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莫干大驚,已經遲了。龍格沁猛地挺身向前,貼在他胸口,「嚓」地拔出了掛在那裡的小佩刀。
「呂嵩!」龍格沁的喊聲嘶啞而凄厲。
「保護大君!」九王大吼著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間,卻摸了空,他隨身的戰刀留在了馬鞍的側囊里。
他側身要擋在大君面前,可是大君不知怎麼,竟自己踏上一步,九王肩頭和他一撞,竟然退了一步。龍格沁的紅裙像是一團火影,她揮舞著小佩刀,不顧一切地撲向大君,她和大君之間空無一人。巴夯按著刀柄橫衝出去,眼睜睜地看著那柄小刀在熾烈的日光中晃動,自己卻趕不上。
「比莫干!」九王的大吼震耳欲聾。
比莫乾的腦子裡空了,拔劍的念頭就像是光一閃。他側身鐵劍平揮,寒光一閃而滅,比莫干借著余勢踏上一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劍切入了人體,斬開背骨,又直推了進去。滾燙的血湧起在半空中,龍格沁無力地晃了晃,向後栽倒,她的羊羔一樣柔軟的後背裂開了。比莫干鬆開劍柄,茫然地抱住了她。
龍格沁竟然在笑。她帶著刻毒的笑容,用盡最後的力氣張了張嘴:「我們真顏部的女兒,誰的奴隸,都不做!」
她猛地一推比莫乾的雙肩,屍身沉重地摔在草地上。劍柄頂在地上,劍鋒猛地從前胸透出來,血和她的馬步裙一樣的紅,在草地上放肆地潑濺開來。
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見遠空的鷹唳。比莫干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龍格沁的血還是暖的。
嗚嗚的抽泣聲響了起來,像是在風裡彈著一根單弦。
那個一直低著頭的龍格氏小女兒龍格凝哭著爬向她姐姐的屍體,比莫干站起來,無力地
退了幾步。龍格凝抱住了姐姐,她摸索著按住龍格沁背上的傷口,按著不讓血流出來,像是血不流走,龍格沁就還能活過來。可是她小小的手怎麼也按不住,龍格沁的身體在她懷裡越來越涼,她絕望地看著自己沾滿血的雙手,埋頭在龍格沁的胸前。
寂靜中,哭聲是那麼的刺耳。她一邊哭泣一邊咿咿呀呀,像是要對姐姐說什麼,可是沒人聽得懂,她是個啞巴。阿摩敕側過頭去,拿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不由得要落下淚來。他想起家裡去年死去的那匹母馬,那匹小駒子在風雪中圍繞著母親,舔著它的屍體,直到絕望了,才獃獃地站在那裡,看著母親被人拖走,久久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來人!來人!拖下去!都拖下去!」九王首先回過神來,大喝著側身擋在大君的面前。他額頭青筋暴跳著,臉色青得可怕。
十幾名虎豹騎的戰士們從陣列中沖了出來,貴族們這才清醒過來,扈從武士們搶出去把大君圍在中間,有人慌亂中控制不住馬匹,駿馬長嘶著衝撞起來,一片混亂。無數人影在面前閃動,阿摩敕被壓著退後,他看見那些虎豹騎手裡鋒銳的長刀,恨不得衝出去做點什麼,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冒犯了大君,誰都是死罪。
「阿蘇勒!阿蘇勒!」有人在大喊,「回來!回來!」
那是老頭子的聲音!阿摩敕認了出來,他努力撐開雙臂,想看看合薩在哪裡。他忽然愣住了,而整個人群也跟著他一起安靜下來,還有虎豹騎的武士們。他們距離那個咿咿呀呀哭泣的女孩只有一丈遠,可是猶豫著不敢推進,世子站在了他們面前。
「回來!回來!」合薩壓低了聲音喊,可是現在所有人都看著這奇怪的一幕。
孩子猶豫著回頭看了一眼,合薩拚命地對他招手,他的目光掠過的瞬間,阿摩敕覺得身上一涼,微微打了個哆嗦。孩子也在哆嗦,他轉過頭去對著虎豹騎戰士們的馬刀,慢慢地張開了雙臂。那件月白色袍子的兩袖像是小鷹的雙翅,誰都明白他是要做什麼了——他把龍格凝擋在自己的身後。
風吹著他輕飄飄的袍袖,他輕而急促地喘息著,虎豹騎知道他害怕。可是虎豹騎們更驚懼,誰也不敢衝過去,那是世子。
「保護世子!擒住這叛逆!」九王再次大喝。
虎豹騎們大著膽子前進,為首的百夫長舉刀威嚇,掄開臂膀要把世子摟在懷裡,他那一刀已經準備對著龍格凝的頭上砍下去。剛才九王遞來的眼神極其冷厲,這是豎立軍威的時候。世子沒有閃避,他看著刀鋒,竟然伸手要去摟百夫長持刀的胳膊。百夫長驚恐中全力收回馬刀,身子失去平衡,狠狠地撞在世子的身上。
馬刀落在草里,兩人都摔倒在地,世子雙手撐著地跪在那裡,把女孩擋在自己瘦弱的身下。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濺到女孩稚嫩的臉上,竟是鮮紅的血點。他用手擦去女孩臉上的血,為她撥了撥她額前的頭髮,掙扎著再次站了起來。像第一次一樣,他又張開了雙臂,擋在龍格凝的面前。
人群里隱隱有些騷亂,大君臉上陰得可怕。
「閃開!」九王喝退了驚懼的虎豹騎們,他從馬鞍上取了戰刀,凜然生威地站在孩子面前。
「世子!真顏部的叛逆謀害你的父親,是我們青陽部的敵人,你要知道自重!」
他提著刀緩步前進,冷冷地逼視著世子,即便是巴夯那樣的武士,看見九王的眼神也覺得背上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