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外面的地面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或許五十具,或許一百具,甚至更多,他不知道。已經干透的血跡潑灑在磚石地上,幾乎無處不是紅黑的斑點。那些屍體像他們在甬道中遇見的一樣乾癟,他們分明是死去很久了,可是卻不腐爛,保留著臨死的慘狀,多數屍首都從頂門被劈了開來,偏差了少許地從肩膀斬下。呂歸塵不敢相信是什麼人擁有這樣可怕的刀法,能把人從正中劈成兩片。
他想起在另一片黑暗中的老人,想起在草原上自己對著那頭狼王揮出的一刀。
他已經猜到了這一幕,姬野踩到的那個死人,他也踩到了。他明白姬野要扔掉蠟燭的原因,這樣羽然才不會驚惶失措地奔逃,而姬野要走在最前面,是因為只有這樣他每次踩到屍體才能繞開j呂歸塵的心裡對這個朋
友忽地充滿了敬意,姬野那對黑瞳中的堅定讓他不那麼恐懼了。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沖著姬野點了點頭。
「羽然,我們往前走,」姬野的聲音低低的,他推著羽然的肩背,「不要回頭!」
「幹什麼?」羽然不甘心地扭著,姬野雙手按住了她的面頰不讓她扭頭。
「往前走。」
「阿蘇勒你怎麼了?」羽然瞥見一旁的呂歸塵,他正看著自己的背後,渾身不住地抖著。
「快……快走!」呂歸塵攥著刀柄的力度像是想把它拗斷。
「你……」
三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羽然聽見了背後傳來的聲音。低低的像是一隻破布口袋裡漏出的風,又像是人極度疲憊時候的喘息,隨即她聽見了腳步聲,可是重得奇怪,像是走路的人穿了鐵鞋那樣。她能感覺到姬野的手
上也冷了,恐懼像是鋪天蓋地的大網罩住了她。她幾步竄進了那些萬年燈的光明裡才敢回頭。
她忍不住地驚叫起來。
她看見了滿地的屍體。可是這還不是最令她恐懼的,最可怖的是那此灰黃色的乾屍緩緩地坐了起來,他們已經乾枯的眼睛也在緩慢地轉動,最後轉向了有光的方向。他們一一地站了起來,向著這邊挪動了,腳步極慢
又極沉重。一具屍體的右臂連著一半的肩膀被砍下來,只剩下少許皮肉連在身上,他的右手上還握著鐵刀,走起來那柄鐵刀就拖在地上叮叮噹噹地響著。
「跳屍……真的是跳屍!」羽然擦了擦眼睛,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地獄。
「把門關上!」姬野一把扯開她,撲上去使勁地推門。
呂歸塵也幫著他上去推門,可是剛才觸手洞開的石門這時候卻像是開玩笑一樣死死地澀住了.根本紋絲不動。兩個人都是滿臉的冷汗,眼看著那些行屍緩緩地逼上來了,已經能夠看清他們乾枯的眼珠嵌在同樣乾癟的
眼眶裡,彷彿一隻只脫水的黑棗一樣。
「都跟我來!」羽然喊了一聲。
兩個男孩遲疑了一下,明白了羽然的意思。三個人一起奔向最近的那盞萬年燈,三個人的力量勉勉強強可以把上百斤的油缸托起來,挪動到門邊。燈芯上的火苗沾到了油麵,整缸油烈烈地燃燒起來。姬野一槍敲碎了
油缸的邊沿,燃燒的燈油汩汩地在門口流成一灘,最後他飛起一腳,把整隻破缸也踢了出去。
為首的行屍已經到了門前,被燈油潑上的行屍愣了一下,彷彿意識到了疼痛,退了幾步,撞上了後面的行屍,滾倒了一片。火焰蔓延起來,把周圍的行屍都點著了。
「快點!快點找關門的辦法!」姬野喊著。
「我明白了,是榫子卡住了!」呂歸塵吹去門樞上的灰塵,露出了精緻的卡榫。他搬過卡榫.澀住的門在姬野和羽然的推動下像是上了油一樣的輕快,迅速地閉合。
三個人還沒有來得及歡呼,一條燃著火的胳膊從門縫裡探了進來,正搭在羽然的肩膀上。
門無法閉合!更多的行屍忽然明白了他們的處境,留下的那道門縫中,孩子們看見更多的行屍越過了火焰,撲向了石門,他們的動作忽然變得迅疾如風。
「啊!」羽然的尖叫聲中,姬野雙手攏在她肩膀上.帶她飛退出去。
呂歸塵拔出了胸前的青鯊,上步一刀,斬落了那截乾枯的胳膊。姬野跟上來飛起一腳,終於把石門踢合上了,呂歸塵用盡全力把粗大的門閂推過去封住了門。三個人都疲憊地靠在門後喘著粗氣。
「這裡怎麼真的有跳屍?」羽然臉色煞白地大喊。
「我……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剛才我摔倒是那個屍體把我的腳腕捏住了!」姬野忍了很久的汗忽然全部流了出來,渾身像是泡在水裡。他也不是不怕。
「那、那……那摸我腿的人……」羽然結結巴巴地。
「不是人,是行屍!快走!找別的路!不知道這門能不能擋住他們!」
石門外傳來了沉重的敲擊聲,不知道多少只手在轟擊石門,石門也震顫起來,簌簌地落著灰塵,不知道何時會崩潰。
「進大殿裡面去!」姬野指著前面的陰殿,「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
「那個東西後面有什麼?」羽然指著那張巨大的布縵。
「是裹屍布……」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裹屍布?裹什麼屍體要那麼大的裹屍布啊?」
「這個東西也叫陰幡,說書的先生說過的,不是裹王太妃的裹屍布,是裹那些修完了墓葬後殉死的工匠。挖一個大坑,把這塊大布墊在裡面,殺死一個人,就扔進去,這些屍體的血印留在上面,就變成了陰幡:陰幡掛在陰殿的前面,這些死魂就可以護衛王太妃的棺槨了。」
「這是王太妃?這是妖婆吧?」羽然喊。
「不管她是妖婆不是妖婆,我們現在都得進去看看,還有什麼別的出路沒有,回頭去拼那些行屍,肯定是一條死路!」
「鬼知道那個王太妃是不是比外面那些行屍厲害幾百倍啊!」
「還好,還好,」呂歸塵按住羽然的肩膀,竭力讓自己安靜下來.「我聽說端敬王太妃死的時候已經七十六歲了,老得都走不動路了,就算是行屍,也不會是多厲害的行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