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高亢甚至尖銳的狼吼在夜空中反覆回蕩,拓拔山月猛地回頭,看見漆黑的山影上一頭白色的狼影仰頭對著天空。
「這才是真的狼王吧?」拓拔山月勒馬回望,高舉起貔貅刀,斬落了又一顆狼頭。
狼群圍繞著虎豹騎的隊伍追咬,它們中奔跑得最快的野狼在前面阻擋,其餘的在後面圍堵。它們對著馬腹,鋒利的狼爪和狼牙都可以瞬間把馬的整個內臟掏出來。
大君這時才貼近看清了狼群,明白拓拔山月的決定是何等的急迫。這樣龐大的狼群,後面層層疊疊都是狼的灰色在涌動,再不衝鋒,射光了所有箭的虎豹騎只是它們嘴裡的一塊肉。
慘叫聲開始從陣後傳來,貴木滿臉都是狼血,回頭的瞬間看見一匹戰馬倒在地上,狼群已經啃食了一整條馬腿。那名落馬的虎豹騎戰士已經倒在了血泊里,狼皮的灰色包裹了他。
「別看了!」拓拔山月拖著貔貅刀衝上來大吼,「畜生就是這樣,咬掉一條馬腿,是怕它還能跑,再就不管了。戰場上,人何嘗不是這樣?」
整個虎豹騎兩個百人隊已經完全被狼群衝散了,只有拓拔山月和貴木比莫干仗著刀術還能跟緊大君,拓拔山月滿臉都是狼血,他那匹黑馬彷彿真的嗅到了戰馬的味道,狂躁得像是一條惡龍,狠狠地注視著周圍逼近的野狼。
「父親!」旭達罕在遠處大吼了一聲。
拓拔山月和貴木驚得回頭,看見一條灰色的足有驢子大的狼猛然從狼群中跳了起來,那一瞬間,它臨空撲下。而大君的重劍被腳下那頭狼的利齒咬住,身子完全暴露在狼的爪牙之下。
「大君!」比莫干去摸腰間,拔出了弓,箭壺卻是空的。
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成群的野狼就把大君和整個隊伍隔開了。大君抬頭看了一眼空中的大狼,猛地伸出手臂擋在小兒子的身前。他以手臂去封狼吻,卻沒有拓拔山月小臂上的厚甲。
血濺在阿蘇勒的臉上,他清楚地看見狼牙咬緊了父親的胳膊,父親忍著劇痛放手拋下重劍,拔出自己胸前的小刀,把狼的脖子砍開了一半。
一匹狡猾的狼從馬下惡狠狠地一撲,前爪探進了大君座馬的胸口。不是親眼見過的人無法想像那匹惡狼竟然像是人一樣,一爪生生地掏出了駿馬的心臟。 大君抱著兒子一齊摔下了馬背。
咬住重劍的狼放棄了武器,一口咬死了大君的小腿。大君坐在地上,在那匹狼來得及撕下他的肌肉前,又是一刀割開了它的半邊脖子。
阿蘇勒滾了出去。
絕大的恐懼牢牢地抓住了他,無處不是惡狼的腥臭氣味,他暴露在狼群面前,對著流涎的狼口。
「火把!火把!」遠處的比莫干忽然想了起來,對著身邊的所有虎豹騎大吼,「把剩下的火把全部給我扔出去,燒出一條路!」
火把紛紛地落在狼群里,著火的狼整個皮毛燃燒起來,發出焦臭的味道。野物天生就害怕火焰,它們跳竄著閃開,大君和虎豹騎之間有了一條通路。
比莫干猶豫了一下,跳下戰馬,一刀劈在自己戰馬的馬臀上。
戰馬幾乎是驚跳起來,本來畏懼著狼群的戰馬此時完全跑瘋了,草原上的公馬對狼群也是可怕的敵人。它們的鐵蹄踢出去的時候,完全可以踢暴一頭狼的頭骨。戰馬長嘶著沖向了大君。狼群紛紛地閃避。
「父親!上馬!上馬!抓住馬啊!」比莫干吼著。
大君是馴馬的好手,誰都知道他賜給比莫乾的雪漭是自己從一匹瘋狂的公馬馴服為坐騎的。
那匹馬從大君身邊一閃而過的時候,大君猛地回頭看著顫抖的阿蘇勒。
「阿爸……」
大君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兒子們在遠處的呼喊,對著阿蘇勒緩緩地張開了雙臂:「阿蘇勒,別怕,別怕,到阿爸這裡來。」
阿蘇勒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有著白翳的、一貫犀利如刀的眼睛。平生第一次,他感覺到父親眼裡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要告訴他,可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父親背後的狼群閃開了一條道路。
他掙扎著撲過去抱住了父親。
「阿蘇勒……阿蘇勒不要怕,跟著阿爸。」大君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的腿上和胳膊上都在流血。
他忽然感到肩上一陣劇痛,他猛地扭頭,看見了那個白色的狼影,它像是小馬那麼大小,渾身都是虯結的肌肉。而那張鉗子一樣的狼嘴咬住了他的肩膀。那是狼王,狼王悄無聲息地藏在狼群里逼近,就像黑狼逼近拓拔山月那樣。
他想再去效仿剛才的辦法殺狼,可是他抱著自己的兒子,而刀也無法運在肩後用力。
「就這麼死了啊。」他心裡低低地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這樣一頭狼,只要一扭頭,可以把他整個肩膀的肌肉都撕下來。他輕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