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接過去在鼻端打開,細微的粉末騰起,一股微辣過去,鼻子好像失去了感覺。這是蠻族最好的麻藥,在戰場上武士們用它麻醉身體,然後自己用小刀切去傷口邊的腐肉。中了這樣的麻藥,一個孩子應該睡上三天也不會醒來。
「中了麻藥還能醒來,真是個奇蹟。柯烈的,那條河通到哪裡?」
高瘦的武士柯烈的搖頭:「沒人知道,也探不到頭。」
武士們已經盡了全力循著地下河搜索,但是毫無結果,這條四通八達的地下河不知有多少條支流,更有許多支流直接注進地下的深潭裡。這些不見底的潭水面不大,可幽幽地泛著深邃的綠色,不知有多深,觸手涼得刺骨。
溶洞里的潭水被牧人們敬畏地稱為「鬼泉」,傳說中死人之國就有那麼一股泉水,死人的靈魂循著它的水聲無意識地前行,最後不由自主地投入泉眼中。那泉眼深得無窮無盡。
水聲比前一天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急了,衝過洞穴帶起隱隱的轟鳴。首領側耳聽著,柯烈的伸手接了幾滴滴落的水,水不復清澈,帶著一點泥黃。
「外面雨下得很大了。」他對著首領說,「雨水滲下來了,這裡的河水很快就會漲起來,也許會把洞給沖塌。」
柯烈的心裡覺得不祥,二十年前也有過這麼一次大雨,他從自己父親那裡聽來的。那是朔北部大舉進攻北都的時候,濃腥的血把地下半尺的土地都染得紅黑。大雨在黑夜降臨,日夜不停,像是天神把天上的神湖傾翻了。隨即溶洞中漲水了,不同於平日的清澈,水裡帶著淡淡的腥臭,泛著紅色。地下河中的盲魚翻著白皮死在水面上,沒有眼瞼的魚眼看起來森然可怖。蠻族把這種盲魚稱為「玄明」,那是神魚,它們生來沒有眼睛,卻洞悉天地的奧秘。北都城中就有水池蓄養著從洞穴中捕來的玄明,它們透明的骨骼可以用來占卜星相。
青陽的人們想著是盤韃天神要降罪給世人了,大君令使者以黃金的盤子托著死去的玄明向朔北講和。不知是否真的畏懼這不祥的神諭,朔北部的樓氏終於奉上了自己的戰旗。暴雨才停息下來。
「聽說你們蠻族覺得,這是不祥的事情?」
「是。」
「是好事,」首領笑了笑,「是好事。」
「好事?」
「這場大雨會把一切的痕迹都抹掉,包括這個洞里還活著的人。青陽的世子就這麼死了,誰也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這樣很好,不是么?」
「可是主子不要世子死啊,主子的意思是……」柯烈的有點急了。
「無論你們主子怎麼想的,現在世子中了麻藥,可是又跑了,半路上落進水裡,馬上水要把洞都衝垮,怎麼都是活不成的。又有什麼辦法呢?」首領攤了攤手,「況且你們主子的心也太軟了。我們劫走了世子,現在留下他,怎麼都是沒有用的。難道我們還真的能把他交出去,求大君饒過我們么?這裡的每個人,都已經犯了死罪。殺不殺世子,都是一樣的。」
他一一地看著那些武士們,周圍又被水流轟鳴的聲音填滿。
「現在檢查周圍,把一切痕迹都抹掉。然後各人回自己的帳篷,不要走漏任何的風聲。」
武士們互相看了看,不明白如何開始。
首領微微地笑了起來:「不懂么?轉過去,看著我來做。」
柯烈的轉過身。就在那一瞬間他聽見了可怕的聲音,像是蜜蜂振翅的嗡嗡聲,卻要比那鋒銳千百倍,像是有針扎在耳朵里。他眼前立即騰起了一片紅,那是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無緣無故地,霧狀的血從面前同伴的後頸噴湧出來,直拋到他的火把上噝噝作響。那名同伴轉身倒在地上,眼裡是至死都不敢相信的神色。
「敵人!」柯烈的是蠻族武士中罕見的好手,他心裡閃過這個念頭,立刻矮身拔刀。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拋掉了火把,洞穴中一片漆黑。武士們背靠背急速地聚在一處,刀鋒向外。可一切都是徒勞,那種嗡嗡的聲音在身邊每一處響起,根本無法確認敵人的位置。溫暖而濕潤的感覺從兩腰傳來,柯烈的清楚地知道身邊的兩個同伴已經遭遇了不測。三個人就這樣死了,包括首領他們也只剩三人,他無從判斷首領的位置。比起普通的武士,他們可以不藉助火把在黑夜中殺人,可是那還是靠依稀的星月光輝,而這裡是絕對沒有一絲光的黑暗。 可怕的嗡嗡聲從他正面傳來!完全摸不清它的軌跡,忽然地就在柯烈的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出現。柯烈的像是嗅到了自己屍體的味道,他猛地吼了一聲,揮刀劈斬出去。他大吼,是告訴背後的同伴。他的刀和敵人的武器相格,無論自己死不死,總有一線的機會,或許足夠背後的同伴旋身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