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樓
朱棣騎在馬上,緩緩走向濟南東城,他的目光從那千瘡百孔的城牆緩緩移上去,看到的是無數歡呼的人群、揮舞的手臂。許多軍民將身子探出城牆,正在看著他,有的甚至爬上了碟牆,朱棣的項背悄悄的挺得更直了。
濟南終於到手了!
歷經近三個月的苦戰,他也是傷軍疲師,耗損俱大,以如此大的代價,奪取一座城池,是否值得呢?相對於鄭村壩、白溝河兩戰殲滅的大量明軍主力,直接意義上,攻打濟南顯然是得不償失的,但是他太渴望得到天下人的承認了,最起碼,要被人正視。
他不是一股流賊!
攻打濟南,在軍事意義上作用並不明顯,可是如果能成功地佔領濟南,哪怕只守半年,便收縮兵力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去,那政治意義也將不言而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濟南是志在必得。而今,這座堅城,終於臣服在他的腳下了。
前邊的四名親軍侍衛已經走入城門dong,城門dong內,原本用來抵住城門的一塊塊條石都搬開了,堆到了兩旁去,還有幾根木柱,牢牢地頂在穹頂上,似乎是為了防止坍塌。八個赤手空拳的門吏跪伏在兩側,以額觸地,頭也不敢抬。
城門dong里有些陰暗,城門dong出去,陽光下正擺著香案,盛庸、鐵鉉等人正除了官帽,只著官衣,畢恭畢敬地站立在那兒。前邊的四個侍衛沒有遲疑,立即加快度穿過城門dong,勒馬左右巡察,沒有現埋伏刀斧手、弓箭手,他們這才圈馬站定,向後面打了個安全的手勢,燕王便加快了行進度。
「近了,更近了……」
鐵鉉的心怦怦直跳,他的臉上露出恭馴、臣服的表情,雙手微微拱著,眼睛卻瞬也不瞬地盯著朱棣,計算著他胯下戰馬行進的度。這千斤閘早不得、晚不得,得正好將他砸死才成。因為那千斤閘只是匆匆設就的一口巨大閘刀。
城門樓是最堅固的地方,不可能留有一個巨大的凹槽,可以掩藏一扇面積大到能封堵整個城門dong的巨大鐵板,所以殺死燕王的時機必須把握準確,一擊致命。動的早了會把朱棣擋在外面,動的遲了朱棣就會搶在閘刀落下之前闖進來,一俟現有變,他隨時可以圈馬再從閘刀上跳回去逃命。
見那四個親兵巡視一圈,已在城門內側勒馬站定,朱棣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雙腿一磕馬鐙,戰馬輕快地跑了起來,馬蹄踏踏,踩在護城河的弔橋上,蹄聲清脆悅耳。
馬鞭一揚,輕輕netbsp; 近了,更近了……
鐵鉉喉頭干,一顆心幾乎都要跳了出來,計算著馬,他突然踏前一步,雙手握拳,嗔目大喝道:「殺燕!」
「咔」地一聲,也不知那伏地跪迎的門吏中有誰扳到了機關,木架上方陰暗處,一柄大閘刀「呼」地一聲就剁了下來。
中國人用砍頭之刑時,一向是用刀的,而在西方一開始也是用刀,後來則是用斷頭台。在西方,砍頭是貴族才能享有的特權,下等人是不配享受砍頭之刑的。攔路強盜要在公開場所施以車輪刑;弒君者要判四馬分屍;製造假龘幣者要用沸水煮死,異端分子則用火刑,而平民小偷就用絞刑……
到了18世紀,法國人率先明了斷頭台,但是最初的斷頭台砍不了幾個人刀刃就卷了,還是頗具工匠天賦的國王路易十六親自指點進行改良,這種殺人利器才算真正完善起來,半月形的刀刃換成了直角三角形,重達四十公斤,砍掉一個頭只需百分之二秒,而砍下的人頭需要三十秒鐘才會失去意識,這樣神奇的效率比起每人至少四分鐘的絞刑或電刑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神乎其神。不幸的是,這口由路易十六親自指點改良的斷頭台,在九個月之後,就斷了他自己的頭。
鐵鉉召集能工巧匠設計的這口千斤閘,基本上就是這種斷頭台的雛形了,說它是千斤閘,其實不過數百斤重,刃口是平置的,比起路易十六改良的那種傾斜四十五度角的三角形鍘刀,它雖厚重一些,砍上幾回人大概也是要卷刃的,不過……它的使命,只是要砍一個人就夠了。
鐵鉉計算的時間很準確,按照朱棣的度,他應該正好走到鍘刀下,別說他只穿了三層皮甲,就算披了三十層皮甲,也將被當頭落下的這口閘刀鍘成兩片。
可是,馬頭已經探入城門dong的剎那,騎在馬上的朱棣竟然鬼使神差地勒了一下馬韁,似乎只是下意識地動作,所以他的動作並不堅決,因此駿馬只是稍稍一頓,仍然向前奔去。
但是就只這稍稍一頓,大閘刀轟然落下,便比他的行快了剎那。
「噗」地一聲,鋒利的閘刀正削在馬頸上,重量、度,加上鋒利的刀口,簡直如同拿著一把燒紅了的刀子去削黃油,幾乎沒有片刻停滯,鍘刀一穿而過,駿馬連著馬頭和馬腿,被一削兩半。
馬血濺了朱棣一身,他滾鞍落馬,看著那口險奪xìng命的鍘刀,一股寒意從腳心唰地一下衝上了頭頂,頭都炸了。
「有埋伏!」
燕王侍衛們大驚失色,立即跳下馬猛撲上去,架起驚得怔的朱棣就跑,他們七手八腳把朱棣推上一匹戰馬,一拍馬屁股,戰馬便向外邊奔去,侍衛們這才紛紛上馬,緊緊護在朱棣身後,一齊向外逃去。 ※百※度※錦※衣※夜※行※吧※※※
「射殺朱棣!」
鐵鉉顧不得惋惜感嘆了,連忙向城頭出訊號,早在城頭觀望聲色的親信士卒們立即取出早已藏好的弓龘弩撲到城牆邊,與此同時,扮作乞降官員的侍衛則撲到香案前,從桌下chou出兵刃,撲向那正大怒拔刀的四名燕王護衛。
烈日炎炎,朱棣身上卻是寒意陣陣。
他是來受降的,自己身上並未佩刀,這時雙手扳著馬鞍,俯下身去護住了頭面只顧向前逃命,持弓龘弩的明軍推開茫然不知所措的人群,撲到牆邊便向那個伏在馬上,很明顯地穿著一身藩王蟒袍的人疾射起來。虧得張yù、朱能再三相勸,朱棣來時身上罩了三層皮甲。
就算是邊軍所用的狼牙箭,也只能連透兩層皮甲而已,何況是濟南衛所官兵所用的箭矢。那箭卡在皮甲上並不墜落,卻也不曾傷及他的身體,頂多是哪支箭力道大一些,稍稍刺破點rou皮兒。
朱棣一溜煙兒逃回自己後陣,後背已射得豪豬一般……
城牆上正在歡呼吶喊的官兵百姓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站在城牆上揮舞雙臂的,騎在牆頭上招手歡笑的,擁擠在城牆上觀望熱鬧的,所有的人都像石化了一般,獃獃地站在那裡,眼看著燕王朱棣伏在馬背上,刺猥似的逃回他的本陣,一陣驚恐至極的寒意頓時籠罩了他們的身心。
詐降!
他們不知道,朱棣但有一口氣在的話,只要被他攻入濟南,他們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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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幸!殿下無恙!」
朱能、張yù、邱福等人連滾帶爬地跑到朱棣身邊,一番檢視,見這頭豪豬依舊龍精虎猛,這才放下心來,一個個先喜後驚,驚後又喜,大悲大喜之下,幾乎都要號啕大哭起來。朱高煦小臉煞白,他到底年輕一些,雖見父親無恙,一時半晌仍舊緩不過顏色。
張yù顫聲道:「明軍竟然詐降,幸虧殿下神助,竟爾……竟爾逃過一劫……」
朱棣將那帶箭的皮甲脫下,直接往地上一扔,強作鎮定地冷笑道:「哪有什麼神助,是城中有人向俺示警。」
他策馬輕馳,將要進入城門的剎那,一道強烈的閃光猛地掠過了他的眼睛,朱棣下意識地一勒馬韁,就只這麼一耽擱,差之豪厘地逃過了一劫,想起那口鋒利的閘刀貼著自己的面門削下去,把一匹駿馬切成兩半,直到此刻,他仍心有餘悸。
「城中有人示警?」
諸將聞言,面面相覷,待往城頭望去,只見城上人群烏壓壓一片,哪裡找得出示警的人來。
此時,城門已被那八個門吏重新合攏,條石重重地抵上,不消再問,那四個先入城去的侍衛,已是被人斫成rou泥了。
在城外燕軍憤怒的叫罵聲中,鐵鉉昂闊步,走上城頭,向驚愕不知所措的守城軍民慷慨陳辭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快拿起刀槍弓矢守城!燕逆僥倖生還,定然不肯饒我城中軍民。一旦落入燕逆之手,剝皮chou筋、銼骨揚灰,死得慘不忍睹!大家根本沒有退路了,唯有死守城池,尚得一線生機,縱然戰死,那也是為國捐軀,報效君王,英骨忠魂,死得壯烈!
隨即走到城邊,扶碟牆向朱棣大罵不止。朱棣這才知道,竟是此人施詐降計,險些害了自己xìng命,不由得血貫瞳仁,大怒之下戟指城頭,厲聲喝道:「鐵鉉狗賊,爾竟敢誑騙本王,休教你落入本王之手,否則定叫你生不如死!」
兩位大佬在那摞著狠話的當口,夏潯正騎在牆頭上,像所有呆若木jī的軍民一樣,一動不動,可是一柄雪亮的小刀,正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滑進他的袖筒。
西門慶、謝雨霏和南飛飛就站在他身側,將他與其他觀降者隔開,擋住了旁人視線。片刻功夫,那柄小刀又出現在他左袖中,西門慶挎著yao匣挨著他,手指一動,yao匣掀開了一條縫,那柄用來清理腐rou、切開傷口的鋒利小刀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塞了回去。
「咔!」
yao匣重新合攏,小動作沒人看到,看起來,他們仍然和其他人一樣,呆若木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