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的少年身子一抖,似乎忍不住要撲上。可是男孩矮身拾起了雷雲正柯落下的木刀,兩個人冷冷地對峙了一刻,黑暗中的少年鼻子里陰陰地哼了一聲,「你沒有身份做我的對手,有機會上了戰場,我再殺了你也不遲!」
他率先離去,剩下的少年也緊緊地跟著他不敢落下。兩個受傷不輕的少年扶著牆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像是死都不敢獨自被留在這個煞星的旁邊。黑瞳男孩並不阻攔,他看著他們的背影,站得筆直如槍。直到少年們在窄巷的盡頭轉過了一個彎,完全消失了,他才忽地顫了顫,緩緩地坐了下來。他蜷縮在那裡雙手狠狠地掐著自己的脛骨,張大了嘴抽著冷氣,卻不發出一絲聲音。呂歸塵站在那裡獃獃地看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男孩坐了一陣子,雙手撐地艱難地站了起來,看也不看呂歸塵,拖著步子走了。呂歸塵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間心裡一動,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兩步。
男孩猛地轉身,一雙漆黑的眸子帶著兇狠和警惕,死死地盯著呂歸塵。
「你要幹什麼?」男孩的聲音里全無感情。
「我……我……」呂歸塵茫然失措地搖了搖頭,他感覺到了對方身上拒人千里的冷漠。
「以後不要在夜裡出來跑,禁軍里大家打架,有時候幾十個上百個人,你不會打,就別湊熱鬧。」男孩壓低了聲音,語調像是訓斥孩子。
他回頭一瘸一拐地去了,呂歸塵呆立了片刻,說:「你……」
「又有什麼事?」男孩這次沒有轉身。
「你沒事么?」呂歸塵猶豫了一下,「我……我叫呂歸塵,呂歸塵?阿蘇勒,你可以叫我阿蘇勒。」
對面的男孩似乎是沒有想到呂歸塵會說出這麼一句,半扭過頭來,沉默了一會兒,「我叫姬野……荒野的野。」
「我知道的,」呂歸塵用力點了點頭,「你是打贏巴魯巴扎他們的武士。」
姬野不知道再說什麼,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拖著步子走了。
7
月光照在開闊的石墁地上,大大小小的圓圈刻在石頭裡,互相環套和交叉著蔓延出去。
槍鋒上流動著烏金色森嚴的光,姬野凝視自己的槍鋒,緣著最大的圈子緩緩地轉動。
「極烈之槍不是沒有規則地蠻沖,只是當你出槍的瞬間,你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槍尖,根本沒有多餘的機會去想該如何動作。所以你必須在平時操演的時候,把每一個動作都重複
萬遍以上,直到這個動作深刻在你腦海里,你就根本不必再想它。」老人就在他的對面,同是踩在大圓上轉動,「不要放縱你自己去橫衝直撞,每刺一槍,都要想明白。」
「是!」
「那就試著攻過來。」
虎牙的槍鋒一沉,隨即昂然而起。幾乎沒有蓄勢發力的徵兆,一切都完成在短短的瞬間,姬野離開了大圓。長槍變成一根橫貫圓心的直線,呼嘯著直刺老人的眉心。
老人隨著他的槍勢急退。姬野進得快,老人退得也快。極烈之槍的銳利之氣在每一寸前進中消磨,姬野胸口一悶,知道自己的力氣已經跟不上。他在幾乎不得不換氣的時候卻沒有呼吸,強壓著再深吸一口氣,猛虎的長牙再次一沉一起,憑空加速,改取老人的胸臆。銀色的長槍這才探了出去,銀光圍繞著虎牙的槍頸快速地顫動,一團銀弧像是線團一樣滯住了虎牙。老人低低地喝了一聲,側身發力,他的槍壓著虎牙偏向了一側。隔著五寸,虎牙呼嘯著從他肩上竄過。
姬野踉踉蹌蹌地止住步伐。他撐著槍喘息了幾聲,沒有回頭。他知道此時那柄銀色的長槍一定靜靜地停在他的後脖心。
「好了,」老人收回了槍,「今天先到這裡。」
「我……」姬野低著頭,有些沮喪。
這是他第十三次跟老人試手了,可是每次的結果幾乎都一樣。他的衝刺越來越疾烈,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被虎牙上帶起的尖嘯震懾,可是這一切到了老人那裡都是同一個結果。長槍在老人的手裡像是一個銀色的幽靈,只要被它纏上,再烈的槍勢也會被輕描淡寫地消解掉。
姬野的槍像是一頭憤怒的龍,可是它刺進的,卻是無邊的大海,只是濺起了細碎的水花。
「不明白?」老人笑,「以為自己沒有什麼進境吧?」
他舉起了自己手裡的槍,「你仔細看看,我現在握槍的位置在哪裡。」
姬野詫異地發覺,老人握槍的位置赫然已經移到了距離槍尾尺半的地方。老人的槍是長達八尺的長槍,握槍在尺半,就只剩六尺五寸的長度在手,這是用槍的忌諱。虎牙尚有七尺的長度,姬野永遠握在槍尾,把長度儘可能地留給敵人。
「你有進步,只是你還沒有感覺出來。第一次和你試手的時候,我是握的槍尾。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都想把長度留給敵人,避免對手攻到自己的身邊,可以提前擊殺。可是變化之槍的與眾不同,是槍越短,防禦的力量反而越強。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用的是一支四尺的短槍,能真正操縱八尺的長槍,我用了三十四年。可是你現在的突刺果真越來越快了,我不得不改變握槍的位置。」
「那……」姬野瞪大了眼睛。
「對!你想得不錯。我的防禦最強的時候,是當我握著槍的中段。那時候我等於握住了兩柄四尺的短槍,組成羽族槍術中最強的防禦『雙蘿曼單手陣』,那個時候你如果還能突進我的防禦,你才真正變成了我的敵手。」
「雙蘿曼單手陣?」姬野盯著老人手裡的長槍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