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小巷,寂靜無聲。
卻突然炸出一聲帶著笑意和微怒的低喝。
「流氓!」
月光投入牆角,隱約見嬌俏的少女抬腳,虛踢了對面男子一腳,隨即輕快的跑開,如蝴蝶般在月下翩翩飛去。
她走後的小巷,元昭詡的笑意淡淡散去,身後卻有黑影突然浮現,黑衣男子微微躬身,低聲道,「主子……您的傷……」
元昭詡抬起手,只這剎那間他的手指已經全部染上一層青灰之色,他神色寧定,淡淡道,「無妨。」
抬眼看著孟扶搖消失的方向,元昭詡神色不豫,「郭平戎越發不成器了,不問緣由便拿『天地之輝』這樣幾乎可以算得上神器的暗器,來對付一個女子也罷了,居然還淬了毒,這也是十帝門下有身份的高弟所為?」
他背影挺立如竹,衣袖卻在無風自動,黑衣人下意識的退後一步,腰更深的彎了下去——主子很難得生氣,他也曾以為這世上沒什麼事能令主子生氣,不過現在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肅之氣看來,郭平戎的舉動,竟然觸了主子的逆鱗了。
想了想,他苦笑道,「郭平戎畢竟出身不好,街巷流氓的根子,註定了行事陰邪,只是此人作戰倒是一把好手,和德王殿下一般,對朝廷還是忠勇的。」
元昭詡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半晌道,「派人注意著,儘可能保護她。」
「是。」
「不過只要她能處理的,都讓她自己解決。」
「是。」
「我這幾天要閉關,方遺墨的『天地之輝』非同小可,我也不能掉以輕心,外面的事,你們自己處理。」
「是。」
輕輕迴轉身,元昭詡久久看著孟扶搖遠去的方向,半晌一笑離開。
留下黑衣人佇立當地,目光複雜的看著前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主子說過的一句話。
「我希望看見優秀的女子,在海闊天空的搏擊中自由成長,可以以與男子同樣的高度共同飛翔,而不是被強勢的羽翼層層保護的金絲鳥,永遠不知在風雨中穿行的快感,永遠不懂,如何去追逐自己的信仰。」
*
孟扶搖很明顯的發覺這幾天德王府氣氛有點不對勁。
其實就是郭平戎自那晚之後頻頻出現在德王府,不知道他和德王說了什麼,德王幾次令人帶著他滿府亂轉,一雙精光四射的狹長眼眸在每個人身上掃來掃去,為此宗越要求孟扶搖不要出門,孟扶搖當然知道利害,難得聽了他一次話,不僅沒出門,還特意在身材上做了偽裝,現在就是一個平胸臉黃的瘦小子,一點也不起眼,幾次郭平戎遇見她,都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這日孟扶搖到宗越的葯圃里去取葯,一路走一路盤算著,看郭平戎那不肯干休的架勢,似乎認定了那晚脫他褲子的人就在這王府中,看樣子自己還是早點跑路的好,哎,早就應該走了,不就是貪圖著德王府免費又精緻的食宿嘛。
其實還有個理由孟扶搖是不會承認的——元昭詡幾天沒出現了,她有點怕自己撒丫子跑路後,這傢伙找不著她,雖然孟扶搖自己也知道這人神通廣大,正常情況下不會發生這等事故,但是,但是萬一呢?
孟扶搖神遊物外的抓出葯鏟,一鏟子沒下去,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破裂聲響。
與此同時伴隨著女子驚惶的低呼,自葯圃外的小花園的花亭處響起。
孟扶搖探頭去看,隔著花蔭看見外院侍女巧靈正蹲在地下,慌亂的收拾滿地破碎的瓷片,而上方,郭平戎神色陰沉高踞座上,他對面的德王,沉著臉呵斥,「笨手笨腳的蠢丫頭,滾下去!」
巧靈嚇得渾身瑟瑟發抖,飛快的往後退,孟扶搖無聲嘆了口氣——郭平戎最近心情煩躁,誰遇見誰倒霉,說起來還是自己連累了巧靈。
巧靈背過身悄悄抹淚,含淚的小臉在孟扶搖視野里一閃便逝,孟扶搖看著她,忽然愣了愣。
這姑娘一向長得好,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秋水明眸,只是平日里也沒多在意,如今這眸子被淚水洗過,水光盈盈,不知怎的看來有幾分熟悉。
孟扶搖還沒想出哪裡熟悉,就聽見郭平戎「嗯?」了一聲,忽然上前一步,一伸手卡住了巧靈的下巴,將她的臉硬生生轉了過來面的著自己。
他眯著狹長的眼,目光剔肉搜骨般將巧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十六歲的巧靈什麼時候被年青男子這般放肆的看過?何況郭平戎身軀高偉,面色如鐵,一雙上挑的狹長眼眸看人時總帶著三分邪氣,多少也算個有魅力的男子,巧靈羞得連脖子都紅了,倒更添了幾分風中嬌荷的韻致。
孟扶搖看著郭平戎的目光,想起元昭詡那句「寡人有疾」的評語,心中暗叫不好,她忽然想起來剛才巧靈的眸子看起來像誰——像自己!那孩子眼睛雖沒她明亮,但微微盈了點淚的時候,竟然有幾分自己的神韻,想必就是這雙眼睛,吸引了郭平戎的注意。
郭平戎確實在盯著巧靈的眼睛——那夜居高臨下,暗器之風激開那少女的面紗,黑暗裡看不分明顏容,唯有一雙眼睛明若秋水,華光璀璨,有種驚心的帶著煞氣的秀與艷。
那一刻他險些忘記憤怒,腦海里只留下驚鴻一瞥的震驚。那一刻縱橫中州的他放棄了先前想要將孟扶搖亂刀分屍的打算,開始認真考慮,將這個膽大而又狡黠的美麗女子擄獲,如果她那雙慧黠的眼睛只對著他微笑,如果她用清亮細脆的嗓音在他身下婉轉SHEN吟,如果她那付纖長有力的腿絞住了他的身……那該是何等的銷魂?
男兒傲行當世,要的不就是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至於那個接下他暗器並逼他落牆的男子——郭平戎冷笑著,「天地之輝」那麼好接的?上面的南疆劇毒沾著肌膚便即攻心,這人現在想必已經是死屍了吧?就算他好運沒死,那也只會落得更倒霉的下場——只要給他找出他是誰,必將其碎屍於刀下,讓他知道,十強者的弟子,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配招惹的!
他心中心思千迴百轉,面色便陰晴不定,握住巧靈下巴的手指下意識的使力,痛得巧靈「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聽見叫聲郭平戎才鬆了手,再次淫邪的上下打量了巧靈一陣子,才轉頭對德王道,「想不到王爺府中,便是一個粗使丫鬟,也有這般的好姿色。」
坐在主位的德王,身架高大氣度沉雄,坐在那裡也有一人高,容貌本也是不錯的,卻有一道狹長的傷疤斜貫額頭,生生的破了相,據說這是當年臨江王叛亂,長孫太子計殺名刺客疏影,疏影的妻子兼搭檔亂梅為報夫仇刺殺太子,是德王一力接下她玉石俱焚的一劍,從此留下了這道永遠的疤痕,這位在無極朝野以忠勇著稱的王爺,此刻微笑著看著出身自己麾下的愛將,不以為意的道,「你這眼高於頂的,難得看上誰,既然喜歡,帶了去便是。」
「真的?」郭平戎目光一亮。
德王大笑,道,「不過一個侍婢而已,本王還捨不得給你?」
「王爺看她是個侍婢,我看卻是個寶。」郭平戎回身打量巧靈,若有深意的一笑,「難得遇見自己中意的,也是個緣分,我可不想委屈了她,這就帶她回去,開臉做妾吧。」
「你既然這麼抬愛這個丫頭,倒是她的福氣,既如此,我府中也不好隨便怠慢了建武將軍的第一個愛妾。」德王大笑,「來人,帶巧靈姑娘下去,告訴王妃,給巧靈姑娘準備嫁儀,明日風風光光送進將軍府!」
郭平戎微笑相謝,命人將又驚又喜的巧靈送下去準備,孟扶搖看著那孩子滿臉恍惚的進了後院,一拳恨恨擊在掌心。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