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被他的話逗樂,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笑,她轉過頭去, 故作冷淡道:「你別給我貧嘴,自己想想錯在哪裡。」
「我不該看著你哭還在外面瞧著不進去。」
顧思忐忑看了柳玉茹一眼, 柳玉茹淡淡回頭看他:「這是小事,還有呢?」
「我嚇著你了。」顧思繼續悔過。
「我問你,「柳玉茹回過頭來看他, 「這次事情,是不是你一手安排?」
「是。」顧思倒也坦然承認, 沒有半分遮掩。
「你猜著洛子商會在這時候動手?」柳玉茹皺起眉頭,顧思點頭道, 「他這次損失慘重,不會輕易罷休, 如果我死了,黃河修繕一事就會繼續落回他手。而且最近城裡頻頻異動, 虎子報給我聽,我便猜到了是他要動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你還把這當機會?」
柳玉茹氣得笑了:「別人要殺你, 你拿著自個兒命去賭?」
「玉茹……」顧思鼓著勇氣道,「我,我也是有分寸的。」
說著, 他解釋道:「我在昨夜去找了周大人, 臨時將陳茂春調過來負責了巡防, 就是想著, 他見太子的人負責此事,就不會隨便異動。若他真的動了,那陳茂春也就完了,我現下已經讓太子府的線人去給太子通報此事是洛子商做的,洛子商明知負責人是陳茂春還動手殺我,他和太子的關係也就破了。」
「所以他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他估計陳茂春不刺殺我,但他不動手,我也會安排人動手的。只要有個借口,我便可以讓人直接追蹤他的殺手的位置,今夜做乾淨,我們出行黃河才安穩。」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思的謀劃,他鮮少同她這麼詳細說這些,她也不打斷,讓他繼續道:「第二個選擇,就是他刺殺我。可原本這不該出事,因為他千里迢迢來東都,就是為了獲得太子信任,在未來就像把控王家一樣把控太子。如今他為了刺殺我得罪太子,明顯就是不智,可他依舊這麼做了。但我也把這點可能性防範下來了,如今全城都是我的人,他們就算亂,也不會出事的。」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思有些著急道:「我知道今夜嚇著你,可是我……」
「我被洛子商帶走了。」
柳玉茹平靜出聲,顧思愣了愣,柳玉茹轉眼看他,顧思整個人是懵的。
柳玉茹走失這件事,沈明的人還沒來得及通知顧思,緊接著顧思這邊就遇上了刺殺,而後柳玉茹便出現了,之後江河才過來,而江河沒來得及告訴顧思這件事,顧思自然也就不知道。
顧思獃獃看著柳玉茹,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立刻道:「沈明出事了?」
他吩咐了沈明照看柳玉茹,依照沈明的性子,除非他死了,不然也不可能讓柳玉茹被洛子商劫走。
柳玉茹有些疲憊,她不想讓顧思責怪沈明,她清楚知道沈明選擇的意義,那只是人的本能,她並不怪罪。她只能轉了話題道:「思,你太冒進,你以為事事都在你手,可事事不會都如你所料的。」
顧思沒有說話,他跪在地上,沉默許久後,他慢慢開口:「這次是我思慮不周……」
「不是你思慮不周!」柳玉茹見他還不明白,實在剋制不住情緒,猛地提了聲音,「是你根本就不該賭!」
顧思垂下眼眸,柳玉茹胸口劇烈喘息著,她走上前去,半蹲在顧思身前,看著顧思道:「思,你什麼都能賭,唯獨命不可以,你明白嗎?錢沒有了,我們可以再掙,官沒有了,我們可以復官,唯獨命沒有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明白。」顧思抬眼看向柳玉茹,他剋制又冷靜,「過去我們兩便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命不能賭,你為什麼要回揚州?你為什麼要繼續當我妻子?你為什麼要去揚州收糧?你為什麼要和我在望都被困時繼續堅守?你為什麼要喝下那杯毒酒?玉茹,你我一直在賭命。」
「那是過去。」
柳玉茹看著顧思,認真出聲:「思,過去我們是不得不賭,如今我們有得選,有得選,為什麼要賭?你今日賭這一場是為了什麼?為了裡間洛子商和太子?為了拉下一個陳茂春?你明明可以選擇多加防範,可你在為了你的政治目標,選擇了更冒進的道路。」
「今日若不讓洛子商動手,到黃河路上他再動手,會更麻煩。」
顧思聲音平靜,柳玉茹深吸一口氣:「這是你事後的想法,若你不是報了極大的勝算,你怎麼敢讓我和叶韻上街?」
這一次顧思終於不出聲了。
其實柳玉茹說得沒有錯,他的確失算了。只是雖然失算,但他知道江河在他身後,江河為他補了最後的漏缺。
但不管如何說,他依舊差一點失去柳玉茹,柳玉茹始終是被洛子商帶走了。
他心裡害怕又愧疚,低著頭沒有說話,柳玉茹拉住他的手,嘆息道:「思,你賭性太大,也太自負了。」
當年在揚州他敢同楊龍思賭四億跳馬,這樣的性子,永遠埋在他骨子裡。柳玉茹看他跪著,想了想,起了身道:「起來吧,上床上去睡。」
「我不去。」
顧思果斷開口,柳玉茹不由得笑了:「和我賭性子?」
「沒。」
顧思低著頭;「我犯了錯,該長這個記性。」
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柳玉茹:「我讓你置身險地,這是我的錯。我思慮不周,太過冒進,這也是我的錯。可今日之事,我決定做,我不覺得有錯。」
柳玉茹靜靜看著他,聽他道:「玉茹,我們從沒走到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時候。」
柳玉茹看著顧思,顧思繼續道:「一方面,太子對周大人態度不明,我們與周大人同氣連枝,未來如何不可確定。二來洛子商留在東都,怕是另有所圖。如今我們與洛子商已經勢如水火,未來他不會放過我們。我如今若不往上爬,日後洛子商若掌權,顧家當如何?」
柳玉茹聽著顧思說話,她感覺到一種疲憊升騰起來。
「思,」她嘆了口氣,「要一直這麼斗下去嗎?」
「玉茹,」他靜靜看著她,「我不僅僅有你,有家庭,我還有兄弟。」
「我與周大哥是兄弟,所以我不可能站在太子這邊,只要周大哥不負我一日,我便得和周家站在一條線上,而太子不一定容得下周大人。」
「我與世安也是兄弟,他與洛子商有滅門之仇,我答應過他,會替他報此血海深仇。若太子賢德,洛子商良善,那或許我還會有所顧慮,可以太子如今的脾氣,日後大夏必有紛爭,而洛子商之手段,大夏在他手,必如今日之揚州。所以於公,我只能斗下去;於私,我也必須斗下去。」
柳玉茹聽著,她坐在床邊,看著他明亮的眼,他沒有半分退讓,靜靜注視著她。
這樣的顧思讓她無法移開目光,她看著面前的人,感覺自己的心跳,自己內心深處,那個小小的人所有的愛和仰慕。
一個人愛一個人,必是因為那個人值得所愛,而不是那個人愛你。
柳玉茹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心冷的商人,她的心很小,她更多的,就是希望自己和家人活得好好的,她的世界沒有天下,也沒有蒼生。她只求自己不做個壞人,但也不想承擔更多。
可是顧思不一樣。
顧思的眼裡,是君子之義,是友人之情,是烽火連綿,是大夏千里江山,是這厚土之上——千萬黎民。
他自己不自覺,然而柳玉茹卻從這個人眼裡,能清晰看見他內心深處,那些天真又炙熱的期盼。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這個人點燃了,讓她內心裡那一點熱血跟著他在躁動。這讓她無奈又暗藏喜歡,她嘆了口氣,只能道:「你既然覺得自己沒錯,又跪在這裡做什麼?」
「不,我錯了。」
顧思果斷開口,柳玉茹注視著他:「什麼錯了?」
「讓你遇險,讓你受累,讓你不安,便是我錯了。」
柳玉茹聽到這些話,她愣了愣。
這個人心裡縱有丘壑,卻也有她。
她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張口想說什麼,又哽咽無語,她抬起手,指著顧思,幾番想要開口,卻也無言出聲。顧思知道她的情緒,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他靜靜看著她,神色溫柔:「下次不會了。」
「我本想讓你不知道外面風雨,該看花燈看花燈,該做什麼做什麼。可如今我知道了,我沒這麼厲害,沒這麼神機妙算,我日後,半點危險,也不會讓你遇到了。」
「我不怕的。」
柳玉茹終於找回了言語,她感受著手下人的溫度,看著顧思笑起來:「其實除了你出事,其他事兒,我都不怕。」
「你是對的,」她垂下眼眸,「你說的,我都明白。葉大哥的仇,該報,太子無德,該做謀算。我就是……就是……」
柳玉茹抬眼看他,漂亮的眼裡,眼淚撲簌落下來:「就是不明白,怎麼總要你犯險做這些?」
「你說我是個男人多好?」
她出聲,認真道:「我若是男人,我替你出仕,我替你謀算,我替葉大哥報仇,我幫你實現你想要的太平人間。這樣你就能好好的,你當你的紈絝子弟,我可以給你好多錢,你每天都去賭錢,去鬥雞,去護城河夜遊,然後騎著馬唱著歌回來……」
「不好。」顧思打斷她,趕緊道,「你若是個男的,我就娶不了你了。」
柳玉茹愣了愣,顧思看著她,滿臉嚴肅:「讓我受苦吧,我願用生生世世磨難,換你當我媳婦兒。」
「你……」柳玉茹被他的話說得心裡歡喜,她臉上淚跡未乾,便忍不住揚起嘴角。顧思見她高興了,跪在搓衣板上,抱住坐在床上的柳玉茹的腰,頭靠在她的腿上,撒著嬌道,「玉茹,其實我覺得做這一切我都不覺得苦,不覺得累,我可以斗一輩子,只要你在我身邊。」
「我就什麼都不怕。」
柳玉茹看著靠在自己大腿上的人,輕輕梳著他的頭髮,她看著面前的人,眼神平靜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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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多說,她不是顧思這樣喜歡錶達心意的人,她就是用手指梳著他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顧思聞著她身上的味道,許久後,終於低聲道:「洛子商怎麼把你擄走的?」
「當時太亂了,沈明顧不上來,洛子商帶著面具,他拉住我,我以為是你,便跟著他一起跑了。」
顧思靜靜聽著,接著道:「以為是我?」
「嗯,」柳玉茹想了想,「我今日才發現,他眼睛當真像你。今日他穿衣風格也和你像,當時太亂,我沒仔細看,便認錯了。」
顧思靠著她,沒有說話,好久後,他才道:「他擄你做什麼?」
「大約是怕我被誤傷吧。」柳玉茹思索著道,「他這麼多銀子放我這兒,還指望我給他賺錢呢?」
「他把你送到花船的?」
顧思繼續追問,柳玉茹搖了搖頭:「他帶我到了渡口,我瞧見替身箭,自己跑去找你了。」
「倒是要謝謝他。」
顧思低聲開口,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柳玉茹卻察覺他似是不高興了。
她想了想,低聲道:「他是看在錢的份上,你別想太多。」
顧思悶悶應了一聲。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渡口那個位置,本是看煙火最好的位置。他原本就是讓叶韻將柳玉茹領到那裡去,這樣柳玉茹就可以看到煙花,看到他給她獻上的悅神曲。
可是陪著她看煙火的卻不是他,而是洛子商。
男人最清楚男人,他一想到洛子商同柳玉茹站在渡口看煙火,心裡就快嘔出血來。
可他卻不能多說,他若說多了,怕還提醒了柳玉茹,原本沒察覺的東西,也察覺了出來。
他就是將頭靠在柳玉茹身上,認認真真跪著。
柳玉茹見他跪了一陣子,她終於道:「別跪了,睡吧。」
「嗯。」
顧思不耍賴了,他終於站了起來。顧思洗漱躺到床上後,他從背後抱住了柳玉茹。
柳玉茹半醒半睡,察覺他鬧騰,按住他的手道:「明日便要啟程了,便不鬧了吧?」
「剛好在馬車裡睡。」
顧思低低出聲,他耐心好得很,柳玉茹有了感覺,也就放任了去。
夜裡顧思與平日有些不一樣,他小聲詢問著她:「玉茹,你喜不喜歡?」
柳玉茹紅著臉,咬著牙關沒說話,顧思察覺她似是高興了,他抱著她,低聲道:「玉茹,我樣樣都是比洛子商好的。」
柳玉茹意亂之聽到這句話,有些無法思考,等完事之後,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過去,她才慢慢反應過來。
這個人,當真是孩子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