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霜青色的駿馬載著醉酒的商人從街口轉了過來,羽然像是逆水的人看見了稻草,她衝過去不顧一切地扯住了那個人的韁繩,「救人啊,救救他!他們這樣會打死他的,他們會打死他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害怕,怕得像是有一道力量在胸口裡面要把她撕開。
看著瑩然如玉的女孩,酒醉的商客清醒過來,望著自己身後佩刀的隨從,微微沉吟著。
「東宮禁軍的事情,你們最好還是少管,」幽隱的聲音在一旁傳來,「老老實實做你們的生意!」
「禁軍!」商人和隨從的臉色都變了,像是看見瘟疫病人那樣,商人急急地拉著自己斗篷上的兜帽,把臉都遮上了,策馬就要離開。
羽然奮力地扯著他的馬,「你們去哪裡?救人啊!」
商人的馬鞭胡亂地敲打著她的手,「放開!放開!」
隨從上來矮身推了羽然一把,羽然摔倒在地。平生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從高高在上的樹梢跌落到了塵埃里,無助和凄惶一起湧上心頭,她憤怒地指著商人,「要是在寧州的土地上,我會下令把你們都殺了!」
女孩身上忽然升起的威嚴令商人和隨從都遲疑起來,不由得帶住了坐騎。
就在這個瞬間,牆邊的人群忽然散開了。他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裡面摧破了,姬野以肩膀頂著一個孩子的胸口沖了出來,他臉上都是鮮血,雙瞳像是火燒一樣明亮。孩子栽倒在地,姬野踩著他的胸口一步閃到羽然身邊。他抱起羽然的腰,一拳把商人從馬背上捅了下去,帶著羽然翻身上馬。
駿馬帶著兩個人箭一樣刺進夜色里。
一滴一滴的溫熱流到羽然的背後,她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不敢去摸。
「你還在流血啊!」
「沒事……沒事的,」姬野在臉上摸了一把,滿手的血,「都是皮外傷,我們快走,別給這些無賴追上了。」
孩子們的木刀確實沒有給他重創,腰間鐵葉留下的反而是最糟糕的,傷口裂開了,正在不斷地流血。失血讓他眼前變得一團模糊,他覺得身上很冷,只能緊緊地抱住羽然。他並不善於騎馬,只覺得劇烈的顛簸像是要把人的靈魂從顱頂晃出來,他還是只能抱住羽然,不讓自己摔下去。
許多年之後在姬野的夢境中他依然在那匹馬的馬背上,可是他伸手去環抱,懷裡空空如也。
「啊!」羽然驚呼。
馬忽然咴咴嘶鳴著,整個直立起來了。姬野帶著羽然被整個掀下了馬背,落地的疼痛讓他的精神恢復了幾分。他撐起身體一看,赫然發現自己正在懸崖的邊上。是那匹駿馬的本能才使他們逃脫了噩運。
「怎麼會到了這裡?」
「我不知道啊!」羽然搖著頭,「我是不會騎馬的!」
「到城外了!這是黟雲山的山路,我們一路沿著山路跑上來的,」姬野握緊了槍,「我知道了,這是死路!是他們逼著我們跑這條路的,這匹是戰馬,會自己逃。」
「還有別的路么?」羽然已經聽見了急速逼近的馬蹄聲,正像姬野預料的那樣,東宮禁衛們的馬緊緊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沒有。」姬野搖著頭,他一步踏在懸崖邊,一塊碎石被他踢落下去,很久很久之後才傳來滾在石頭上的聲音。一輪圓月照在懸崖頂上,周圍連林木都沒有,他們無處躲藏,也沒有退路。
馬隊如疾風一般捲來了。孩子們都是騎馬的好手,散開成一片逼了上來。幽隱的獅子馬在最後,他神色陰陰的,手指彈著重劍。幾個孩子湊近了他身邊,幾個人低低地議論著,其餘的孩子們臉上都帶著觀看獵物般的笑。
羽然怎麼也無法剋制自己的哆嗦,「他們會不會殺我們?」
姬野搖了搖頭,「我想他們不會殺你,至於我就不知道了。」
他推了推羽然,「你別管我,我……不怕的。」
「你在說什麼啊?」羽然大喊。
姬野不知道再說什麼,他只是用力地捏了捏羽然的手,作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