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拉弓用的扳指,寬大而沉重。女人遲疑了一刻,拈起來端詳著。指套在燈下泛著青灰色的淡淡鐵光,里圈環著古老晦澀的銘文,外面則是一頭展開雙翼的飛鷹。
「因為他是一個天驅,」首領的笑聲變得冷澀,「一個藏在廷尉府的天驅。這個愚蠢的人,居然一直想為天驅做些事情,可是他沒有什麼本事,沒法像幽長吉那樣當一個英雄,他就只有犧牲他自己去留下這個天驅的秘密。」
女人玩弄著指套,帶著些許輕蔑的笑意,「持有這個指套的人,都該是天驅的武士。你到底是眀昌縣侯的屬下,還是帶著天驅的使命?」
「天驅?」首領搖頭,「我只知道那是我愚蠢的父親。他為了那個團體的使命,讓我和我的母親一生顛沛流離,讓我的母親從一個尊貴的夫人淪落到為人洗衣做飯為生,讓我在別人面前始終抬不起頭來。這個破爛的指套值幾個錢?就讓他發瘋發成那樣?不過我一直都留著它,我知道總有一天它會對我有用。我這次來,就是奉了眀昌縣侯的親筆密令,只要帶回蒼雲古齒劍,我可以封一個子爵,你要的一個誥命身份還不簡單?」
他唇邊拉出一絲笑容,斜斜地瞥著女人,伸手壓在她柔軟的手上,揉著她指節上圓潤的小窩,「其實何必那麼麻煩呢?我看你生得也不錯,你嫁給我,自然就有誥命的身份。你帶我們取到劍,我保你一生。」
女人並不避開,只是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捂著嘴笑,卻遮不住瑩白如玉的牙齒,「我?我都老了,將軍正當盛年,還要娶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么?」
首領忽地沉默。他再次去仔細地打量這個女人,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出這個女人的年紀,看容貌,她像是十八九歲絕色的少女,可是看眼睛,卻有太多的東西藏在裡面,看進去就彷彿陷入了潭水。而她方才才說自己掌管國主的書札已有十五年。
他剋制著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我們的來意我已經說透了。大家同在一條船上,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去取劍的辦法了吧?不過,如果你只是虛言誆騙我們……」
「虛言?」女人笑,「整個南淮城,大概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柄劍的所在了。」
她忽然甩脫了首領的手,攤開掌心,掌心裡赫然是兩枚指套,「將軍給我看了你的指套,將軍再看看我這枚,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了。」
首領遲疑著拈起兩枚指套。就著燈火細細地打量。看起來它們全無差別,像是同一爐鐵水鑄造出來的,表面都有歲月侵蝕的痕迹,像是多年之前的古物。他翻來覆去地看,目光忽然落在指套內圈的銘文上。
他的心跳得彷彿鎚子在裡面重重地轟擊。
他是天驅的後裔,知道這些指套的內圈都是古老的金文「鐵甲依然在」五個字。可是女子遞來的這枚卻完全不同,那是一行十六個字:
「北辰之神,穹隆之帝,萬宗之主,無始無終。」
他念到這裡聲音已經沙啞,一股血衝上頭頂,他攥著那枚指套忍不住大喊起來:「星……星野之鷹的指套!這是……這是大宗主的指套!」
「不錯,這是幽長吉的那枚指套,現在你該相信我的話了吧?既然我可以取到這枚指套,我也能夠帶你們拿到那柄劍,」女人神色不變,悠然地玩弄著自己的一縷頭髮,「不過在我帶你們去之前,我還要你們跟我猜一個謎。」
「謎?」
女人掩著嘴,吃吃笑著,「是啊,諸位大人難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看出你們來自淳國,是名聲赫赫的風虎鐵騎?」
武士們面面相覷。他們這才想起遺漏了這一環節,他們都是風虎騎軍中最出色的斥候,卻如此輕易地被看出了身份,不能說不是一種恥辱。
女人沒有理會他們的神色,而是默默地起身,緩步踱向門邊。她的背影勻婷修長,裙裾拖曳在骯髒的地上,卻自有一股宮妝的華艷,輕紗籠著她清秀的肩胛骨和修長的脖子,遠遠看著讓人心裡不由得一動。
她忽地轉頭一笑,「因為昨夜有個人對我說他想和我一起遠走高飛,然後跟我說了許多的事情。」
武士們疑惑地看著首領。
「你們不記得他么?他下巴上有一顆小痣,左手斷了一個小指。」
武士們驚悚得全部站了起來。那是他們的一個夥伴,今天早晨起,他們就再也沒有找到這個夥伴,十一個人的小隊只剩下了十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