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搖了搖頭,舉起鼓槌。
「不要上來!」姬野忽然站了起來。他腰上的傷口因此裂開了,他搖搖欲墜地站在自己的一灘血里,姬謙正又一次看見了他最討厭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不要上來!」姬野的聲音已經嘶啞了,「我打敗了他們,我能打贏他們所有人!」
「野兒你瘋了么?」姬謙正臉色一變,壓低了聲音。
「副將誰都能當,」姬野咬著自己的嘴唇,「弟弟能,我也能!」
「親兄弟,你想和弟弟搶么?你這頑劣的東西,存了什麼心?」
姬野呆了一下,他用力地搖頭,「我不跟他搶,我搶不過他。我只是搶我自己的!」
「為什麼?」他的手在發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老是我跟在別人的馬後面?」
「想……想不到我們姬家竟出了你這種自私自利的孽子!」姬謙正再也掛不住顏面。
看著父親的眼神,聽著他的呵斥,又看著他急切地把弟弟往擂台上推,姬野的目光忽然變了,變得很靜。他凝視著姬謙正,慢慢地退後,一步步越退越遠。這是姬謙正第一次看見兒子的黑眼睛那麼靜,很陌生的眼神。
「我們東陸的武士,絕不是只會耍詭計的人。」姬野退到了擂台中央,猛地回頭,看著父親和弟弟。
「我要打敗你們,」姬野仰頭,指著高處坐席上金帳國的使團,「打敗你們所有人。」
他感覺自己的胸口那麼悶,像是被血塞住了,又像是堵著什麼別的東西。他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拍得胸口痛得麻痹起來,讓那股痛楚把一切其他的東西都壓了下去,「我一個人就夠了!我一個人,打敗你們所有人,你們所有人!」
他抄起了虎牙,長槍橫掃過巨大的半圓,掠過幾乎整個看台上的人。
息衍看著這個有些失控的孩子,看著他緊咬牙根,面目猙獰。息衍卻沒有喝止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鐵顏去了!」站在呂歸塵身後的最後一人走上一步,半跪在主子的面前。
「巴魯你要為我們拿下這一戰!」
「到了這樣的地步,勝與不勝,我們都被下唐國的武士壓了一頭了。不過,巴魯不會讓世子失望的!」
呂歸塵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武士站了起來,像是一座小山。他的身高不在弟弟之下,一身沉重的騎兵鐵甲,胸前一樣懸掛著通明的護心鐵鏡。蠻族武士中,能配鋼鏡的鏡武士是榮耀的象徵,蠻族的七個少年中,有五個都是銅盔,而鐵氏的一對兄弟被大君授予鏡武士的稱號。鐵顏的刀術遠非弟弟可比,他已經是虎豹騎的百夫長,虎豹騎最年輕的百夫長。
他大步走到場邊,看見了臉色慘白的昌夜。他留了一步,和姬謙正對視了一眼。這一眼最後擊潰了姬謙正要把幼子推上台的決心,鐵顏和弟弟不同,他看人時的神態已經完全不是孩子了,而且真正的蠻族武士。
息衍的鼓槌落了下去,「第八場,下唐國姬野,金帳國鐵顏。」
14
「你還能撐下去?」鐵顏拾起弟弟留在場中的長刀。
他還不願動手,除了自負武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對這個半身是血的對手下手,像是屠殺一樣。
「不要小看我!我是一定要贏的!」姬野抬起眼睛瞪視著他,「你弟弟有轉狼鋒,我也 有我的招數!」
「我不會輸的……我還有……還有……」疲憊和失血已經讓他產生了眩暈,他甚至看不清鐵顏的刀。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最後的力量,也許足夠支持他刺出一槍——完美的一記突刺。
「試一試!」他解開了拴住右手手甲的繩子,狠狠地攥住了下面的指套,「我們,試一試!」
「北辰之神,蒼青之君,廣兮長空,以翱以翔。」他一個字一個字地低聲念誦這句話。他抬起頭,天空都在旋轉似的,但他不畏懼,他想著那隻名為「青君」的大鷹,它的靈魂又蘇醒了,應了他在心底的呼喚,張開巨大的席捲天空的羽翼,它所到之處日光為之遮蔽,凌駕在這所有人所有人之上。別人都看不見,只有他能。它對著這裡撲擊下來了,帶給他絕對的力量和勇氣!
「槍之為道,在於長鋒。」月光下,老者和姬野圍繞一個無形的圓緩緩轉動,正而逆,逆而正。
「所有武器都有一個圈子,劍有劍圈,槍也有槍圓,以武器的長度為徑,敵人為中心,就是一個圓。敵人的反擊範圍,又是一個圓。你攻擊後格擋的範圍,還是一個圓。很多的圓在一場戰鬥中存在,每一個都關乎你的勝敗。」
「可是怎麼能計算到所有的圓呢?」
「那是變化之槍的內涵,」老者說,「我現在不會告訴你,但是世間有一種槍術,稱為極烈之槍。」
「極烈之槍?」
「所謂極烈之槍,是超越諸圓的破圓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