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知晚的衣衫,以及衣衫上燎出的破洞,不時在眼前晃動,然後在她意識漸漸模糊之際,化作另一件潔凈的衣衫。
是一件剛做好的素青衣衫,布料華貴精美,做工卻極尋常,正穿在一個身材高挑頎秀的男子身上。
他從房中步出,正清清淡淡地吩咐小僮:「把她方才丟掉的東西再備一份罷!」
有女子走近,低頭瞧瞧自己被扎得滿是針眼的手指,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驚訝,扭著衣襟問道:「你既嫌棄我做的衣衫針腳粗陋,幹嘛還穿?你……你把這些東西找出來做甚?」
小僮在案上排了香爐,又取來一把繡花針,一隻白瓷碗。
男子走過去,將碗中注滿清水,悠悠道:「代你乞巧。」
「嗯?」
「我不想日後總穿破衣出門。」
他抬袖,便見腋下大片針腳已脫,裂開尺許大洞。
明明只是針腳脫落,可破洞邊緣有明顯的焦痕,分明是被火焰所燎。
那衣衫也變了,不再是嶄新的素衣,而是件帶著雨漬泥斑的舊衣。
墨黑的焦痕里,漸有燦紅的火星閃動,慢慢跳出火焰。火焰變幻著千奇百怪的形狀,不曾將那破洞燎得更大,偏能越燒越旺,忽然間旋作一張血盆大口,驀地向她兜頭撲來。
阿原仿若被火焰裹住,睡夢裡也覺不出被燒灼的痛楚,只是熱得透不過氣來,終於在憋得受不住時,低呼一聲,猛地坐起身來。
耳畔有誰在低低呻吟,帶著隱忍的痛楚,卻在她驚覺坐起的一霎戛然而止。
她重重地吐了口氣,渾身汗出如漿,終於清醒過來。
夢中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夢中人的對話也還迴旋在耳邊。她甚至能覺出夢中那男子清冷言語之下,暗藏的觸手可及的溫暖。
可奇怪的是,明明夢中之人近在咫尺,她怎麼卻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她說不清他們給她的感覺是遙遠還是親近。
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下意識地先看向景知晚的外衣。
他安安靜靜地盤膝坐於她對面,衣衫上被燎出的破洞還在,但火堆已快熄滅,幽暗的光線下根本看不太出,更別說噴出灼燒她的火焰了。
如此離譜的夢境,只怕還是緣於景知晚那張時刻不忘刻薄她幾句的臭嘴。
阿原起身添了柴,看火苗吞吐,木屋中漸又暖和起來,方才放心坐到邊上取暖。
地上寒涼,偏又出了一身冷汗,若此時再受涼,毒傷之下只怕難免大病一場。她不是深閨里嬌養的原大小姐,生病了連上好的大夫都未必能找到,還是妥善照顧好自己要緊。
景知晚依然盤膝坐著,阿原靜下心來,才發現他的姿勢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