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太一廂情願了吧。英華又看樹娘。此事事關重大,樹娘這回不敢搖頭了,一邊擺手一邊說:「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天杜家小九娘和她總一處,要不然,去問問杜九娘?」
提到九娘,清兒又激動起來,雙手緊緊纏住英華胳膊,不停說:「去攔她,不曉得杜家嬸嬸和沈夫人說了我什麼壞話,沈夫人要替大郎求娶九娘呢。」
「不是沈家三郎?」樹娘問英華,英華看小海棠,站門邊小海棠堅定點點頭,伸出手指比划了一個三字。英華忙道:「清姐姐,和九娘定親是沈家三郎。」
「沈家……三郎?」清小姐滿是淚痕臉上寫滿不信。
連誰和誰定親都沒弄清楚,就跑來哭哭鬧鬧。樹娘甚感無力,靠到椅子背上,吩咐道:「那個是小海棠,來,給咱們弄壺茶來,再給清妹妹打盆洗臉水。」
英華使個眼色,小海棠答應一聲出去,小石榴早雙手捧著一銅盆洗臉水,胳膊上搭著一塊手巾和一塊圍布進來,樹娘和英華便幫著清兒搭圍布,除耳墜子,服侍她低頭洗臉。
清兒洗過臉還四處張望,樹娘惱彈了她額頭一下,啐道:「英華妹妹還孝期,這裡沒有脂粉,莫找了。」
英華替清兒把耳墜子戴上,又順手把圍布扯去,退後幾步尋了個坐處,才道:「清姐姐,妹子猜,只怕有些事你自家也不甚清楚,是也不是?」
清兒傲然扭頭,聲音卻不大,「他待我實是真心。」
「他是沈家大郎還是三郎你都不清楚。」樹娘冷笑起來,「你去沈家之前可曾打聽過沈家人事?」
英華也看著清兒,清兒迷茫了一會兒,才說:「我早就曉得了,沈家杭州光水田就有幾百頃,還有十來座茶山,同族做官有七八個劍傾幻界全文閱讀。」因樹娘和英華都直直盯著她,她又想了一會才道:「聽講沈家大郎曾定過一門親事,可惜他未婚妻定親沒幾個月便死了,他甚是長情,親事拖到如今……你們兩個笑什麼!」
樹娘指著清小姐哈哈大笑,道:「這些事杭州路人皆知,只說幾個月不見你長心眼了,還是沒長腦子啊。」
清兒臉上迷惑多過惱怒,睜大小白兔一樣無辜眼睛看向英華,英華雖然沖她掄過拳頭,但是英華掄過拳頭之後還會跟她講道理,不似樹娘只一味嘲笑她,所以她心裡信英華多一些。
英華默然無語。清小姐為了爭清槐居哭鬧尋死還罷了,可是她昧走了自己好心給她擦眼淚手帕,轉過背賢少爺就拿著手帕來鬧說自己勾搭他,此事足見他們兄妹為人無恥到什麼地步。這樣人,大家看同是一個外祖父面子上見面不揮拳,還能說幾句場面話就很可以了,要她捧出真心似待親戚那樣待他們兄妹二人是絕無可能,清兒婚姻大事她還怕人家說她會報復下手使壞呢,怎麼也要避嫌,怎麼這個人這樣沒腦子跑來找她問計?
英華半晌無言,清兒扁扁嘴又抹淚。樹娘不曉得清兒杭州行徑,她自家到這個年紀也有些恨嫁,將心比心,覺得清兒雖然沒腦子,結親是一輩子大事,若是姑娘小伙相互有意,到底大家都是親戚,助她一把也是成人之美,因此好心解說把清兒聽,「沈家到成親年紀不只大郎,還有二郎和三郎。雖說沈家極想替大郎尋門合適親事,然他家二郎三郎也到了年紀。想來那日賞荷會大郎親事沒有定,倒是先把沈家二郎和三郎親事定下來了。」
樹娘不說還罷了,一說大郎。清兒又緊緊攥著英華胳膊哭起來。英華忍了又忍,實是受不得蚊蠅般嚶嚶聲,發狠甩開她胳膊喝道:「你說他有情你有意,你就當和長輩明說,長輩們通不曉得,你妹子這裡哭用力些,沈家媒人就能來些么?。」
英華態度雖然不大好,說話是正理。樹娘也點頭說:「你這裡哭有何用?我和英華妹妹都是不曾嫁女孩兒,你婚事上不好出頭說話。」
「我……要自家去和五姨說?」清兒還想往英華身上貼。
英華立刻挪開幾尺,就差伸手去擋人。樹娘嘆了一口氣,道:「你不說,五姨和舅母哪個曉得你中意沈家大郎,加想不到沈家大郎也中意你,是也不是?」
樹娘還想說話,看英華與她使眼色,她雖是不解,然柳家行事向來抱團,她知英華這樣必有緣故,也就閉嘴。英華便朝外頭喊:「跟清姐姐來人怎麼不見?」
英華使女蓮子是管著前後門出入,忙進來笑道:「清小姐原是一個人過來。」
英華便叫三葉嫂子並一個年紀大婆子送清小姐回家去,又對清小姐說:「清姐姐家去重理一理妝,去尋舅母五姨說話如何?只怕媒人從杜家出來還要到舅母那裡去。」
清小姐覺得英華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忙不迭走了。樹娘原是想陪著清小姐去,吃英華她身後拉了她衣裳一把,她曉得英華必有話說,就不曾走。
英華把樹娘請回屋裡坐下,叫人重烹了茶來,大家吃著茶,英華斟酌半日才道:「妹子和清姐姐賢表兄都處不大好,他們兄妹兩個都叫妹子揍過了。」
英華雖然是翰林女兒,生生養出將門姑娘脾性,王家二娘子揮拳打個把表兄表妹,樹娘早有心理準備,捧著茶碗手甚穩,慢悠悠吃過幾口茶,才問:「為何?」
「賢表兄看中我老子是翰林想娶我,因我已定親,所以清姐姐從我們這裡順了一塊手帕回去給賢表兄,第二日賢表兄就拿著那塊手帕和人說我不尊重,已是定了親人還借他妹子手捎表記把他,還當著大家面啐我,拿那塊手帕要脅我呢。萬幸那塊手帕不是我,又吃我狠狠揍了他一回,到底打出他實話來了。」英華提起舊事還是很惱,把茶盞重重頓几案上,恨道:「他們兄妹甚是可恨,這些閑言碎語我雖不懼,我三個侄女兒,大已經喊十三了,過一二年就到說親年紀,若是因此受累叫我怎麼見哥哥嫂嫂面?」
auzw.com 蕭家兄妹手段這樣下作,樹娘也皺眉,嘆息良久,道:「他們滄州就甚不像話,大家看外祖父面上不搭理他們罷了護花狀元現代。不曾想到了杭州他們還是這般會禍害人。我曉得你為什麼防賊似防著她了。你與我說這個話,也是怕我會吃她虧。我既然知道,心裡自然有數。」
英華曉得樹娘性子高傲,她這般說話已是很領自己情了,既然話都說清,樹娘也就不肯管清小姐閑事了,大家說些沒要緊閑話,樹娘便說乏了要回去歇息。
英華送客到院門外,還不曾轉身就看見小海棠摟著一個信匣歡歡喜喜跑過來,隔著老遠就沖這邊揮手。因樹娘還沒有走遠,前院多是柳家下人,英華就定住了想挪出去飛奔腳,沖小海棠矜持點點頭,轉身回院徑回卧室。
少時小海棠上樓,把匣兒捧到英華面前,笑嘻嘻道:「婢子去前院打聽,聽說沈家三位公子只有大郎還不曾說定人家,沈家三郎說就是咱們這邊杜家九娘。沈家二郎說是梅家十九娘。梅家十九娘是咱們大姑爺親堂妹。」
沈家大郎還不曾定親,倒先把二郎和三郎親事定下,倒像是趕著什麼似。英華雖然覺得奇怪,可是清小姐嫁不嫁得成沈大郎,這事和她又沒有什麼關係,她心思都家信上。
英華一邊聽著小海棠說話一邊開信匣,看裡面幾個竹筒上暗記,有一個是玉薇記號,忙把那個先起出來,果然玉薇信封裡頭藏著李知遠信。
英華忙忙拆開。其實信里也沒寫什麼,就是說說芳歌很想念她,沈姐生妹妹要滿月了。宗師巡至曲池府,掛牌開考,青陽因為學校裡頭考了幾次都是優等,學校替他報了童子科。王翰林和李知府把耀祖和他還有文才耀文幾個拘一處,守著他們用功等語。英華看一行笑一行,看完了又重頭再看一遍,才依依不捨地把信折好。
那幾封,卻是柳三娘寫把女兒信,照例是隔日一封,英華照著封皮上日期從前朝後排,後一封卻比平常加厚,英華便把這一封先拆開看。
原來黃九姑女兒懷翠金陵說了一門親事,成親日子定十月,成親就要備嫁妝啊,她老人家連田地帶舊衣裳都賣乾淨,湊了五百兩把耀宗做生意。黃家原是藏不住話,耀宗替她掙了一千多兩銀她早就曉得了,現是正是要用錢時候,是以寫了信回富春問耀宗討那宗銀子。
耀宗雖然不家,但是走時帳本都留柳三娘那裡了。本來使王耀祖帶著銀子去一趟南京為合適。然大家都備考,耀祖連他田地生意都放下了,如何肯臨陣磨槍時候跑去送銀子?柳三娘思量這個大兒讀了小半輩子書了,考得上考不上兩說,想考中心是肯定有。若是她親生兒子,她是捨不得讓他備考時出門。自然不合適使他去。
此時王翰林要守著兒子侄子女婿用功,若是讓他去,這麼一窩子人有一個考不好老頭子都要難過下半輩子,也不能讓他去。
建京城無小事,曲池這邊事情多且繁,柳三娘和玉薇一時半會又都抽不開身。讓黃氏去倒是比耀祖還合適些,可是這個大兒媳婦軟趴趴不說,腳邊還有三個孩兒離不開,柳氏也不敢使她出門。使管家奴僕去送銀子倒是容易很,可是黃九姑再不好,待她姐姐留下三個孩子是真不錯,她女兒成親,王家使個奴僕去送銀子,甚是不像話,算來算去,只得杭州英華可以走這一趟。
柳三娘便將耀宗留下帳本寄來,就叫英華從杭州速去金陵送銀子,還要送一份賀禮。親娘使女兒有什麼好客氣,順便叫她把中秋送女學先生束修也備上,還叫英華買些玉珠和雪珠東西捎上,事無具細一一說明,所以這封信就顯得極厚了。
英華看罷信,再看匣底果然封著一本帳,看封皮上筆跡,確是她二哥字兒。就叫小石榴把這封信送去給柳五姨看過再送到舅母那裡去,她這裡帶著幾個人忙忙出門置辦東西,車上就開好了單子,下車召來幾個管家,一個去買束修,一個去買賀懷翠成親禮物邪神降臨。她自去綢緞店裡撿好看紗羅買了些,還估量著玉珠和雪珠身量配了幾身夾衣衣料,再有杭州特有點心兩大盒,小女孩兒喜歡琉璃簪子耳墜子樣頭花脂粉什麼兩小盒,又換了兩小包當十銅錢與侄女零花。
到英華回家時,柳五姨已是替她備好了車馬,楊氏已經替她挑好了隨從。英華略收拾收拾,看著管家們裝好了車,也就回去歇息。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早英華就走了。
卻說清小姐見到楊氏,結結巴巴說她和沈家大郎如何如何。楊氏笑眯眯聽她說完了,才道:「那日替你摘花又被你帶到池子里不是沈大郎,原是沈二郎。沈家賞荷會第二日就替沈二郎定了親。沈家定親這樣急,你可曉得為何?」
清兒頭一個怕英華,第二個怕舅母,沈大郎變沈二郎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事,她低著頭煩惱沈家大郎變二郎,哪敢說話。
楊氏等了好大一會,才慢慢道:「沈家想要是端莊守禮兒媳婦,不是頭一回見面就會唱摘花落水濕身搭救成就好姻緣戲文輕浮女子,所以沈家立刻就替沈二郎定了親,婚期就下個月。」
清兒仰起頭看著舅母,實是不敢相信舅母話,打小大家都誇她生美,愛她嬌,都愛尋她說話。便是沈家二郎吧,她不過說了一句話,原是人家愛上她了,自己願意為她摘花,落水要護著她,若是他不願意,難道她一個弱女子還能強迫他不成?怎麼她就成了輕浮女子?清兒實是想不通,看著舅母,委屈眼淚爭先恐後冒出來,順著眼窩串成兩道小溪淌過面頰。
楊氏笑容極是慈愛,說話卻比刀子還鋒利,「清兒,你打算盤也不錯,拖著沈家公子落水摟抱一處,這事傳出去了,只要咱們兩家還要臉,為了兩家名聲,總要把你們湊做一堆,是也不是?可惜,這事連和你同去樹娘都瞞住了,旁人是不知。當時你們衣裳濕時候不發作得人皆知真是可惜了,如今再見人就說誰會信你?其實,便是世人皆知又如何?此事與男人不過是風流小罪過,與他娶妻卻無礙。與女孩兒有無妨礙你自家回去好好想想罷。」說罷擺手叫個使女送清兒回去。
清兒還要去英華那裡討主意,英華實是出門去了,她再去樹娘那裡,樹娘柳五姨身邊伺候呢,她哪敢去五姨那裡再討罵,蔫頭八腦回她屋裡去了。
杭州去金陵也只有六百多里路,走水路舒服卻慢。若是走陸路,慢六日也到了,若是趕著些兒,四天就能到。懷翠表姐婚期定十月,備嫁妝只得這一個多月時間。這個時候黃九姑盼銀子只怕是盼眼裡滴血。柳五姨還怕金陵那邊柳家鋪子柜上一時提不出那麼多現錢,備好了十兩一個銀錠,數好數目裝盒封箱擱馬車暗格里讓英華帶去。
楊氏給英華準備自然是她得力家人,再加上柳五姨不放心還加上了個柳一丁。跟隨英華都是長於出行老手,打尖住店探路過橋一絲兒不消英華煩神。頭一日英華還甚有興探頭看看風景,到第二三日四索性只馬車上閉目養神。到第五日上午離金陵城只得半日路程,英華才叫把車簾撩起來看看風景。
官道上風景能有什麼,不過隔幾十里路有個驛站,間或能看見茶棚小飯館挑出來幌子,再就是來來去去車馬。英華倚窗邊看了一會,一輛車馬行黑棚車從對面過來,因道窄,兩輛馬車擦肩而過時就擦了一下,英華馬車結實無損,那輛馬車卻擦壞了一個角。英華急著趕路,趴窗邊吩咐柳一丁:「該賠多少賠多少,莫要誤了行程。」
說話間,那輛馬車上先跳下來一位衣冠楚楚英俊公子,居然是蕭明。蕭明看見這邊車內是英華,極是親切帶笑沖這邊點頭。緊接著那車上又有個做少婦妝扮女子跳下車,蕭明忙去扶人家。那少婦半邊臉朝向英華,英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潘曉霜又是哪個?
劉大人富春縣裡找了一個多月都不曾找到潘曉霜,大家都當她亂中死掉了。死去人活生生站眼前,英華甚是吃驚,不禁輕輕呀了一聲。
潘曉霜帶著笑臉轉過來,看見英華,笑容依舊,眼神卻變得極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