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痛苦地長嘶著,四腿發軟,失去了平衡,倒在塵埃中。姬野在瞬間從馬鞍上跳起來,整個人橫滾出一丈,才卸去了衝勁。
遠處旗樓上的息衍猛拍欄杆,對著旗樓下喊:「快牽我的馬!」
呂歸塵卻只能扳著欄杆,看見手持雙桿的幽隱緩緩地帶馬逼近了姬野,姬野半跪在那裡仰頭看著幽隱。最後的安靜中也隱藏著最兇猛的攻勢,呂歸塵明白這個道理,狼群撲向取水的鹿群前,雙方往往是安靜地彼此眺望。他已經忘了周圍的一切,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把硬木的欄杆抓得格格作響。
「我跟你說過,在東宮活不過半年!」幽隱的喘息中帶著笑,「狗崽子,現在後悔遲了!」
獅子馬高高地抬起雙腿,對著姬野的頭頂踏了下去,碗口大的馬蹄帶著熟鐵的蹄鐵,一踏之下可以把惡狼的頭骨都踏碎。
「混蛋!」息衍知道自己已經遲了。
一個聲音忽然橫貫了整個校場。
它像是遠空的轟雷,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難以辨認那是什麼聲音。呂歸塵打了一個哆嗦,他從那個聲音里聽到了來自莽莽草原的風,彷彿一個巨人在大地深處的呼吸。
所有的戰馬在同一瞬間驚慌失措,獅子馬不顧幽隱的駕馭,鐵蹄在姬野身前一尺的地方掠過,全身酸軟一樣半跪在地上。幽隱連續踢了幾次它的肚子,都不能讓它重新站起來。賓士中的蠻族武士們也失去了控制,他們從小就是生長在馬背上的,可是這時卻不能約束自己的戰馬,所有的戰馬都像是被驚嚇了。它們高高豎著耳朵,不顧主人的命令在原地兜著小圈子,打著低低的響鼻。
「這是……」呂歸塵愣住。
「是我們那匹龍血馬!」鐵葉醒悟過來,「是那匹仔公馬,它睡醒了!」
確實是馬嘶聲,呂歸塵也明白過來,可是他生長都在草原,卻沒有聽過這樣的馬嘶,低沉中帶著一股梟狂,根本就是獅子般的吼叫。
「是金帳國進獻的龍血馬啊,」大柳營的軍士看出息衍的疑惑,上來解釋,「本來是說和本地母馬配種的,不過這匹馬性子太過狂燥,母馬也不敢靠近。它每天下午睡醒就會長嘶,周圍的馬都嚇得亂蹦亂跳,雖說是馬,不過說是條毒龍也不為過了。」
「是馬王吧?」息衍低低地自語。
他從架上取了一桿墨旗,用力擲下旗樓,大柳營的軍校也同時敲響了銅鑼。這是終止操演的命令,纏鬥中的武士們只能分開,蠻族武士們迅速地從包圍里撤了出去,下唐步卒也收隊等候在原地。
幽隱握著雙桿遲疑著。他扭頭,看見遠處已經從包圍中解脫出來的鐵葉拔出了胸前的匕首,把沒有箭鏃的羽箭前端斜削一節,搭箭開弓,直指他的方向。他知道這個蠻族少年的弓箭之術,即便他身穿鐵甲可以不怕沒有鐵鏃的箭,但是鐵葉是可以做到想取左眼不傷右眼的神箭手,幽隱也絕對相信,只要自己動手,鐵葉的箭會比他更快。
他恨恨地拋下雙桿,馳回了本陣。
箭樓上,息衍舒了一口氣,對著呂歸塵微笑:「這一陣,看來是騎兵敗了。」
「其實勝負倒是無所謂,」呂歸塵也安心了,「大家都沒有事就好。」
「其實世子說起的時候,我有個疑惑,龍格真煌和世子的堂叔九王呂豹隱殿下的決戰,其實是龍格真煌戰敗身死,為什麼世子還會想到用龍格的戰術呢?」
呂歸塵猶豫了一下,「其實我叔叔和表哥的一戰,最後我表哥帶著一百名騎兵衝殺叔叔的中陣,一直衝殺到距離我叔叔只有五十步的地方,才中箭落馬。我想騎兵最重要的就是快,其實如果表哥再多五十個人,馬再快一些……也許就不同了。」
息衍沉吟了一下,「看來世子和龍格真煌的情分真的很深啊。」
他望向場中,少年們忙著收隊,只有姬野站在那裡,默默地望著龍血馬嘶鳴的方向,像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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