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哼了一聲,拂袖欲走,又頓了身,偏了頭說道:「我喜歡阿原,喜歡得緊。如果她覺得嫁景辭比嫁我好,我不攔;可如果她心裡還願意和我在一處,難道我還跟她說,景辭沒你會沒命,你趕緊嫁景辭?我他媽不是腦子有病嗎?」
蕭瀟聽他口吻雖然兇悍,卻有鬆動之意,不覺點頭道:「也對哦……可問題又來了。她到底想起來沒有?如果想起來,為什麼還像在生端侯的氣?聽說她雖被端侯報復得不淺,但端侯被她坑得更厲害。不但挑斷了腳筋,還差點餵了狼,落下了這身重病……怎麼著都該扯平了吧?」
慕北湮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蕭瀟思量片刻,終究只能嘆道:「這些舊事,其實攤開來大家說明白了最好。如今么……我們先吃幾頓好吃的吧!以前的阿原真是好福氣。吃了多少年這麼好吃的飯菜……」
好吧,他更偏向於景辭,一半因為相處這些時日覺出其真心,另一半未嘗不是因為景辭的好廚藝……
這二者間有著分明的因果關係。當日他就聽知夏姑姑咬牙切齒地抱怨,那個眠晚笨手笨腳連個菜都做不好,景辭將她寵上了天,才會不管自己何等身份,先去學了手好廚藝。
於是,他廚藝再好,也只肯做給阿原一個人吃戛。
至於其他人么,都是沾的阿原的光,蹭的阿原的飯。
但均王第二日便沒能再蹭到景辭做的飯菜。
景辭一大早剛尋出茶具來分茶給眾人吃時,均王便收到了京城的一封密函。
他匆匆走來,也顧不得賞茶,便道:「京中似乎有點不大尋常,我需回去瞧瞧。」
景辭微微皺眉,「宮裡出事了?」
均王搖頭道:「未必有事,只是聽聞父皇這兩日病情加重,一直在建章殿休養,原夫人也在宮中相陪,但始終沒有露面。或許也是因為父皇生病的緣故,三皇兄也未去萊州赴任。京中有些人事調動,倒也算不得出奇。可我想著還是不大放心,打算這就回京瞧瞧父皇病得怎樣了。端侯兄長身體也未恢復,不如就和原大小姐先在這邊休養著。如果父皇真的病勢不輕,我立刻傳訊給你。」
他遲疑了下,黑黑的眼睛看向景辭,「如果真是父皇生病,還盼端侯儘快入宮見駕。畢竟……都是一家人。」
景辭眸光暗了暗,低低道:「哦!」
他將手中一盞茶遞了過去。
均王站在那裡飲盡,揖別而去。
慕北湮亦拿了一盞品著,順便看著分出的茶紋,納悶道:「為何只有梅竹菊三樣?還有個蘭花呢?」
景辭不答,抬眸看向阿原。
阿原懶懶道:「你們慢慢喝,我再去躺會兒,乏得很。」
慕北湮忙丟開茶盞,笑道:「裡屋熱得很,我去給你扇風!」
眼見二人離去,蕭瀟悄悄一推景辭,「公子,你雖不便主動跟她賠禮和解,不過也許可以低下心氣,也去給她扇扇風?」
景辭沉吟,然後問他,「若我主動跟她賠禮,她會與我和解嗎?」
蕭瀟聽直了眼,「你……願意向她賠禮?」
景辭靜默片刻,搖頭,「罷了……也許她跟著慕北湮更好。」
他低低咳了幾聲,自嘲地笑了笑,「想活著在一起,首先得活著。難不成我強拉她跟了我然後守寡?」
蕭瀟張了張嘴,再不敢為他這姐姐或是妹妹說什麼了。
即便他是阿原的親兄弟,也不能為阿原的未來擅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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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傍晚天氣愈加悶熱,他們借住的別院也沒有因為均王帶禁衛軍離開便冷清下來。
各路人馬來來回回,有賀王府的,原府的,端侯府的,甚至有長樂公主從謝岩府上傳來的密函。
景辭照舊做了晚飯,比先前的更要豐盛許多。
待眾人吃完,他方向蕭瀟道:「叫跟我們的人收拾一下,準備回京。」
慕北湮正要了水在漱口,聞言差點嗆著,忙問:「你這身體,還打算連夜回京?其實只不過是有些消息說皇上生病,可他上次伐晉失敗後一直傷病在身,雖然遲遲未愈,應該也
tang沒什麼大礙吧?若有什麼事,均王早就給我們傳回消息了!」
景辭搖頭,「這裡距京城有一段距離,若等他傳回消息,最早也是明後天的消息了。」
慕北湮皺眉道:「你不會認為京中出事了吧?」
景辭沉吟道:「均王雖年輕不管事,但究竟在皇上身邊長大,心思玲瓏得很。他匆匆離開,必定感覺出哪裡不妥。長樂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女兒,但這幾日連她都見不到皇上,特地通過謝岩把這消息傳給我,分明也是有所疑心。郢王並未赴任萊州,也不曾聽說皇上傳召博王回京,加上京中有兵馬調動,看著的確不大對勁。不過也許是我多慮了,如今守衛皇宮的是跟他多年的龍虎軍,驍勇善戰,忠心耿耿,便是有心人想在皇宮生事,大約也沒那麼容易。」
「龍虎軍!」慕北湮忽失聲叫了起來,「韓勍!我怎麼把他給忘了!」
景辭吸氣,「韓勍怎麼了?」
慕北湮臉色有些發白,叫道:「小印子遇害的時辰,勤姑曾親眼看到左龍虎軍統領韓勍出現在攬月湖,幾乎可以肯定,是他殺了小印子和瑟瑟。我們一直疑心是這倆宮人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才被皇上滅口……可前兒在建章殿,林賢妃又說小印子和瑟瑟是因為知道了郢王和喬貴嬪的秘密才被滅口……我當時聽得不對勁,正想說時,聽聞阿原奪馬而去,趕緊追她來著,也就忘了這回事了……」
阿原聞言,便想起往事,撫著破塵劍沉吟道:「姜探當日也曾秘密與韓勍相見……原猜著可能是二人私交,未曾往深處想。還有,引我們去長公主住處試圖嫁禍給我們的,不也是韓勍部屬嗎?」
慕北湮失聲道:「也就是說,韓勍處處與郢王為敵,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叫我們起疑?他……他忠心的根本不是皇上,而是郢王?」
景辭慢慢地站起身來,臉色已極不好看,「北湮,你在這裡陪護阿原,先不用回京。等我和均王給你傳來確切消息後再作打算吧!」
慕北湮忙道:「放心……看來真得辛苦端侯了!等阿原恢復得差不多,我會相機行事,指不定就帶她去找你們了!」
景辭低眸看向阿原,「我不在身邊時,你……你們要保重。」
阿原淡淡瞥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屋子。
慕北湮便瞪向景辭,「你多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她會死嗎?還是一心想死,連好聽的都不想說了?」
景辭皺眉,「你這張嘴,還能更毒些嗎?」
慕北湮道:「彼此彼此!但你對女人嘴也這樣毒,當初是怎麼把人家姑娘騙到手的?」
景辭便不答,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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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已有夜晚的習習涼意,掛著累累花朵的紫薇在月下柔軟地舒展著,淡淡的花葉氣息隨風流淌。
又或許,是因為紫薇花下那個清麗絕俗的身影,才使這夏夜格外妖嬈。
明月清明澄澈,映出伊人容顏。
眉若遠山翠,目似秋波橫,分明還是熟識得不能再熟識的眠晚。
但她眼底絕無從前那等如履薄冰般的謹小慎微,身姿也似頎長高挑了些,從容立於素月流輝下,更覺神姿高徹,清靈曠達,整個人都似散著明月般的光華。
撇開旁人加諸她的諸多不公目光後,她不僅清麗無雙,更添了深婉風流無限,真真正正的絕色傾城。
見景辭走來,她仰著下頷看著他,眉眼間有一絲不遜的笑意,「你來了!」
景辭低眸瞧她,然後輕輕一嘆,喚道:「眠晚!」
阿原笑了笑,「這世上已經沒有眠晚了!或者說,這世上,從沒存在過眠晚。那只是我的一個夢,也許……也是你的一個夢。你可以考慮繼續留連在那個夢境里,但我的夢已醒了,誰也別想再拉我繼續那個夢。」
景辭靜默,然後問道:「於你,那是個徹頭徹尾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