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蕭清表姐,真是嬌生慣養富家女兒?怎地說話這般不講究!英華屋裡聽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嘻嘻出來,抱著胳膊站階上,俯視清小姐,道:「蕭清,你是我嫡親表姐,你親表妹是會勾引人狐狸精,你也跑不了什麼好名聲兒。」恰好席八娘和杜九娘院門露頭,英華便指著院門道:「叫你這樣瞎胡鬧,咱們住柳家大宅女孩兒名聲都好不到哪裡去。我是定過親了,你好朋友八娘和九娘還不曾許人。你便是自家想頂著狐狸精好名聲一輩子不嫁,也不能這樣害你好朋友啊。」
「她們……你名聲和我有什麼相干」清小姐冷笑道:「和她們又有什麼相干?」
「我和令兄有數只見過二三回,還是當著長輩面,話都不曾說過一句,你眼裡就成了勾引令兄那什麼,」英華笑嘻嘻道:「那她們呢?她們和令兄不只見過二三回,也不會一句話都沒說過吧,她們算什麼?」
若是讓清小姐把這事鬧大了,真坐實了英華小姐狐狸精美名。英華小姐只要把這個話多說幾遍,果然住柳家大宅小姐們名聲一個兩個都壞掉了。杜九娘想一想就覺得頭皮發炸,她老子可是有意把她許給蕭賢,事情鬧到不可收拾地步,她非嫁給蕭賢不可。杜九娘臉色霎時就變了。
席八娘臉色差,她是時常到蕭家走動,她怎麼辦?她家窮只能柳家做管事,家裡子女又多,她又沒有多少陪嫁,要想找個合適好人家不容易。若是名聲壞掉了,她還能有好結親對像?
英華站階上看遠,看到八娘九娘兩個臉色都發白,曉得她兩個都聽明白了,必不會把今天事情傳開,才笑嘻嘻走下台階,又道:「清表姐,便是真如你意壞我名聲,拆散了我親事。你自家想一想,我成了小狐狸精,你脫不了是個大狐狸精。咱們兩個都是狐狸精,是我說親容易呢,還是你說親容易?我爹爹好歹做過翰林,你有這樣爹爹嗎?我舅舅舅媽偏疼我,與我添妝都論船裝,你有嗎?」
確實沒有,清小姐老子聽說不曾做過官,親族也不照應他們兄妹。柳家雖然是靠山,現是柳老爺當家沒錯,可是柳老爺已經七十多了,將來一整個柳家都是柳家舅舅。清小姐可是極不招柳家舅媽待見。休說杜九娘,連席八娘都聽懂了英華話,聞言暗暗點頭:便是名聲不大好,有當官老子,再多些贈嫁也還是能找個不太差丈夫。似清小姐這般,哥哥沒什麼本事,娘家也沒人替她撐腰,不過是看上去風光罷了,她要是拆散了英華親事,把柳家得罪狠了,她結親不必不會與她陪嫁,她還不如席家女孩兒呢。
清小姐滿不乎回頭看杜小姐和席八娘。兩人不約而合後退兩步,生怕和清小姐站太近。清小姐沒想到她好朋友居然就這樣背棄了她,她憤怒盯著英華,道:「你是你,我們是我們。八娘,她說都不對,是不是?」
席八娘弱弱道:「清姐姐,英華姐姐才到杭州兩三天,還沒有機會和你哥哥說過話吧,你休要那些話……傳開了,人家還不曉得怎麼胡說呢。」
英華笑道:「席家姐姐是明白人才這樣勸你。清姐姐,道理妹子已是和你說明白了,接下來么……」她把兩隻袖子擼一擼,冷笑道:「妹子跟你算一算你胡說八道帳!」
杜九娘嘆一口氣,一手捂臉,一手拉住還沒有搞清楚情況席八娘。八娘扭頭看杜九娘掩面,甚是不解,輕聲問:「怎麼了?」
「你只看,別過去。」杜九娘聲音里透著明顯興奮和歡喜,「清姐姐要倒大霉了。」
英華抓住清小姐肩上衣領只一揪,再伸腳一擋,就把清小姐提起來又扔下去了。清小姐愣愣摔到地下,嘴巴張能塞進去一個雞蛋。
英華一腳踩她胸口,輕輕用力,把她按地下,彎下腰道:「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就到我面前來撒潑。」
清小姐想掙扎,當不得英華踏她胸口腳掌極有力氣,只能地上蠕動。
英華舉起白嫩嫩小拳頭伸到清小姐眼眶邊比比位子,縮回嘴邊呵氣,笑道:「給你長長記性,休要胡說八道。」說罷一拳二拳三拳四五拳,清小姐凄慘無比叫痛聲中,轟出一對又圓又大黑眼圈,直起腰來猶未興,撿清小姐臀部又踢了幾腳,才道:「要講道理是你沒道理,要掄拳頭你也是個聳貨,跟你做表姊妹,真丟人!以後給我老實些,要是你再傻兮兮胡鬧丟我臉,我還照這樣揍你。」
三葉嫂子幾個從富春帶來婦人,估量小姐是不會再動手了,忍著笑過來扶清小姐。英華走開幾步,突然想起來,又道:「清姐姐,以後別玩尋死覓活跳湖上吊什麼,連累大家姐妹丟臉,我還要揍你。」
說起來清小姐今日是打從生下來到現頭一遭挨打,還是被結結實實照著臉打。她被摔到地下已是全身骨頭疼,再被照著眼眶打,只覺得臉上劇痛無比,眼睛都要痛瞎了。後屁股上結結實實挨了好幾下,還是疼。聽到英華說還要揍她,她嚇一哆嗦,連哭聲都停住。
三葉嫂子一邊扶清小姐,一邊笑道:「我們二小姐心實,也是真心和清小姐要好,才說這些話。」
要好才這才結實揍人家,若是不要好,豈不是要拿刀子扎她?席八娘沒有想到英華小姐看上去文弱安靜,動起手來毫不含糊,想一想上回她們挑撥清小姐去找她鬧,只怕人家心裡也是有數她,她就嚇也哆嗦了幾下,不自覺朝杜九娘身邊蹭了蹭。
杜九娘察覺,把她朝身邊拉一拉,小聲道:「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等二小姐哥哥來了,清姐姐哥哥少不得還要挨一回揍。」
啊,王家少爺曉得了還要揍賢少爺?王家行事也太囂張了吧。
果然,英華哼了一聲轉聲回屋去了,三葉嫂子就停下腳步,貌似小聲實則響亮和清小姐說:「清小姐,我們家二少爺是護短。您今日鬧這一場傳到他耳里,他老人家不好打女孩兒。賢少爺不會管教妹子,他必要揍賢少爺。你老人家回去和賢少爺說說,也給他提個醒。還有藥油啊,跌打郎中啊,聽說我們家二少爺來了,頂好是先預備好。」
還要不要人活了?有這麼欺負人嗎?席八娘驚使袖子捂嘴。杜九娘拉拉她袖子,低語:「咱們以後別去蕭家了,走,尋二娘子說話去。」
席八娘戰戰兢兢跟著杜九娘進院子上台階,心裡一直納悶柳五姨怎麼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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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影堂和清槐居其實是後門對後門,走正門略遠些也遠不到哪裡去。柳五姨沒有來,並不是來不了或是沒趕上,是不想來。
柳家分工讓她管親戚這一塊,她對待親戚們極為友好親厚。蕭家兄妹幾乎等於是被她弟妹從滄州趕出來,她體會父親苦心,所以對待他們兄妹比對一般外甥好一些。他們兄妹才到杭州時也還說得過去,卻是越相處越覺得他們行事生厭。所以柳五姨起先是真心待他們好,慢慢心也淡了。柳家家大業大,他們身上花些錢並不值什麼,嬌養就嬌養罷。誰曾想英華一來他兩個就把英華當踏腳石一樣踩,倒像是有別想頭似。
英華為人甚好,又跟潘曉霜從小掐到大,本就不是個好惹。柳五姨心裡,自然是英華重一點,她若是現過去,大面上要過得去必是各打五十大板,所以柳五姨拿定主意不去。橫豎清小姐怎麼鬧,英華都能大事化小,把這個事處理得好像小孩子逗氣,回頭她再輕描淡寫說兩句就把小事化了。是以柳五姨穩穩坐堂上吃茶,眉頭都不抬一下。估計時候差不多了,才叫雙福去瞧瞧。
雙福答應著出來,覺得從前門走說不定會遇到賢少爺。方才才和人家鬧過一場,再和人家打交道還要鬧起來,何苦。所以她從後門出來,喊開英華後院門,聽說守門小丫頭把經過細說了一回,她便笑道:「既然小小姐沒什麼事,我就不去打擾小小姐清靜了。我回去取瓶跌打藥酒送過去,也省得他們那邊說咱們偏心,只管小小姐。」
那小丫頭會意,笑道:「還是雙福姐姐想周道。本來咱們也是想送,後來海棠姐姐說打都打了,再送葯過去好像打臉似,送不送正為難呢。」
還說不打臉,這不是想打臉?小姐厲害,連個守門小丫頭都不是吃素。雙福當場就笑了,點頭道:「可不是呢,是為難。」
雙福回去,取鑰匙尋藥酒,福壽從外頭進來,看見問是誰要,雙福說了。福壽問緣故,雙福就把打聽來事都說與她聽,福壽皺眉打攔道:「小小姐只見過賢少爺兩面,還是當著咱們五小姐面呢,到清小姐嘴裡就造出那麼些難聽話來,你送葯去,不怕她說你是看中賢少爺才巴結她?」
雙福氣哄哄把藥酒擲回去,啐道:「那種草包少爺,誰看得上!」
福壽冷笑道:「這種行事,難怪他們泉州存不得身,滄州也立不住腳。我們且看罷,看他們杭州能住多久。聽講今日他們芙蓉樓吃飯招惹到城裡閑漢了。是小小姐擔心他們出事,出手收拾了那起閑漢。他們倒好,不說心存感謝,還造出那樣話污小小姐名聲,這樣人,誰還敢和他們親近。」
雙福嘆一口氣,道:「我們五小姐就是對自家人心軟,只怕他們是甩不脫兩塊牛皮糖呀。」掩上櫃門把鑰匙放好,走到廳里把英華院里事細細回稟柳五姨知道。柳五姨一聽就樂了,笑道:「打好。清兒那個嬌滴滴委委屈屈小白花模樣兒,就是個討打。要不是我是她五姨,我都想擼袖子揍她。」笑了半日才想起來讓雙福尋瓶藥酒送去。
雙福跪下來,道:「五小姐,婢子怕清小姐說婢子是勾搭她哥哥狐狸精,不敢去。」
柳五姨沒想到雙福會這樣,愣了一下看向才走進來福壽。福壽也跪下,苦笑道:「婢子也不敢去。若是真想勾搭賢少爺,婢子也不怕人說,橫豎做個妾也完了。可是婢子並沒有那個心思,婢子不去。」
柳家女管事們,還是和男人打交道多。說起來,做到管事女孩兒們,美貌不見得有多少,聰明會來事那是肯定,追求者自然少不了。這年頭男人娶了妻還許納妾,愛慕女管事男人們十個裡頭有四五個有妻有妾。只要你情我願,女管事們願意做妾,柳家也不攔。說起來賢少爺出身不錯,長也不醜,雖然家道中落,可是畢竟是柳家外孫,親戚裡頭肯把女兒嫁他還真有幾個。想來雙福和福壽各自都有了意中人,才要撇清。
柳五姨替她兩個打算,別人說閑話還罷了,清兒是賢兒親妹子,若是丫頭們勾引她哥話是從她嘴裡出來,柳笠翁老大人遠滄州不曉得情況,自以為是成人之美把人家湊做一堆,她兩個怎麼辦?因笑道:「偏這樣作精做怪,不去就不去罷。福壽去安排下,晚上值夜人都警醒著些,休讓清兒又跑去池塘子里玩耍。」
福壽忙答應著站起來退出去。雙福看柳五姨笑了,曉得這事五小姐已經記心裡,以後是不會派她們和賢少爺打交道了,鬆了一口氣,站起來笑道:「還是五小姐疼我們。」
柳五姨啐她一口,她笑嘻嘻退出去了。
且不提柳五姨這邊使喚女孩子兒們都相互通風報信,約齊了大家都不能和蕭家兄妹打交道。便是席八娘和杜九娘,英華這裡坐了一會辭出來,英華因她們只帶著兩個小丫頭,喊了四五個媽媽打燈籠送她們,還親自送到門口,道:「姐姐們以後出門還是多帶幾個人罷,也省得有人撞過來亂說污了大家清名。」
席八娘無人可帶,心中惴惴,杜九娘為自家打算,誠心實意點頭答應,道:「以後我出門,一定把人都帶齊了。」她把八娘送到門回去,把事情和郎氏說了。郎氏笑道:「以前我說你還不信,這回你親見柳家家教了吧。這個王家二娘子行事甚像她母親呢。其實從前五娘性子比三娘還要烈,揮拳之前連道理都不講。」
「那她為何現待蕭家兄妹軟跟麵糰似?」杜九娘想不通就問。
「一來她身體不好揮不得拳。二來么……」郎氏笑一笑,道:「如今她柳家就是□臉,收拾人不是她事。也不只柳家,便是咱們家,你九叔是個有求必應老好人,也是你爺爺安排好。」
杜九娘扮了個鬼臉,吐舌道:「原來這樣,那六叔六嬸是不是專管和人翻臉?」
郎氏含笑點頭,杜九娘又道:「蕭清說話真難聽,我以後不跟她打交道成不成?」
「這個蕭清生雖然不錯,實是沒有家教,以後見了面客氣點個頭也罷了。」郎氏嘆氣,道:「對著嫡親表妹都能說出那種話,若是你一不小心得罪她了,還不曉得怎麼編排你呢。柳五娘要是不把她們兄妹挪走,咱們就搬出去住。」
清小姐並不曉得人人都把她當了個厭物,大家都不打算再和她來往。三葉嫂子把她送到家就甩手走了,她歪桌邊照鏡子,對著兩個黑眼圈哭個不了。賢少爺聽見她哭過來看她,她抽泣著說:「哥哥,你讓我去和人家說那些話,人家惱了打我。疼死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