 不會有事兒的。」
顧思應了聲, 沒有多話, 到了門口後,將人吩咐下去,小心翼翼推開了門。
柳玉茹睡在床上,她其實疼得有些睡不著,但又覺得疲憊,大夫給了她安神的葯,她就在朦朧睡意沉浮,又疼又困,但疼痛的確是少了許多。
她心裡記掛著顧思,但卻是不願這時候去見顧思的。她知道顧思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出了事兒,也不知道是會鬧些什麼脾氣來。她迷迷糊糊睡著,想著等一會兒讓人去探聽一下,葉世安和沈明回來沒,看看他們又帶了什麼消息回來。她這麼想著,就感覺有人走進來,坐在了自己床畔。
她猜測著是叶韻,便用虛弱的聲音開口道:「你哥回來了嗎?」
顧思愣了愣,便知道柳玉茹是把她當錯成其他人了,心裡有了那麼幾分不高興,想著柳玉茹這時候問的還不是他,還是葉世安。他堵著氣不說話,就坐在一旁打量著柳玉茹。
今日的她看上去當真格外虛弱了許多,臉色蒼白,頭上冒著細汗,眉頭緊皺,倒失去了平日里的從容。
顧思靜靜打量著她,聽著她繼續道:「他可同你說思了?」
聽到這話,顧思心裡才舒展開來,像一片捲起的葉子,在水慢慢盪開。他脫了外衣,靠到了柳玉茹身邊,小聲道:「我回來了。」
柳玉茹的呼吸停住了,顧思就將手放在頭下,側著身子瞧著她,過了片刻,柳玉茹彷彿是要快被自己憋死了一般,猛地睜開眼睛,轉頭看了過來。
顧思噙著笑,目光全落在她身上,柳玉茹盯著他,許久後,她沙啞道:「你怎麼……」
「我回來瞧瞧你。」
「陛下允的?」柳玉茹有些疑惑,顧思笑容僵了僵,卻還是點了頭,「嗯,陛下允許的,他說你受傷了,讓我回來陪陪你。」
「我分明同他說了不要同你說這些的。」
柳玉茹皺起眉頭,似是不滿,顧思也不好意思讓范軒背鍋,趕忙道:「都是我先猜出來的。」
「你也太過聰明了。」柳玉茹苦笑。顧思伸出手去,讓柳玉茹的頭靠在了手臂上。
柳玉茹是真的太難受了。
顧思想。
他身上穿著的外袍是葉世安的,若是放在往日,柳玉茹早就發現了,然而如今柳玉茹卻是什麼都沒察覺,她就是蜷縮在他手上,彷彿是一隻貓兒一樣,無助依靠著他。
「事都辦完了?」
柳玉茹還不忘問他,顧思低低應了聲:「嗯,完了。」
「如何說的?」
「調走洛子商,調精兵來東都,用李雲裳的婚事逼太后放下此案,將此案交給御史台處理,而後此案以庫房盜銀結案,劉春等人畏罪自殺。陸永辭官,推舉我舅舅做尚書,我官復原職。」
顧思一串列雲流水下來,也不知道柳玉茹是聽沒聽明白,他看柳玉茹靠著她,抬手替她揉著腦袋,柔聲道:「總之,你放心吧,我在呢。」
他這聲『我在呢』輕飄飄的,卻彷彿又千金分量,任誰聽著,都覺得安心。
柳玉茹靠著他,聽著他的心跳,慢慢道:「這些時日我想了許多,我覺得,我終究還是無用了些。」
這話讓顧思愣了愣,隨後便笑了:「我坐了大牢,勞你為我奔波,替我受苦,」顧思說著,頓了頓聲,等平復了語氣,才慢慢道,「我都還沒檢討自己,你怎麼先檢討上了?」
「思,」柳玉茹半閉著眼,「公主說得對,其實我幫不了你。」
「你這是惦記上她說的話了?」顧思哭笑不得,「你……」
「可我又想一個人獨佔著你。」
柳玉茹迷迷糊糊開口,顧思聽著,心跳驟然快了幾拍,喜悅從心間蔓延開去,他不知道怎麼,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可慣來如簧巧舌,卻突然就失去了它的能力,顧思擁著懷抱的人,聽她道:「我原來想著,只要是為你好,給你納妾也好,與人共享也好,我都是忍得的。大家都這麼過,我也過得。你心裡有我,我知足得很了。」
「可如今才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公主樣樣都說的對,她能給你的比我多,她長得也漂亮,性格也討喜,我想著她若進門來,若是久了,你也是會喜歡的。」
顧思聽著,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道:「不會的,我只喜歡你。」
然而柳玉茹卻是聽不進去似的,只是含糊著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而我也喜歡你,不願意同人分享你,我這樣自私,礙了你的路,我得補償你才是。可我不僅沒能補償你,也救不出你,我想著,便就覺得自己太難過了。」
顧思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平日看著端莊得很,怎麼這樣幼稚?」
柳玉茹靠著他,也沒說話,許久後,她聽著他的笑,感覺他胸口的震動,小聲道:「我本也幼稚的。」
說著,她聲音更低:「我還小呢。」
顧思笑得停不下來了,他將人摟進懷裡,緊緊抱了一下:「你可真是我的寶貝。」
說著,他放開她,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將柳玉茹的手抬起手,憐惜道:「我瞧瞧。」
柳玉茹終於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抽回手去。顧思趕忙抓住她的手腕道:「別躲,我看看。」
柳玉茹紅著臉,沒有說話,顧思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看過去,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又抱了抱柳玉茹,這一次他抱得特別緊,特別用力。
「玉茹,」他沙啞道,「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不在意你辜不辜負我,」柳玉茹輕聲道,「我在意的,是你別辜負你自己。」
柳玉茹說完,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才道:「思,如果以後有什麼事兒你想不明白,你就想想以前,想想楊昌,想想你是為著什麼當的官。」
「我明白。」
顧思抱著柳玉茹,低聲道:「你說的,我都記著。」
柳玉茹沒有再說,兩人就是靜靜靠在一起,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心跳聲,感受對方的溫度,皮膚,還有脈搏的震動。
顧思陪著柳玉茹待了一晚上。
而這時候葉世安在牢房裡輾轉難眠。
他覺得自己被顧思騙了。
顧思說牢里很舒服,其實並不是。石板床鋪了褥子,但還是會有潮氣從下面傳來,讓被子床褥有一股說不出的濕冷味,他沒辦法,只能把被子也墊在床上,企圖褥子和被子疊加在一起,會生舒服些。後來發現其實也沒多大用,終於自己躺在床上用自己的溫暖把褥子給捂干。
顧思說牢里有書,可以讀一下打磨時間。誰知道這屋裡的書哪兒是書,全是一張張地圖,以及一些民間話本。
當然這些都算了,他都可以忍耐,直到半夜時分,他開始尿急。
然後他尋找了一圈,喊了許久的人,終於發現了靠在旁邊的一個木桶。
葉世安對著這個木桶,驟然崩潰了。
騙子。
這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