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
……
這人的字典里有沒有「見好就收」,「謙謙君子」之類的詞?
孟扶搖握掌成拳,豎在心口,堅決抵制那個溫暖而香氣魅惑的胸膛,堅決不去看頭頂那雙帶笑下望的眸,這人的眼神,春水做成春光釀成春風化成,一身風華和他的武功一樣強大,但凡有想抗拒的,統統彈指間灰飛煙滅。
可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男人一定很危險,像金風裡搖曳的曼陀羅,看來美麗無害實則傷人無形,孟扶搖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告誡自己不要貪戀他的溫度,她孟扶搖活了這麼多年,再為區區美色溫情所迷,那就是活在狗肚子里去了。
孟扶搖柳眉倒豎,拳頭一推便想將他推到安全距離,不防元昭詡突然手一緊,原本輕按在她後心的手突然加力,抱著她旋了個身,孟扶搖原本從床邊坐起,這一按立時向床內倒去。
下一瞬淡色衣袍悠悠罩落,元昭詡竟然也翻身上了床,手一伸帳簾垂落,細碎的珠簾碰撞有聲,晃出一色迷離的炫影。
孟扶搖見他居然上床來,大驚之下就待躍起,元昭詡卻在枕上轉首對她一笑,輕輕道,「噓——」
他轉目看向窗外,那裡隱約有淡黑的影子一閃。
孟扶搖瞟了一眼,無聲做了個立掌下劈的姿勢。
元昭詡微笑,翻個身背對窗戶,湊過頭在她耳側輕輕道,「女孩子不要殺氣這麼重,影響風度……」他說話時氣息溫醇,帶著微微熱度,柔曼拂在孟扶搖耳側,似絲弦被輕柔撥響,低而迷離,字字醉人。
孟扶搖的臉,沒來由一紅。
那點紅暈乍起又歇還沒消盡,剛才那個叫人不要殺氣那麼重的傢伙,突然漫不經心彈了彈手指。
啪的一聲輕響,倒映著疏影橫斜的淡白的窗紙上,剎那綻開幾朵艷紅的梅,再慢慢洇開,與那些濃濃淡淡的花影交織在一起。
一聲壓抑到極處的悶哼,響在牆根下,瞬間遠去。
孟扶搖聽著那聲響,忍不住搖頭,「叫人家好風度,自己卻連人家耳朵都刺聾了。」
「他如果不貼窗紙那麼緊,那根冰針哪裡傷得了他?」元昭詡流蕩的眼波像一個氤氳的夢,夢裡滿是搖曳的煙光,「凡事自有因果,自作孽不可活。」
孟扶搖挪挪身子要起身,皺眉低笑,「這就是你們無極國人的道德觀?」
元昭詡笑而不答,孟扶搖挪了挪身,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愕然回頭一看,才看見枕上元昭詡居然又挪近了幾分,正笑吟吟撩起她落於枕上一縷長發把玩,見她看過來,笑容越發炫目,將發湊近鼻端,閉目深深一嗅。
隨即淺笑,「好香。」
孟扶搖立即把頭髮扯回,用目光大力殺他。
元昭詡就當沒看見她的目光,以手撐頰,又撈過一縷長發繼續把玩,順便還把一縷散開的發壓在身下,孟扶搖掙脫不得,對他咧嘴一笑,笑得白牙森森,「我今夜滾了草地,落了懸崖,還泡了一夜的雨。」
「還好,不算太臭。」
「我有虱子。」
「更好,我幫你捉。」
……
孟扶搖默然半晌,突然笑了,元昭詡抬頭看她,這個角度看去的容顏實在讓人昏眩,孟扶搖一把扯過被子蓋住他臉,隨即吱吱嘎嘎大力搖床。
床危險的晃起來,帶著珠簾垂帳光澤流蕩,看上去著實旖旎得可疑。
元昭詡拈起被角,眉頭一挑,隨即明白她要幹什麼,忍不住一笑。
蹭蹭蹭蹭蹭。
幾乎是搖床聲發出的立刻,一團肥白的影子便從牆角竄了出來,蹭蹭爬上床,半空里又一個「前空翻轉體三百六十度」,四腿大劈,準備劈開那貌似在做床上運動的兩隻。
呼一聲,那兩人有志一同齊齊翻身,「戀主癖」的元寶大人咕咚一聲落在床上,砸在兩人中間,被褥很軟,元寶大人深陷漩渦頭下腳上,試了幾次後空翻,才勉強掙扎脫身。
好不容易搖搖晃晃站穩,無良主子手指一彈,元寶大人又栽了下去。
元寶大人抱住被子吱吱的哭。
孟扶搖咬著被子笑得快抽風。
窗外卻突然響起奪奪輕響,接連三聲,隨即一條黑影如淡煙般的飄了進來。
元昭詡迎了上去,他的背影擋住了黑衣人面目,兩人低低對話幾句,黑衣人隨即退去。
元昭詡轉身時,孟扶搖已經從床上坐起,從帳幕里探出一雙烏黑的眼睛,灼灼有光的盯著他。
「你師父留太傅多盤桓幾日,說多年不見老友,要好好敘舊。」元昭詡的笑容里若有深意,「太傅本來今日要告辭的,現在,自然不能走。」
「林玄元向來是個老狐狸。」孟扶搖聳聳肩。
「我本來打算帶你跟著太傅一起下山,現在我們要改變計划了。」元昭詡手指輕輕搭起,支在下巴,一個優美的姿勢,「林玄元已經通知了裴瑗的親族,近日他們就要趕來,他留住太傅,其實就是已經懷疑太傅涉及到今夜之事,把太傅拖到裴家來人,到時候有什麼衝突,也是裴家得罪太傅,他打得好算盤。」
「你說太傅到底有沒有涉及今夜之事呢?」孟扶搖笑嘻嘻的看著他,「比如,你對我的幫助,他老人家知不知情?」
「你還是操心下自己怎麼離開這裡比較好。」元昭詡不上當。
孟扶搖不說話,爬起來自己整束衣裳,把頭髮高高紮起。
元昭詡坐著不動看她的動作,眼神里掠過一絲笑意,「嗯?」
「我還是不要繼續留在這裡的好。」孟扶搖快速束好袖口,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武器,「你已經幫了我兩次,夠義氣了,我再依賴你,會給你和太傅都帶來麻煩,做人不能這麼不自覺。」
她擺擺手,很瀟洒的做了個告別的姿勢,「再會。」
說完便頭也不回往外走,還沒走到門邊,咔噠一聲,門閂自動合緊,孟扶搖停步,回身,偏頭看著元昭詡。
天色將明,晨曦從門窗縫隙中淡淡灑落,將她倚著門框的身影勾勒得筆直鮮明,似一株柔曼而又不失剛勁的柳。
淡淡晨曦里元昭詡眸光明滅,眼底意味,說不清,道不明。
半晌他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瓷底接觸黃楊桌面,那聲音清越里有著幾分含蓄,像是某些難以言說的心情。
「女人不要這麼自立倔強。」元昭詡的笑意沉在粉紫嫣然的朝霞艷光里,連那霞光都被逼退了幾分,「那會讓男人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哦?那麼英雄,」孟扶搖倚上門框,雙手抱臂笑笑的看他,「你打算怎麼用武?」
「林玄元布下天羅地網等你上門,你就這樣撞上去,那我救你也就白救了,」元昭詡曼步上前,手指輕輕撫上孟扶搖光華細緻的臉頰肌膚,「我救了你,你的命有一半也該算是我的,既然有我的份,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