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蠻舞原。
一支騎隊高舉著金菊花大旗,在泥濘的草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馬背上都荷著牛皮包裹的箱子。那些箱子顯然極其沉重,任馬夫一再地打著響鞭,疲憊的馱馬還是走得極緩。剛下了雨,周圍都是白茫茫的水霧,草原上本來也沒有道路,他們只能以遠方插入雲間的彤雲大山作為方向。
「騎都尉大人,我們這麼走,還有多久才到北都?」參將帶馬追上了最前方的領隊。
「已經離開了雪嵩河,這麼下去半天的功夫可以穿過蠻舞原,我們走彤雲大山的兀思禿罕哈兒谷口,之後大約再兩天的功夫就可以看見北都城。」雷雲孟虎拍了拍屬下的肩膀,「有點耐心,比起上次我和拓跋大人來的時候,這一路已經是順暢得多了。」
他是雷雲家的長子,和息轅並稱南淮最有前途的年輕將軍,相比息轅在殤陽關立下的戰功,他還勝出一籌。他區區十八歲就跟著拓跋山月北行,充當使團的副官,回來的時候滿城轟動。拓跋山月自己並未接受隆重的入城式,帶領兩百匹白色駿馬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肩上有黃金千絲菊軍徽的雷雲孟虎,年輕英武,傾倒了無數的公卿仕女。那一年他已經升到了副將。
「都尉這一趟回去,怕能升到後將軍吧?」參將諂媚地湊上來,捧上一個油紙小包。
「這是什麼?」
「菸草,一路上貼身帶著,沒淋著雨水,給都尉解悶的。」
雷雲孟虎擺了擺手:「還不到放鬆的時候,在我來看,這趟出使的風險還遠遠沒有開始。」
「都尉這麼說,兄弟們心裡也沒底了,你說這些蠻子,真的敢對我們無禮?冒犯了我們,沒他們的好果子吃,當年風炎皇帝陛下可是一舉打到了北都城下,逼得……」
「風炎皇帝陛下沒有打到北都城。」雷雲孟虎打斷了他,以馬鞭指了指自己的腳下,「如果我沒有記錯,風炎鐵旅就是在雪嵩河上游的西岸,差不多是這片蠻舞原的地方遭遇了青陽的重騎鐵浮屠。其實那場戰役沒有人取勝,否則以風炎皇帝的性格,決不會輕易撤兵。而且我們大胤,也有過景皇帝、安皇帝把蠻族奉為上朝的時代,蠻族騎兵的威力,不可以輕視。」
「都尉說得是,說得是……那我們這趟出使,還要注意些什麼?」
「一切就按我來之前跟你們說的,其實也沒什麼,北都城現在的情況我們不清楚,伺機而動吧。越過彤雲大山之後,把兩百人分為兩個百人隊,一百人跟著我去北都,一百人駐紮在兀思禿罕哈兒谷口等待,有任何異動,等待的百人隊立刻南撤,決不要停留!」
「是!」參將應了,眨巴著眼睛,「都尉能不能重複一下那個山谷的名字?什麼禿什麼谷的。」
「兀思禿罕哈兒。」
「蠻族人起的這個名字,也不知什麼意思,倒是拗口得很。」
「兀思禿罕哈兒,蠻族語中,指鳴骸鳥。」
雷雲孟虎鞭著戰馬過去了,參將愣了一下,眺望遠方霧氣中隱約可見的山谷口,像是一隻張大的大嘴對著他們,忽然覺得一絲惡寒猙獰地從心底升了上來。他在甲胄的領口裡捏了捏護身的玉墜子,嘴裡低低地咒罵了一聲,跟在了雷雲孟虎的馬後。
「停!」雷雲孟虎忽然舉手,勒住了自己的戰馬。
他們距離谷口只有大約一千步遠了,以強弓而言,不過是三箭的路程。參將跟著雷雲孟虎的視線拚命看向霧氣中,隱約是一支大纛插在那裡,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這支孤零零的大纛和異樣的寂靜令參將覺得不安,他以眼神暗示後面的軍士們摘下了馬鞍上的十字弩,馬夫們也驅趕著馱馬聚集在一起,兩百個戰士把馬群圍繞起來。
「這個是什麼東西?」參將壓低了聲音。
「大纛,是部落的旗號,青陽部是白色的,朔北部是黑色,瀾馬部是青的,別的我就沒見過了。」雷雲孟虎扣著他的戰刀,年輕的臉繃緊,看不出神色。
大纛一振,輕輕揚了起來,是起風了。風迅速地拉薄了霧氣,像是橫著扯開了大幕,霧氣後的騎隊出現了,他們一色的黑色鱗甲,胯下是高出東陸戰馬一頭的黑色駿馬,護胸的鐵鏡邊裝飾有豹子的皮毛。一旁則已經展開了絨毯,上面擺著食物和酒器,為首的武士策馬走近大纛,向著下唐的騎隊揮手。
下唐的武士們彼此看著,最後都去看雷雲孟虎。
「是青陽的虎豹騎,是來迎接我們的。」雷雲孟虎點了點頭,「我和拓跋將軍上次來的時候,也是在附近的地方看見了大君的騎隊。」
每個人都如釋重負地露出笑容。他們在這片渺無人煙的草原上已經跋涉了超過一個月,除了偶爾能捕獵到野物,多半時間都只能吃干硬甚至發霉的餅,喝雪嵩河裡沒有濾過的水。所有人都想著要好好洗一個澡,嘗一嘗蠻族的烤羊排。武士們正了正盔甲,把下唐的金菊花大旗打高,列出了整齊的一字隊列,緩緩地迎了上去。
參將跟在雷雲孟虎的馬後,舉著盛有國書的金漆匣子。他的心情沒有其他武士們那樣輕鬆,他聽其他出使過的禁軍說遞交國書是個極危險的事,國書上面若是好話,對方接了一笑就喝酒當朋友,國書上要是壞話,沒準就臉色一變拔出刀來。他心裡戰戰兢兢,想著路上受了那麼多苦,發誓再也不為了陞官跑到這麼荒遠的地方來。
「你能看清么?他們的馬腿上是不是裹了皮子?」雷雲孟虎皺了皺眉,忽然說。
參將使勁地看過去,被霧氣遮著,隱隱約約地只看見蠻族黑駿的馬腿上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馬蹄一直纏到了膝蓋以上。
「是蹄裹吧?走泥路馬蹄陷在泥里,怕擰傷硌傷了,所以拿皮子裹上。」
「這場雨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
參將想了想:「兩天前,約莫黃昏的時候。」
雷雲孟虎忽然勒住了戰馬,壓低了聲音:「你悄悄去後面,傳令後隊停下,弓弩戒備!前隊一百人跟我過去。」
「怎麼了?」參將愕然。
「從北都城到兀思禿罕哈兒谷口,至少有兩天的路程。那些戰馬全部裹了蹄裹,是開始下雨了他們才出來的。僅僅兩天,他們是急行軍趕到這裡的!」雷雲孟虎說得很急,也不再壓著聲音,「停下!後隊停下!」
「急行軍……」參將悚然一驚,心底湧起惡寒。
已經遲了,居前的蠻族武士忽然一把拔起了大纛,他發出咆哮,整隊虎豹騎像是決堤的洪水那樣傾泄過來。武士們在頭頂高舉著鋸刃的馬刀,歡迎的隊列一瞬間變成了猙獰的野獸。
整個下唐使團都在對方衝鋒的氣勢下傻了,沒有人料到這樣的變故,虎豹騎們所處的地勢更高,北陸駿馬全力衝鋒,即使踐踏也足以踏平這支小小的使團。警覺的戰馬們首先狂嘶起來,意欲擺脫騎手的控制掉頭逃走,駑鈍的馱馬們則只是驚慌,它們不但沒有及時散開,反而拚命往一起聚集,像是馬群被惡狼圍住時結成圈子防禦。
雷雲孟虎明白做什麼防禦都是無用的,對方是虎豹騎,他們手裡的戰刀遠比狼牙鋒利,他們是純粹為了殺戮而來的。這樣的衝鋒下不會留活口,對方根本沒有生擒的打算。
「散開!散開!散開!」他咆哮著,抽出馬鞍上的十字弩射出了一箭。
這是下唐騎兵唯一的一次進攻,箭從最前方一匹黑馬的胸膛正面穿入,那匹駿馬長嘶著帶著它的主人滾倒,立刻就被跟隨而上的鐵蹄踐踏。雷雲孟虎知道自己已經做不了什麼了,他第一個掉頭,發瘋一樣鞭策著戰馬脫離戰場。虎豹騎僅剩半箭的距離了,下唐騎兵們也明白了形勢,他們爭先恐後地帶馬逃脫,戰馬衝撞著可憐的馱馬,膽小的馱馬和馬夫們一起被衝散開來,互相踐踏著,馱馬背上的箱子裂開了,耀眼的金光流溢出來,那是金錁子和米粒大的珍珠,是下唐準備饋贈給青陽的禮物。
虎豹騎趕到了,他們忽然就分為兩路,沿著左右繞開。馬刀平揮出去,馱馬的血和馬夫的血混在一起大片大片地潑灑開來,金錁子和珍珠像是泥沙那樣散進草叢中,蠻族駿馬直踏而過,追在來不及逃脫的騎兵後砍殺。他們生在馬背上,下唐騎兵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蠻族駿馬逼近到逃亡者身後三尺的地方,它的主人輕鬆地平揮戰刀,便砍下一顆頭顱。顱腔中的血剛剛衝起,得手的虎豹騎已經帶馬馳過去尋找下一個獵物。
屠殺拖住了虎豹騎追擊的步伐,雷雲孟虎已經回撤到兩箭之地外,他這才有機會回頭去眺望。只看見剛才的戰場上孤零零地只剩下一匹小駒子,它被數百騎高大的蠻族駿馬包圍著,驚恐地跑來跑去,像是被盛在鐵桶中。它的母親和其他馱馬一起倒在了血地里,相隔不遠另一片血泊里是剛剛逃出幾步的騎兵和戰馬。
虎豹騎卻並不追擊,只是策動戰馬,漸漸圍聚在手持大纛的武士周圍。
「都尉,快走!快走啊!」參將跟在他後面逃出來,臉色白得像是死人。
「分散開來走!」雷雲孟虎大吼,「聚在一起誰也逃不出去的!」
可是他的屬下們卻都在顫抖,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雷雲孟虎拚命瞪視著他們,看見其中一人的手裡還提著朱漆的木箱子。那是馱馬背上的禮物箱子。
「混帳!這個時候帶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他狠狠地一鞭子抽過去,把那名騎兵打下了馬。
騎兵的箱子脫手了,他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撿:「不帶也不見得能活著逃出去!有了這一箱,夠我用一輩子了,我再不要當兵,不要再到這個死人的地方來,去他媽的!」
空氣中響起了一道極犀利的聲音,彷彿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把霧氣割開了。雷雲孟虎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他不遠處掠過。那個撲向箱子的騎兵倒在了泥水裡,一支黑羽箭從他的後頸刺入,整個地洞穿了喉嚨,只留下箭羽在外面,箭頭又穿透了他抱住的箱子。他的臉死死地貼住箱子,被箭釘在一起。
雷雲孟虎看向來箭的方向,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個飄忽不清的黑色影子。影子的箭剛剛出手,已經帶轉了馬回撤,轉眼就隱沒在霧氣中。
「鬼弓!是鬼弓①!」雷雲孟虎愣了一瞬,嘶啞地大吼,「快走!快走啊!」
就在他呼喊的時候,更多的黑羽箭從四面八方射來。飄忽的黑影在各個方向一閃而逝,他們每一次都發出一支黑色尾羽的長箭,而後立刻隱沒在霧氣里。一個接一個的騎兵在雷雲孟虎身邊倒下,他們只能結隊狂奔,可是那些黑羽箭還是不斷地出現,沒有一支錯過目標!
「我們要死了!我們要死了!」參將拚命地吼著,帶著哭腔,「他們會把我們都殺了的!」
雷雲孟虎揚手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趁著這個間隙回頭。他的心涼了一下,周圍再沒有別的同伴了,背後一路是同伴們的屍體向著霧氣里延伸。那些飄忽的黑影在他們身後一箭之地聚集,風吹開他們身上的黑色氈衣,像是一個個沒有實質的鬼魂。
鬼弓們舉起弓整齊開喊了一聲,有一騎獨自沖了出來。那是一騎純黑的戰馬,它長長的鬃毛沒有修剪過,飛揚起來像是一面戰旗。無人可以想像這匹馬奔行的速度,泥漿在它的鐵蹄下飛濺,它跳躍著、長嘶著,長鬃飄灑,彷彿泥漿里躍出的龍。馬背上的人卻端坐著有如木偶,他穩穩地張開了手中的弓。
「快走!分兩路走!」雷雲孟虎在疾奔中去推參將。
「要死一起死算了!」參將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怎麼走都是死!」
「廢物!」這是雷雲孟虎唯一能夠吼出來的話。
弓弦聲響了。
雷雲孟虎覺得周圍靜了短短的一瞬,隨後硬而冰冷的東西從他的後心裡猛地沖了進來,他整個胸膛忽地涼了下去,隨即襲來的是彷彿烈火灼燒的劇痛。他不敢吐氣,他知道自己還有最後一次呼吸的機會。他一刀劈在參將的馬臀上,那匹馬痛嘶著一跳,拚命地沖了出去。
雷雲孟虎仰天從馬背上倒下。
率領虎豹騎的中年武士帶馬上前,壓下了黑馬武士握弓的胳膊。箭已經在弦上,弓已經繃緊,卻沒有射出去,最後一個下唐騎兵的背影遠遠地消失在霧氣里了。黑馬背上是個年輕人,他側過頭來看著中年武士。他眼睛細長,似乎有精光從細細的眼縫中溢出來,皮膚黝黑而乾燥,年紀不大眼尾已經有了刀刻般的絲絲痕迹,一直延伸到發線邊,看著像草原上普通的貧苦牧民。可是他的弓卻沉重異常,黝黑的看不出來材質,沉甸甸有著金屬般的光澤。
「放他去吧,就像打黃羊要留下羔子。他對我們有用。」中年武士笑笑。
「大汗王下令,不花剌就聽從。」年輕人的回答簡單有力,他熟練地轉著弓,收回到自己馬鞍後的弓囊里。
九王是青陽僅剩的一位大汗王了,現在進金帳議事的時候,他坐在大君的下首,人們對他行和對大君相同的禮。如今人們只要說起大汗王,就是九王。
「大汗王以比莫干王子的手令召喚我們,不花剌連夜帶著十名鬼弓從鐵線河邊趕來,終於在最後關頭趕上了。請問大汗王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做么?」年輕人恭恭敬敬地說。
「多虧了鬼弓們的神箭,否則要在這樣寬闊的草原上全殲敵人,要調動多少人才行啊?感謝盤韃天神賜予我們草原上第一的好獵手不花剌,你的神箭總是飽嘗敵人的鮮血,從來不去親吻樹木和土地。」九王微微笑著,「人們叫我青陽的神弓,我看不花剌才是我們青陽的神弓!」
披著黑色氈衣的鬼弓們此時正帶著馬靠近不花剌,他們高舉了弓一齊歡呼,虎豹騎的武士們也跟著歡呼,用馬刀敲擊著鞍子。
潮水般的歡呼里不花剌卻沒有笑,他的神色更加恭敬:「如果大汗王是劍齒豹的牙齒,不花剌只是它的一根細毛,不敢接受這樣的誇讚。」
九王揮手止住了呼聲:「你的父親死了六年了吧?可惜臨死我沒有能見他一面,最近常常想起和他並肩戰鬥的時候,可惜老朋友們卻先離開了。」
「他死得非常安詳,因為他一生都為了守護大君而握著弓箭,盤韃天神會接他去雲間的神殿享福,謝謝大汗王的關心。」
「別里古台雖然離開了,可是看到別里古台的兒子變成了更年輕更英勇的別里古台,真是讓人高興!」九王直視不花剌的眼睛,「新的大君就要正式即位,我們青陽好運道就要來了。不花剌,這是你的人建立功業的機會。如果不介意聽我的號令,就讓鬼弓和我的虎豹騎編在一起吧。虎豹騎只要有一口好酒,就不會忘記鬼弓的兄弟們。」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不花剌的身上,他靜靜的沒有表情。
「大汗王應該知道,從有鬼弓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只聽命於金帳的主人。除此之外我們只是草原上的獵手,我們不像九王的虎豹騎,不是成群的猛獸,我們只是一隻只散漫在天空里的鷹。金帳的主人命我們為他懲罰叛逆,我們就去啄瞎他們的眼睛,我們卻不能為他開拓疆土。」不花剌以手按著左胸,「感謝大汗王的盛情,可惜不花剌無法接受。」
「如果沒有別的差遣,不花剌就帶著他們回去放牧了。」不花剌帶著自己長鬃的黑馬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他沒有等待九王的回答,忽地轉身。鬼弓們緊緊跟隨在他馬後,一起馳向了霧氣中的兀思禿罕哈兒谷口,很快,霧氣就遮住了他們的背影,消失和來時一樣的飄忽。九王望著他們,默默地撫摸著戰馬的鬃毛。
一名百夫長靠近九王的身邊,恨恨地說:「不花剌這個猖狂的人,大汗王賜給他機會,他卻不知道感恩,該受懲罰!」
「不必,這才是不花剌。他說得沒錯,你可以殺死雄鷹,卻不能讓它低頭舔你的靴子。」九王無聲地笑笑。
他瞥了一眼遠處雷雲孟虎的屍體,這個年輕的下唐武士仰面對著天空,不花剌那一箭整個地洞穿了他的鍛鋼鯪甲,連箭尾也沒了進去,穿過了他的心臟。
「在這裡豎一根木樁,把他的屍體掛在木樁上,讓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見。」九王策馬離去了——
注釋:
①鬼弓武士是一支特殊的軍隊,它在人數最多的時期不過千人,僅僅聽命於青陽部的主人。他們平時散布在外,過著放牧流浪的生活,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幾乎人人都是神箭手,是草原上最好的一群獵手。游射和暗殺是他們主要的作戰手法,鬼弓通常不會出現在正面戰場上,即使青陽的貴族們也只是聽說過他們的存在,而很少能親眼看見一名站出來的鬼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