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的目光里有凌厲的殺機閃動,「這才最讓人擔心!人心險惡,縱然她會些武藝,又怎敵得過那些人的刻意算計?」
「那我也只能將計就計了……」
原夫人的聲音更低了,「我等著她在端侯那裡碰得頭破血流,才可能真正回到我的身邊!那位則笙郡主,也快到京城了吧?是」
她淺淺一笑,轉身坐回車廂,依然溫溫和和地吩咐道:「啟程吧!」
前往京城的道路雖不只一條,但能行馬車的官道,就那麼一條。何況還有小壞相助,阿原沒到傍晚便追上了景辭。
她策馬行到馬車後方,將韁繩一甩,已輕鬆扣到後方的橫木上,人已如鯉魚般縱躍而起,歇落於車廂前方。
見眼前驀地多出一人,車夫不由失聲驚呼。
幾乎同時,車廂內也傳來知夏姑姑警惕的叱喝:「誰?」
「我!」
阿原大大方方地應了一聲,隨手撩開帘子,一眼看到了倚在一旁小憩的景辭,和盤膝坐於另一邊的知夏姑姑。
景辭面色有些蒼白,見她一身典麗女裝瀟洒步入,剛睜開的黯淡雙眸在驚愕後閃過一抹璀璨光亮。
他上下打量她,問道:「你怎麼來了?」
阿原將馬鞭一圈圈繞到腕間,不客氣地擠到他身畔,說道:「你是不是先該告訴我,你怎麼忽然就走了?」
她的眼底含笑,仿若漫不經心般隨意發問,一雙煜煜生輝的黑眸卻緊緊盯著他的面龐,再不肯遺漏他些微的神色變化。
景辭靜了片刻,伸臂輕搭於她的肩膀,修長的五指輕捏了兩下,總算將二人不同往日的情愫顯露幾分。
他低沉道:「嗯,我臨時決定回京。橫豎你也要回京,很快又能在京城見面,就沒必要多說了吧?」
阿原道:「你早就知道我母親要來接我?」
景辭抬袖,拭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淡淡道:「知道。原夫人時常入宮,若發現我和你在一處,不經意在皇上那裡說點什麼,指不定皇上那邊又生出別的念頭。我不想節外生枝,還是不見她更好。」
對於那個據說很欣賞她的梁帝,阿原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也想不出原夫人可能在皇上跟前說什麼,令梁帝多心。但同樣受梁帝寵信,景辭和原夫人顯然是兩個極端。一個清冷孤僻,懶與人共;另一個柔姿媚人,聲名狼藉。
如此想來,景辭不肯與原夫人見面、不肯和原夫人母女一同回京,的確有他的道理。
阿原憋在胸中的那口氣不覺間消散許多,只撇撇嘴道:「那你也不至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吧?」
景辭「哦」了一聲,手指輕輕在她肩上彈跳了幾下,清清涼涼地說道:「本想告訴你,可你睡得正香。」
阿原猛記起小鹿的確提過,景辭起床後,曾在床榻前對著她站了許久,她面頰頓時燒了起來,連僅剩的疑慮也已散佚無蹤,返身抱住他的腰吃吃地笑,「也是,你從來都是這樣我行我素,幾時替別人想過?只是你這廂瀟洒了,我卻憋屈得緊,差點以為被人甩了……」
景辭垂眸,「若我真把你甩了,你會如何?」
阿原倚在他懷中,並不掩飾與心上人重聚時的歡喜。她的眼底若春水瀲灧,不經意間便是令人魄動神馳的綺姿媚態,「我既然擇你為夫婿,當然相信你並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何況,我能把蕭瀟追得滿天飛,就能把你追得滿地跑!」
她與景辭耳廝鬢磨著,笑得頑皮而嬌俏,端的是色不醉人人自醉。
景辭靜靜地凝視著她清美無瑕的面龐,依然是一貫的清貴自持,黑不見底的眼睛裡看不出太多的情愫,只是環住她的臂膀不由束得更緊。
旁邊的知夏姑姑再也忍不住,怒道:「呸!天底下怎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到底曉不曉得羞恥二字怎寫?」
阿原明知跟她已結下樑子,自始至終就沒看她一眼。此時聞得她斥罵,阿原眼皮都沒抬,隨手將手裡的馬鞭丟過去,說道:「我們夫妻親熱,關你甚事?閑事管到主子床上,誰不知羞?看不順眼自己下車,後邊有馬。」
知夏姑姑臉都黑了,冷笑道:「夫妻?一夜夫妻嗎?真不害臊!以為你們那見鬼的親事真的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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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說完,卻聽旁邊一道聲音冷如寒泉,「出去!」
知夏姑姑一驚,抬頭看見景辭的眼神,竟冰冷得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一時凝結。她的唇動了動,拾起馬鞭猛地站起身,甩簾奔了出去。
不一時,便聽得馬蹄聲急促地在馬車旁響起,伴著知夏姑姑毫不收斂的痛罵:「賤人!老賤人生的小賤人!」
阿原笑道:「阿辭,這位姑姑一輩子沒嫁過人吧?不然就是年輕守寡,才活生生憋成這樣的變態,把好好的男歡女愛看成了洪水猛獸。不曉得的,還以為她不是父母生的,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呢!」
對面車窗小帘子驀地被抽開,馬鞭如毒蛇般準確抽向阿原那張俏臉。
阿原早已瞧見,正待騰出手來抓住鞭梢,順便將那惡虔婆拉個大跟斗,不防景辭臂膀忽然堅硬如鐵,硬生生將她箍得動彈不得。
眼看這鞭子下來,生生要抽花她這張臉,阿原又駭又怒,圓睜杏目,狠狠剜向景辭。景辭也不瞧她,眼見鞭子到了近前,箍住她的臂膀才向內側一收。
鞭子入肉的脆響里,景辭悶哼一聲,阿原的臉安然無恙,景辭的右肩卻已被抽破衣衫,皮開肉綻。
阿原大驚,也顧不得再惱他,忙抱住細看,口中已禁不住向外怒喝道:「連狗都不咬主人,怎麼遇到這麼個死虔婆,老賤人!惡毒成這樣,怪不得到老到死都沒人要!老天爺長眼睛,回頭必定一記天雷劈死你!「
景辭伸手掩住她唇,低叱道:「夠了!」
知夏姑姑已從窗扇看到裡面情形,也已變了臉色,忙命車夫停下馬車,急急向內問道:「公子,你怎樣了?」
景辭拉過阿原擋住自己傷處,平靜道:「不妨事。你到前面先替我預備好卧房,燉些清粥吧!外面的東西,未必乾淨。」
知夏姑姑不答,騎在馬上盯著車內二人,抿緊了唇角。
景辭聲音略略抬高,「姑姑,還不快去?」
知夏姑姑的眼圈便泛了紅,幾乎從牙縫中擠出字來,「你……真是瘋了!」
她揚鞭,狠狠一記抽在馬腹。無辜的馬兒慘嘶一聲,箭一般地竄了出去。
景辭這才鬆開掩住阿原嘴唇的手,將她推到一邊,眉眼雖是一慣的淡漠,言語間已有些慍意:「暫時她應該不會再招惹你了,你也安生些,凡事多多忍讓。她照顧我這麼些年,與我情同母子,我也視其為長輩,不希望你再對她無禮。何況,女孩兒家說話這麼刻薄,你就不怕嫁不出去?」
阿原撕開景辭袖子,仔細端詳了傷處,利落地取出傷葯,為他敷藥包紮好,才舒了口氣,指著自己臉說道:「我被她這麼一鞭子甩在臉上,才會真的嫁不出去!這老虔婆打定了主意想毀了我,阿辭你還打算讓我敬著她捧著她?我沒把她抽死在腳底下就是對她最大的敬重了!」
景辭的目光便冷銳下去,「你當真……變得太多了!」
阿原收拾著傷葯,散漫而笑:「幸虧我已記不得從前是怎樣的性子。如果從前知夏姑姑也是這麼對我,我還百般忍讓,只能說我夠蠢,蠢到現在的我想打死那時的我!」
景辭冷冷睨她一眼,吩咐外面的車夫:「繼續走吧!夜間還在我們來時借住的那戶人家歇息。」
車夫應了,馬車便搖搖晃晃,繼續向前行駛。
阿原想坐到景辭身畔,怕碰著景辭傷處;待坐到先前知夏姑姑的位置,又覺距景辭有點遠。
她略一躊躇,將裙角一提,盤膝坐在了景辭腳邊。
如此不雅的坐姿……
景辭撫額無語,卻又不得不承認,生得好實在太佔便宜,她抱劍而坐時,居然也能顯出別樣的瀟洒俊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