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為了和二小姐成親,努力!
老田原是柳氏陪房,算得柳氏膀臂,方才正柳氏跟前聽命。傳話人把老爺話一傳,又把方才情形學一遍。柳氏也惱了,就叫老田速去,她自到前頭來。
王翰林臉色很不好看,英華咬著嘴唇替爹爹搖扇子。三個學生老老實實窗下搖筆寫文章。柳氏進來,英華忙站起來,她覺得母親八成是來罵爹爹,可是爹爹已是生氣極了,又使了人去喊大哥回來,還能叫爹爹怎麼樣?是以她就朝母親搖搖頭。
柳氏微笑,王翰林身邊坐下,問小八:「八郎,方才可是有人來求親?」
「有一個。」楊小八小心翼翼地回答:「先生沒有答應。」
「為什麼沒有答應人家呀?」柳氏無事人一般,突然又像是想起來似,揮手道:「你們三個壞小子,出去踢球去。」
「哎。」楊小八一手拉趙十二,一手拉李知遠出去。
候人走了,王翰林才陪笑道:「夫人莫惱,為夫必要好好收拾這個孽子。」
「收拾他做什麼。」柳氏笑著把手按到女兒肩上,「我們英華,是沒有多少嫁妝呀。」
王翰林老臉一紅,搓著手道:「夫人,莫這樣,莫這樣。」
「咱們老兩口只有兩千多兩銀子家當,能給英華一千兩嫁妝就很不錯了。」柳氏按住扭來扭去女兒,笑道:「一千兩雖說不算少,也不能算多。老爺,你說,咱們要不要給女兒再攢點兒?」
「娘。」英華看爹爹額上汗都匯成幾道,很是心疼,撒嬌道:「我不要陪嫁,我也不要嫁人。」
王翰林情知妻子自己還有陪嫁給女兒添妝,不過,這話他做為丈夫和父親不能提,「女兒還小,咱們慢慢挑女婿啊。嫁妝么,要不然把我那箱子字畫賣了?」
「那箱字畫能賣幾個錢?」柳氏笑眯眯道:「孩子舅舅打算曲池府買地建作坊,咱們投一千兩股金罷。」
「這……不合適吧。」王翰林不想靠妻子娘家發財。
「曲池府鄉紳,大半都是富春書院出來,不是你同窗,也受過你好處。」柳氏道:「咱們自家生意,若是遇到什麼難處,你寫個字兒,也不為過吧。」
「不為過,可是做生意……我們王家世代都是讀書人,楓葉村還沒有一個做買賣呢。」王翰林為難,「從前京城我賣個字,大哥都好生說我。」
「不賣字,你俸祿都與大伯,咱們全家都喝西北風?」上回分家之後,柳氏對大伯一家已無半點好感,說話就不似從前客氣,「你不肯也使得,咱們就指著這兩千多兩銀子用罷,有田地買幾畝,女兒嘛,有那等不挑陪嫁,公婆子弟都和氣人家,慢慢挑一個把女兒嫁了也罷。」
「不能,不能。」王翰林苦笑道:「咱們入股,一千兩是不是少了點,一千五可使得?」
柳氏笑道:「一千足夠了。咱們還是要出力,你給曲池府城張寧張大人寫信罷,就說咱們想要他家河邊那塊地做碼頭,他願意要現錢也使得,咱們比時價高三成,拿地做本錢入股也使得,就是原價。」
王翰林一邊寫信,一邊搖頭嘆息,道:「斯文掃地呀,掃地呀,要是老太爺還,一定要指著我鼻子罵我遍身銅臭。」寫完了把信晾通風處,取了柄摺扇給柳氏打扇,笑道:「富春地方比不得京師,婦人極少出門,既然是做買賣,有什麼跑腿打雜事情,交給為夫去跑也罷了。」
爹爹一向清高愛惜名聲,娘勸他做生意勸了十幾年都沒有勸轉,今日為著人家嫌自己沒有陪嫁,母親一說爹爹就肯,爹爹為了女兒,什麼都肯……英華鼻子酸酸,她拉著爹爹胳膊,抽泣道:「爹爹,不要。沒有嫁妝便沒有好了,咱們不做買賣!」
王翰林摸摸女兒頭髮,笑道:「就為了我一個人窮面子,叫妻子兒女都跟著我吃苦,爹爹這個臭清高脾氣呀,也該改改了。」
「先生,英華就是一文錢嫁妝都沒有,我也願意娶她。」趙十二推開隔扇,從窗外伸進頭,臉紅似熟透桃子。
休說屋子裡一家三口,就連同窗下偷聽李知遠和楊小八都愣住了。
柳氏先反應過來,笑道:「這孩子,幫先生不是這樣幫,退一萬步講,就是咱們許了,你親事你自家就能做主了?」
楊小八一個勁拉趙十二衣衫,笑道:「我八歲時可就想娶英華表妹了,你說可比我晚。莫和英華妹妹玩了,咱們踢球去。」
李知遠按著胸口鬆了一口氣,看這樣子,柳夫人並沒有把英華許給趙恆打算。似這般,夜長夢多,實是等不及了,必要趕緊想法子說服母親來提親才好。
趙十二愣了一下,道:「他們會答應我。」
柳氏笑了,沖窗外三個孩子招手,道:「你們都進來坐罷。」
趙十二便先跳窗進來。楊小八和李知遠卻是老老實實打大門進來。
柳氏便道:「恆兒,我且問你,你大哥娶是誰家小姐?」
「是安康長公主第五女清柔縣主。」趙十二說不出話來,楊小八替他說。
「你大哥成親時,師母是見過縣主嫁妝。長公主只得縣主一女,嫁妝極厚,只田地就有五千畝,各種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對吧。有好事人替你們家算過,說縣主嫁妝極少也有二十萬。」
「有這麼多?」趙十二皺眉,「那和我又沒有什麼關係。」
「就算我把英華許你,你爹娘也願意給你娶英華。」柳氏笑道:「你嫂嫂逢年節賞人,英華賞起么,不賞能做人么?你們家將來是你大哥襲爵罷,你母親想你從正道出身,你娶了妻也不得就搬出來單過罷,十年八年能中舉已是算好了。你覺得依先生家陪那點兒嫁妝,英華親戚妯娌間能抬得起頭來嗎?」
「這……」趙十二想了想,道:「咱們可以不理他們。」
「恆兒,我不會把英華許給你。」柳氏嘆了一口氣,道:「她太活潑,沒法王府過規矩日子。何況,你皇祖母心裡早有中意人選,你婚事,就是你爹娘也做不得主。」
王翰林已是回過神來,拈著鬍子鎮定微笑,「恆兒,你要替先生和師母分憂,你心意先生領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今日之事,說說就罷了。八郎?」
「學生省得,學生以後再不拿英華妹妹婚事說笑了。」楊小八拿手指搗英華,「表妹,別惱我啊。」
「以後你們不亂說話,我就不惱。」母親李知遠面前討論自己婚事,英華心裡有些害臊,但是若是背著李知遠說不好,還不如當面說清楚。她努力剋制想逃走念頭,微笑著說:「以前我總以為自己還沒有長大,和你們打打鬧鬧。其實這樣很不好,以後我不會了,你們也別再逗我。」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臉蛋慢慢變紅,縮到母親身後。
女兒這是真長大了。柳氏和王翰林相對看了一眼,俱都露出欣慰笑容。
英華幾時有這樣小兒女嬌態?楊小八詫異看了一眼沮喪趙十二,再看李知遠,李同學老老實實低著頭扣手指頭,一副神遊天外樣子,可是,看他那嘴角,都要翹到耳朵背後去了。
英華怎麼就看上他了?論長像,他也不如趙恆,論家世,是不如,論情份,誰有他們三個情份好,小時候一處吃一處睡,一處寫字一處挨罰。長大了雖然和她二哥打架她會助拳,可是打完了還不是一樣要好?便是看不上趙恆,也輪不到李知遠呀。楊小八心裡有點不好受面。他偷眼看趙恆,覺得人家心裡會不好受,就拉他,道:「咱們踢球去呀。」
趙十二默默跟他後面出來。李知遠本待同去,想了想,辭了先生出來,和他兩個說:「我家還有點家務要料理,今日不出去耍了。」楊小八答應一聲,他就轉身進了夾道,從後門回家去了。
趙十二突然停下腳步,對楊小八道:「你去耍罷,我去尋英華說幾句話。」
楊小八隻得自去了。趙十二站到書房門口,紅著臉道:「英華……」
auzw.com 英華愣了一下,柳氏推女兒,小聲道:「去罷。就院子里。」
英華只得出來,走到牆邊梧桐樹下,就站定了腳步兒。趙十二便道:「英華,你……」
英華低頭,不言語兒。
「他……」趙十二輕聲道:「你沒有答應他罷。」
英華漲紅了臉,揚起拳頭想揍他,拳頭才伸出來又縮回去了,退後一步,道:「你胡說什麼,再亂講話,我真不理你了。」
「那就是沒有了。」趙十二輕笑,「噯,我是真喜歡你呀,我看見你就覺得活,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才想娶,我是真想娶你。我就寫信回去給我爹爹,叫他使人來求親,好不好?」
「不好。」英華掉頭就走。
趙十二看著她背影,愣了一會,大步出去尋楊小八去了。
且說英華父親書房略坐了一會,後頭有人要支銀子,杏仁來尋她,她就回自己院里料理家務,打發了幾個支錢支糧管家,坐梨蕊身邊吃茶,吃了兩口把茶碗丟桌上,和梨蕊道:「趙恆,他今天跟爹說要娶我。」
「知道了。」梨蕊拈著幾根穿了線針比顏色。
「是趙恆!」英華搖梨蕊胳膊,「他怎麼會想娶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嫁他!」
「想不想都一樣,不如不想。」梨蕊抿嘴兒笑,挑出一根嫩黃線打結。
「什麼叫想不想都一樣?」英華惱道:「嫁人不是要我自己先中意么,就像姐姐和姐夫那樣,姐姐中意,姐夫也中意,才好結親。」
「那你現想想也來得及,你中意否。」梨蕊把針穿過平滑綢緞。
「我沒想過,」英華羞答答道:「我情願是李公子。」
「李公子哪裡好了?」梨蕊歪著頭,笑道:「他生可不如小王爺好看。」
「論眉眼是不如,可是……我就覺得他好看。」英華托著腮,笑道:「你們都說趙恒生好,看了這麼些年也看慣了,再者說,我心裡,他和楊八郎都和我二哥一樣。」
「人家都求親了,怎麼還能和二少爺一樣?」梨蕊放下繡花針,認真想了想,「要是我替小姐挑,我也不會挑小王爺。夫人常說,找丈夫,就要找個自己能拿捏得住。嫁給小王爺,王府規矩那麼多,二小姐一定會吃許多苦頭。咱們老爺必不捨得把二小姐許小王爺,對不對?」
「爹和娘都沒答應,娘說了一大堆,反正就是不許。」英華有些活說:「還是當著李公子面說。」
「哎呀呀,李公子要來求親呀。」梨蕊活潑了許多,笑道:「二小姐嫁妝可要趕緊綉,支五十兩銀子與我,明日使人去府里買金銀線去。」
英華啐了梨蕊一口,走了幾步,回頭道:「我們兩個一起去罷,你悶家裡這些日子,也出去透透氣兒。」她本來就是個爽朗,常常做比想,就跑到前頭去和母親說。
正好柳氏和王翰林商量要親去府城一趟,女兒也要去,柳氏決定把女兒也帶走,一來王翰林收拾大兒子,她們母女不好些,二來也叫趙恆能冷靜想一想丟開手,柳氏立刻使人去雇船。晚飯後船到梅里碼頭,她也不擇吉時,收拾打點細軟,留了幾個心腹看家,帶著女兒和老田媽並幾個管事經水路連夜到府城去了。
且說李知遠到家,吃罷晚飯跟母親身邊殷勤服侍,又是奉茶又是打扇,李大人一邊看眼熱,自家搖著扇子,敲打兒子道:「可是你們幾個又想出什麼花招,銀子不夠使了?不夠使你求爹爹呀。」
李知遠借勢跪父親面前,笑道:「不求銀子,不過求事也要花不少銀子。」
陳夫人啐道:「你個老傢伙,就沒半點正形,兒子起來。你求什麼?和母親說。」
「求親。」李知遠跪行到陳夫人膝前,「我覺得王小姐很好,我想娶她。」
「不行,旁事好商量,你婚姻大事,豈能如此草率。」陳氏正色道:「爹娘自會替你挑合適小姐去提親。」
李大人很是喜歡英華,原就有意替兒子求親,今日兒子沉不住氣自己提出來,他便道:「王小姐甚好,和我們兒子正是門當戶對呀,遠兒你先起來,爹爹答應你了。」
李知遠忙爬起來,又替陳夫人打扇。
陳夫人瞪他,道:「沒出息。我不許,我們兩家還沒結親呢,王小姐跟你才出門逛一回,就叫你老子打了你一頓好。結了親,豈不是日日要挨板子?」
原來老妻心結是這裡。李大人哈哈大笑,道:「王小姐不是也挨了打么。人家孩子有錯要罰,咱們孩子就能沒有錯?有了錯就不當罰?」
「我們孩子有什麼錯?」陳夫人爭了一句,自家先笑了,道:「差點叫你個老不死繞進去了。我不許,實是看不慣王家家教,一個女孩兒,嬌慣成那樣,又常出門買東買西。休說富春縣,就是整個曲池府,誰家小姐那般嬌慣?」
「再嬌慣,犯了錯不是一樣要挨板子。」李知遠小聲道:「兒子實是中意她,看見她心裡就覺得喜歡。再不去求親,就要叫人家求去了。」
「不會罷。」陳知府道:「你先生嫁長女,生生察考了女婿四年,才把閨女許了人家。哪能那麼容易叫人家來求了去。」
「還說不慣。」陳夫人嗔道:「打聽得女婿家世人品都好,就許了罷也,四年,誰有耐心叫他察考。我還想明年就與兒子娶親,後年抱孫呢。不行,不要他家。」
爹爹,你老人家越幫越忙呀。李知遠心裡惱不停跺腳,陪著笑道:「母親替大妹挑丈夫,難道今日問過家世人品,明日就許嫁?」
「那怎麼使得。總要慢慢兒察考……嫁女兒,娶兒媳,都是一般道理,就許人家挑我們,我們就不察考他們?」陳夫人油鹽不浸,笑道:「兒呀,你中意王小姐,且等母親察考幾年再說。」
磨來磨去,還是叫母親繞回去了。李知遠無法,混了一會出來,一個人後園看月。這日因李知府陳夫人處歇,沈姐便到後頭去陪芳歌,遠遠看見大兒子園裡轉圈,她便提著燈籠穿花拂柳過來,問:「大少爺怎麼還不去睡?」
「啊,沈姐。」李知遠忙接過燈籠,替生母照路,笑道:「心裡有點煩,外頭站站,我送你到大妹那去呀。」
「是因為和王小姐親事么?」沈姐嘆了一口氣,道:「夫人不想答應罷。」
「也不是,母親說還要察考察考王小姐品性。」李知遠情知生母這些事上說不得話,不**她擔心,只撿好說,「爹爹很中意王小姐,且過幾日,兒子再央爹爹去說服母親,想來母親會答應。」
沈姐又嘆氣,半晌才道:「舅老爺有信來,我給夫人念信,看信里意思,舅老爺想把他小女兒嫁給你呢。」
李知遠呆住了。
沈姐又道:「夫人回信倒沒說什麼,只說親戚們要常走走,請舅老爺一家過來住幾日,怕也是有察考意思。大少爺……」
「啊,沈姐!」李知遠回魂,苦笑道:「難怪母親不應,原來心裡早就有了成算。」
「大少爺,你只見過王小姐這一位小姐,怎麼曉得她就是你良配?」沈姐微笑道:「富春還有踏月望歌風俗呢,到時候小姐們都要出來耍罷,大少爺可以慢慢尋中意。」
就是爹娘不許,還能踏月望歌!李知遠愣了半日,覺得又看到了希望。可是,真那般,便是和英華成了夫妻,依著母親嚴正端方性子,會對英華好嗎?英華自己家,又能過活嗎?決不能這樣做,李知遠捏緊拳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