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一行人趕赴的第一站是蘇州府,他們一過了常州,就不得不棄馬登船,泛舟而下了,這裡已經接近太湖水域,而太湖早就被天老爺給灌滿了,大水漫延開來,整個太湖好象擴大了一倍的面積,夏潯、夏原吉他們乘坐的船並不小,裝載著太子朱高燧和一部分金陵士紳捐贈的米糧的船吃水更深,在原本是陸地的水面上居然行駛自如。
船越往前去,觸目所及,越是汪洋一片。一些被洪水淹沒的大樹,還剩下青翠的樹頂,在混濁的洪水裡輕輕搖擺著,還有一些房舍建築,整個兒的被洪水淹沒了,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些屋檐頂瓦。這些還沒有倒塌的房屋都是大戶人家所建的屋舍,建築質量很好,屋檐異狀各異,極盡華麗堂皇,如今在水面若隱若現的,看在人眼中反而更顯凄涼。
這是低洼地帶,地勢高的地方隨著這幾天的雨水減少,已經稍稍好了些,部分地區已經露出了泥濘的地面,可低洼地帶就慘了,洪水太大,水一下子淹下來,衝垮了許多房屋建築,泥沙俱下,把一些河道都給堵死了,水排不出去,這要光指著陽光蒸發,怕不要等到猴年馬月么。
夏潯與夏原吉一行人一邊乘船往前走,一邊觀察著水情,見此情景,料到河道大多被堵,積水排不出去,便商議著到了地方之後,在賑災放糧的同時,就得趕緊組織人去疏灘河道,儘快把積水排入大江大河,再引入東海,否則水積愈久,地方受到的災害越大。
夏潯和夏原吉等人站在船頭,一邊看著水患情況,一邊研究著相應的對策,不知不覺間,船隻便進入了積水更嚴重的地區,這裡的地勢原本最是低矮,水衝進來以後,沒有順暢的通道儘快渲泄到下游,許多雜物和屍體便都積存在這一水域了。
俯身望去,除了雜草、柴禾、枯樹,還有桌子、椅子、凳子、鍋蓋等家什,那死豬死牛被水浸泡之後的屍體膨脹到了極大的體積,看著那泡得膨脹如球的牲畜屍體,真叫人擔心它會「嘭」地一聲爆炸開來,濺人一身穢物。
水中若只是牲畜的屍體也就罷了,可那濁流中翻翻滾滾的,還有許多人類的屍體,不時會出現一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子的屍體,有的滿身污濁,不到近處根本看不明白那是什麼,眼看著那些百姓與牛羊牲蓄、傢具雜物都浸泡在一起,其形其狀,慘不忍睹,夏原吉,俞士吉等不曾見過死人死得如此凄慘的書生們不禁面白如紙,幾欲作嘔。
就連經歷過戰場廝殺,手下沾過人命的夏潯,看見這般情形都不忍卒睹,眼看諸位大人那蒼白如紙的模樣,夏潯感同身受,便很體貼地吩咐大家暫時休息,幾位大人如蒙大赦,立即返身奔入了艙中,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夏潯心情沉重地又往水中瞟了一眼,恰好濁流一涌,翻上一具女屍來,看那烏黑的頭髮,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子,從衣著上看家境還挺不錯,至於美醜就無法確定了,屍體被水浸泡到現在,其形其狀,叫人看了只想做惡夢,絕對與美醜沒有干係。
船隊後面,一大片竹筏子正順水而來,那是在金陵以及沿路徵募來的閑漢,由他們組成打撈隊,專門負責打撈人畜屍體,免得進一步惡化水源,同時也好讓死者得以安息。只是那屍體不能入土為安的,回頭都要火化,以免傳播瘟疫。
這些屍體,後邊的打撈隊會處理的,夏潯黯然一嘆,轉身回了船艙。老噴久住遼東,還真沒見過這麼大的洪水,饒是他性獷而悍,殺人奪命眼都不眨,也受不了這樣的場面,一見大人進艙了,他便捏著鼻子,也跟著溜進了船艙。
隨船而行的還有許多官員和胥吏,夏潯、夏原吉等幾位大人負責賑災的全面指揮工作,具體的事宜當然得有人去做,地方官府許多衙門都變成了水晶宮,衙中官吏被水沖的不知去向了,所以他們還從京里各個衙門抽調了許多職卑年輕的小官小吏,以負責具體賑災事務。
這些人也在船上觀望著水中情形,只是船頭位置站的是諸位大人,他們便自覺地讓到了兩邊或者船尾位置。夏潯和夏原吉等人進艙之後,一些官吏看那慘狀心中不舒服,一見大人們進了船艙,便也從善如流各自回去,有那神經堅韌些的,卻還站在船舷邊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