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的習俗,是把打獵得到的第一頭鹿的頭和心獻給部落里最英雄的好漢或者最有地位的老人。
比莫干微微一笑,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引吭高歌起來。蠻族的歌謠東陸戰士們都聽不懂,可是一旁的雷雲孟虎看著他揮著袍袖,且笑且歌,歌聲嘹亮穿雲,也知道那一定是一首歡迎遠客的禮樂。
蠻族戰士們一齊起身,拓拔山月也隨著歌聲立起,恭恭敬敬地聆聽。
比莫乾唱完了歌,一振皮袍的袍擺:「拓拔將軍從遙遠的東陸來,是我父親都禮敬的人,又是我們蠻族的好漢子,麂子頭當然只能獻給拓拔將軍。我們蠻族的和平和強大,都要期待拓拔將軍的幫助。」
拓拔山月按著胸口行禮,接下了銀盤,在麂子頭的頰邊削下一片肉咬在嘴裡,高高地托起銀盤:「這麂子頭給蠻族的勇士們分享,這都是大王子的盛意。」
武士們的歡呼聲中,班扎烈起身接下了銀盤。
比莫乾和拓拔山月都沉默地凝視著篝火,靜了片刻,比莫干拾起一根枯枝拋了進去,火星一閃,他含著笑說:「拓拔將軍來到北都城半個月,家主和幾位汗王都有款待,直到今天才有我這樣的後輩款待將軍的機會,一直沒能和拓拔將軍談心,我心裡很是不安。」
拓拔山月擺手:「大王子說得太謙虛了,拓拔山月怎麼敢受?」
「我們蠻族的敬意,素來不是獻給有勢力的貴族,而是獻給英雄,拓拔將軍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拓拔將軍以為蠻族的將來是如何的?」
雷雲孟虎警覺起來,偷偷去看拓拔山月的反應。
「蠻族的將來,」拓拔山月手指著南方,「將可以在東陸的富饒土地上放牧,可以吃上東陸的粟米,在建水邊飲馬,在雷眼山下彎弓。」
「不過,」他話鋒轉了回來,「東陸人也可以在彤雲大山下飲茶,在大君的金帳中吟詩唱歌,在草原上開墾種下棉花和麥子。天下諸族,本來不該有這麼多的戰亂殘殺。敝國國主在書信中所說的,拓拔山月衷心贊同。總歸有一日,天下和睦一家,不必說蠻族和東陸華族本是同種,就算東方的羽人、西方落日之山的夸父、南方的河絡人,大家難道不能一起暢飲開懷么?」
雷雲孟虎心裡微微地笑。他早知道這位將軍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草原武士。
比莫干也知道不會那麼輕易地套出拓拔山月的話,陪著笑了笑。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低身湊過去:「將軍能否讓從人退下?」
拓拔山月點點頭,雷雲孟虎悄無聲息地起身退了出去。
比莫干湊近了:「拓拔將軍有這樣大的雄心,那麼我有一個方略,可以和將軍並肩而戰。」
「什麼方略?」
「我早就聽說東陸下唐,國家富裕,人口眾多,佔據了宛州繁華的地方,而我們蠻族騎射強勁,將軍是早知道的。」比莫乾的手指在草地上簡單地勾畫,「雷眼山是東陸的彤雲大山,把東陸分成東西兩半,東面雖然有強橫的離國和晉北等國,但是他們要想進攻西面,絕不容易。下唐正當要衝,只要能夠起兵據守住殤陽關要塞,憑藉我們蠻族騎兵直搗天啟城。和天啟的大皇帝訂盟,從此蠻族華族都是一家,而那些勤王的諸侯卻被雷眼山擋在外面。這難道不是一個橫掃東陸的方略?」
拓拔山月沉吟了片刻:「大王子的方略固然很好。可是要想面見天啟城的大皇帝,大王子勢必要衝破淳國鐵騎和帝都羽林天軍的防線,還有滅雲關的天障,這些可不是蠻族游騎所長啊。」
「那是拓拔將軍沒有看見我們蠻族的雄兵啊!」 比莫干忽然起身,揚了揚手,四名背著號角的蠻族武士從人群中走出,半跪在地,一齊向著東方吹響了號角。戰場上才有的沉雄聲音使雷雲孟虎不由自主地按著腰間的劍柄看向遠方。遠方是隱隱霧氣中的彤雲大山和大片馬草,尚未到正午,東方的太陽在山頂燙出一層淡金色。
都是寂靜,比莫干側頭眺望的姿勢中卻帶著俯瞰千軍萬馬的威儀。下唐武士們驚疑不定地彼此對著眼神。
隱隱的震動傳來了,那是彤雲大山崩裂般的感覺。首先出現的是旗幟,而後是煙塵,滾滾的馬潮隨之涌動起來,一色的都是黑馬,席捲而來。以下唐的國力,武士們卻從未見過這樣龐大的蠻族騎兵陣勢,高大雄武的蠻族駿馬結集成大軍的時候,與其說是軍團,不如說是草原上的大隊的猛獸。
騎兵們圍繞著比莫乾和拓拔山月的隊伍奔跑起來,越滾越高的煙塵像是一道障蔽,要把天空也遮住了。身處在其中的雷雲孟虎只覺得自己腳下不是大地,而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船。濃重的馬騷味逼得他喘不過氣來,其他下唐武士也如他一樣恐慌不安,惟有拓拔山月還在讚許地點著頭。
比莫干忽地揚起手。
騎兵們勒著戰馬急煞住,訓練有素的戰馬沒有一絲慌亂,為首的百夫長們頭頂垂下耀目的紅色長纓,他們手持著戰旗釘在地上,結成了鐵桶般的包圍。
比莫干大步上前對一名騎兵呼喝:「拔出你的刀來!」
騎兵立刻拔出了馬鞍袋中的長刀,比莫干接過,反手一震,刃口的青光暴射,是一口極其鋒利的純鋼好刀。他隨即揮手一刀劈了出去,有力地劈在了那名騎兵的胸口!
「嘣」的一聲金屬轟鳴,那名騎兵帶著馬小退了一步,卻穩穩地站住了,刀在他胸口的烏鐵重甲上擦過,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