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眉闔目,神色似無異樣,但額上和鼻尖有細細的汗珠滲出。
他的雙手居然握於腳踝,寬袖下的手臂隱見微顫。
阿原記起方才醒轉時聽到的低吟,忙挪過去,問道:「景……知晚,你是不是不舒服?」
景知晚開始不理會,待察覺阿原一直側頭打量他,方才睜開眼來,不耐煩地睨她,「沒什麼。你蛇傷好了?還不躺著去!」
阿原道:「剛才做夢,出了一身汗,反覺得好多了。」
「惡夢?」
「不算惡夢。」
阿原回想夢裡情形,她見那男子穿著針腳粗陋的新衣,分明有著難以言喻的歡喜和甜蜜,怎麼都算不上惡夢。最後把她燎醒的火焰,卻是緣自景知晚所穿的衣衫。——如此看來,只有景知晚才算是她的惡夢。
她將她的惡夢再一打量,走到一邊將鋪了些柴草,又將已晾乾的蓑衣覆上,伸手去拉景知晚。
景知晚面色一沉,聲音低而微寒,「做什麼?」
阿原「噗」地一笑,說道:「別逞強了,扶你那邊睡去。別怕,我雖好色,還不至於趁人之危……」
景知晚嗆住,「你要不要臉?」
阿原已覺出其肌膚滾燙,推她的力道甚弱,遠沒有疾奔而來將她壓得不能動彈的氣勢,越性攔腰將他抱住,拖到蓑衣上躺下,嘻嘻笑道:「不要!有景典史這樣的雅人相伴,還要臉做什麼?」
景知晚眸深如夜,盯著她握拳,再握拳……
阿原湊到他耳邊,輕笑道:「更不要臉的事得等景典史好了才能做。如今……你還是安心睡一覺吧!」
景知晚如活吞一大堆的綠頭蒼蠅,終於噎在那裡半個字也說不出,轉過臉再不理她。
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原大小姐本就風.流浪.盪,但凡天下俊秀男子,無不看作囊中之物,恨不得即刻收入閨闥。阿原臉皮厚上一厚,偶爾代入一回,果然大獲全勝。
景知晚再怎麼刻薄無禮,出言如刀,碰著這刀槍難入的厚臉皮,也不由地卷了鋒刃,難入分毫。若非雙腿不便,只怕已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阿原很得意。
她心滿意足地靠著潮濕的牆壁坐下,把景知晚的鞋褪了,一次次將掌心搓得發熱,再去揉景知晚的腳踝。
他的腿肚和腳跟之間,有猙獰的刀割傷痕和駁續筋腱的傷疤。若換了尋常人,如此狠毒的兩刀下去,便是不死,這輩子也別想站起來了。
阿原一時也想不出,他一手養大的那什麼小姑娘到底懷著怎樣的險噁心腸,才能對他下這樣的毒手。
細細算來,他今日傷病發作,著實跟她有脫不開的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