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過早飯,沈賀先將家什一收拾,再把個瓦盆端到床下,囑咐道:「想解手就往這裡面,爹爹出去轉轉。」便急匆匆掩門下樓,逃也似的去了。
他一走,小小的閣樓內便安靜下來,外面的喧鬧聲卻漸漸傳了進來。
透過虛掩的窗戶,沈默看到藍瑩瑩的天空上飄著潔白的雲,顏色是那麼的純粹。這個見慣了灰濛濛天空的小子不由痴了,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支起耳朵聽窗外的動靜……他聽見有船兒過水的轆轆聲,有吳儂軟語的調笑聲,還有些孩童戲耍的歡笑聲。
躺了一會,還是睡不著。沈默使勁撐起胳膊,想要坐住身子往外看看,無奈身體仿若灌了鉛,重又摔回在硬床板上,痛得他嘶嘶直抽冷氣。
他偏生是個犟種,越是起不來越是反覆嘗試。不一會兒,便折騰得滿身虛汗,直挺挺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這時房門被粗暴的推開,起先那胖女人又出現在沈默面前,還有個身材幹瘦的漢子,背著個大箱子,低頭跟在她後面。
那女人早就看到沈賀離開,大模大樣的走進來,一屁股坐在長凳上,看也不看沈默一眼,對那漢子指指點點道:「擱到角上去,再把那些個籮筐也拿上來。」
那漢子看看滿頭大汗的沈默,於心不忍道:「這小哥病著呢,我們還是莫打擾了。」
「讓個小娘養的死去。」胖女人輕蔑的看沈默一眼,怒沖沖道:「我們家都插不下腳了,不擱這裡擱哪處?」
「可以放在底樓嘛。」漢子小心翼翼道。
「放個**啊。」胖女人怒道:「苦霪雨,水漉漉,我的家什長蘑菇怎辦?你個窮鬼再給我買新的啊?」說著矛頭又轉移到漢子身上,指著鼻子罵他窮光光、沒出息,跟了他算倒八輩子大霉,不去偷漢子就是他祖上冒青煙之類。
沈默在邊上默默聽著,暗道:『倘若真有人和你偷情,那才是你祖墳上冒青煙了呢。』
那漢子被婆娘罵得窘迫不已,趕緊將箱子往地上一擱,丟下一句:「俺再下去取。」便落荒而逃了。
那胖女人朝著他的背影狠啐一聲,又覺著意猶未盡,準備再尋沈默的晦氣耍耍。
沈默卻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蛋憋得一陣白一陣紅。再配上那滿頭的大汗,一看就是重病在身的樣子。
見他不停咳嗽,那女人試探問道:「儂素啥西病?」
沈默喘息道:「老……」便又接著咳嗽起來。
「啥西?癆……癆病?」胖女人面色頓時煞白,如坐了釘子一般,一蹦三尺高。尖叫一聲,便連滾帶爬的奪門而出。出門時沒留神,被門檻一絆,一下子摔了出去,正好撞在一手拎個包袱往上上的漢子懷裡,兩人便如皮球一般,骨碌碌的滾了下來。
沈默只聽到一陣稀里轟隆的聲響,緊接著便是那女人殺豬般的嚎叫聲:「你不會接住我啊……」
「俺接不住啊……」漢子委屈巴巴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過一會兒,摔得鼻青臉腫的短衣漢子重又上來,也不敢看沈默,抱起他的箱子便匆匆出去。
沈默在背後叫他道:「其實,咳咳,我想說的是老……」
那漢子卻加緊了腳步,轉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在這屋裡多待一瞬,都會有生命危險。
「老子沒有病,」沈默翻翻白眼道:「為什麼都不等我把話說完?」對付這些愚夫愚婦,實在是太沒有難度了。
暗自臭屁一陣,沈默感到一陣的睏倦,便合上眼睛,呼呼大睡過去。
稀里糊塗睡了半晌,沈默才被上樓聲吵醒,他也不睜眼,鬱悶的咳嗽道:「我得的真是癆病,這下放心了吧?」
卻聽到一串銀鈴般的悅耳笑聲,讓人精神為之一震。沈默睜開左眼,便見個皮膚白皙,眉眼帶笑的小女子,一手拎個食盒一手掩口嬌笑,俏生生的立在門口。
這女孩身材嬌小,望之不過十三四歲。頭上梳著雙丫髻,身上穿著淡綠長裙,上罩對襟七彩水田比甲,雖不算太靚麗,卻勝在青春可愛,使沈默眼前一亮。
但也只是亮了一下,兩眼便恢復了正常,閱人無數的沈默同志,知道這種小丫頭最難纏,還是不惹為妙。
果然,那女孩見他毫不避諱的打量自己,杏眼一瞪,剛要張嘴挖苦……卻見沈默一下子恢復了正常。一串話憋在那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竟然憋得小臉通紅,好半天才回過勁來。
狠狠剜他一眼,女孩移步進屋,將食盒擱在桌上,帶著怒氣道:「喂……」
「我不叫喂。」沈默存心逗弄她道。
「你!」打量著這個年紀相仿的男孩,發現他長得還挺好看的,小丫頭決定不與他置氣,瞪眼道:「你是沈相公的兒子吧?」
「是的。」沈默點點頭道:「你是哪位?」
「我是……」小丫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嘻嘻笑道:「我不告訴你。」
「好吧,」沈默也笑道:「那我就不問了。」
小丫頭頓感氣餒,撇撇嘴道:「其實你再問一下,我就告訴你了。」
「好吧,」沈默還是微笑道:「敢問高姓大名?」
「記住啊,人家姓殷,叫畫屏。」小丫頭很認真道。
『銀花瓶?這名字好。』沈默心中好笑。又轉念一想,頓時明了,肅容道:「敢問這位姑娘,與殷家小姐有何關係?」
「那是我家小姐。」畫屏小丫頭驕傲的昂著頭道:「人家是小姐的貼身丫頭,很有地位那種。」
「失敬失敬。」沈默強撐著想要起身,但身上實在不著力,只得苦笑道:「我實在起不來,實在是失禮了。」
見他態度大轉彎,畫屏奇怪道:「你變臉好快啊?」
沈默正色道:「家父已經說了,若沒有殷家小姐出手相助,在下這條小命就要歸閻王爺管了。」說著一拱手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謝,畫屏姑娘既然是代表殷小姐來的,在下自然要表示尊敬了。」
幾句冠冕堂皇的說辭,頓時把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哄開心了,進門時的不快煙消雲散不說,畫屏還覺著他真是個有良心、懂禮貌的好青年。
在沈默不著痕迹的引導下,閣樓里的氛圍和諧下來,畫屏將食盒打開,從中端出個陶罐。掀開蓋子,一股誘人的香氣便伴著騰騰熱氣四溢出來,讓某人飢腸轆轆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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