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姑嘆道:「奴婢老邁,面目全非,夫人倒是容色依舊。」
原夫人道:「聽聞當年太后薨逝,宮人四散,我還以為你早已出宮而去。」
勤姑道:「我與俞妃投緣,後來去了她宮裡。待她被遷於此地,我便也跟著來了……攖」
原夫人舉目望去,但見此處蒿草連天,屋宇敗舊,不覺凄然,轉而向梁帝說道:「皇上,既是往年故人,不如讓臣妾帶她回原府?阿原頗不懂事,正好讓宮中老人多教教她禮儀。償」
梁帝聽勤姑提到往事,也是黯然,看原夫人的目光也柔和許多,立時道:「既是故人,帶回去幫你照應照應府里也是好的。朕瞧著你那個阿原,不像會持家過日子的。」
勤姑忙叩首道:「謝皇上!謝夫人!」
再怎樣的高風亮節,窩在這茅蒿遍地的冷宮冷院待上一二十年,也該待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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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的身量比長樂公主高,長樂公主的衣衫穿在身上略略嫌小,但舉手投足倒顯得更利落些。
長樂公主命人端來祛寒的湯藥,阿原一聲不響接了,一口飲盡,便倚在榻上休息,胸口起伏得急促而劇烈。
長樂公主躺到她身畔,捅了捅她的腰肢,「喂,想哭就哭出來,想靠就靠過來!本公主胸懷寬廣,盡夠你靠了!」
阿原不屑,「甩了一個我不要的男人,為何要哭?哭也該別人哭!」
長樂公主眼珠一轉,「也是。這會兒端侯應該在哭吧?」
阿原睨她,「你見過他哭?」
「沒有。」
長樂公主覷著她漫散的眉眼,「但他最近也沒你想的那般舒坦。他的事,父皇說我小孩子家,不肯跟我多提,但我也看得出來,他不想退婚。父皇好像有些著惱,哪怕我和謝岩、慕北湮幾度求情,都不肯放左言希出來。左言希那事兒可大可小,這麼多人的面子求不下來,只怪他跟端侯太要好了……」
阿原怔了怔,「退不退婚,還不是皇上一句話?有必要拿左言希的事兒威脅他?橫豎有我逃婚的把柄在,皇上想解除我跟他的婚約,都不需要另找借口。」
長樂公主道:「好像還希望讓他娶了王則笙吧?」
阿原笑了起來,「他把王則笙看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比我金貴千倍萬倍,棄我娶她,豈不正遂了他的心愿?方才我居然忘了說句恭喜,真是罪過呀罪過!」
長樂公主張張嘴,沒能接話。
半晌,她問:「你下面怎麼辦?」
阿原側過身,撐著頭去捏長樂公主的下頷,好看的眼睛笑得如月牙彎彎,「什麼怎麼辦?小爺我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身段有身段,要長相有長相!當日在沁河,喜歡我的女人從東城排到西城;如今在京城,喜歡我的男人從皇宮排到原府!其實我也愁著怎麼辦呢,是先睡男的,還是先睡女的?先睡年長有涵養的,還是先睡年少有才情的?真真是愁死我了!」
她反身將聽呆了的長樂公主壓下,吃吃笑道:「不然先睡了咱們仗義美貌的長樂公主,好不好?」
長樂公主被壓得哈哈大笑,邊推她邊笑道:「得了得了,不如從你先前那堆情人開始睡吧!他們一定樂意得很!不過……」
她一用力,反過來將阿原壓在身下,眼底閃過狡黠,「我可以給你睡,但有個人,你不許睡!」
阿原笑道:「嗯,我也仗義,就放過謝岩了!我睡小賀王爺你沒意見吧?」
長樂公主抓過她的手來,與她擊掌為誓,笑道:「一言為定!慕北湮也不錯,你若喜歡,我現在安排車輛,送你去賀王府,可好?」
阿原笑道:「如此,勞煩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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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辭喜靜不喜鬧,這些日子因病被留於宮中,住在相對僻靜的陶然居,距離同樣偏遠的怡明宮不遠。
他舉目看著匾額上「陶然」二字,自嘲一笑,飛快走了進去。
謝岩跟在景辭身後,看著他有些虛浮的步伐,已鎖緊了眉。
他隨景辭入內,先吩咐宮人道:「去取侯爺的葯來。」
景辭坐到桌邊,接過茶來喝著,擺手道:「沒事……」
謝岩皺眉,「阿辭,如今沒什麼比你養好自己身體更重要。」
景辭搖頭,「放心,左不過是些積年的舊疾,一時無法痊癒,但一時也不至於怎樣。」
他看向謝岩,「你見過比阿原更離譜的女子嗎?」
謝岩答得很快,「當然見過。被你弄到晉國去的清離,比阿原離譜多了。」
景辭微哂,「你還記掛著她?她跟她母親是一個品行。長樂公主也罷,其他名門閨秀也罷,都比她不知強多少,不曉得你相中她哪樣。」
謝岩低嘆,「阿辭,你抱著這樣的心思,那麼很快你會發現,阿原可能也跟她們一個品行。」
「給我戴遍全京城的綠帽子?」景辭低低地笑,「或許,這才是她的本性?」
「本性?」謝岩忽笑了起來,「如果說這是本性,也是你逼出來的本性。」
景辭目光便冷了,「因為我信了則笙,不信她?這就是逼她?」
謝岩道:「再加上你這一個月的避而不見,你覺得她還有理由接受你這施捨般的婚姻或感情?」
景辭慍怒,「施捨?」
謝岩低頭啜了口茶,說道:「抱歉,我當日聽你說起她從前的事,就覺得是施捨。只是當年的她像你養的一條小貓小狗,習慣了施捨,並能受寵若驚。如今的她則會把你的施捨當作羞辱,踩到腳底並羞辱回去。還有,如果你身邊的人都把她當作了你養的貓狗,她不會得到半分尊重。一旦她們覺得她有所逾越,隨時可能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而且……她們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景辭道:「你想多了!知夏姑姑不喜她是真,但其實也不曾對她怎樣過。則笙從前更是把她當作姐姐看待。」
「可以隨意使喚的姐姐吧?一個承你薄面才收留下來的所謂孤女,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趙王郡主。姐姐?阿辭,你在欺騙我,還是欺騙你自己?」
謝岩冷笑,「今天,你心愛的妹妹和尊敬的姑姑想教訓教訓你們心裡不知感恩的孤女,你也跟著指責……卻都忘了,她是和你們比肩而立的堂堂正正的原家小姐,早就沒再把自己當作貓兒狗兒。她根本不會覺得欠你什麼。你們想毀她一世,還指望她感恩戴德?她原先有多在乎你,如今就有多怨恨你。全京城的綠帽子,你等著收吧!我猜,以她自幼習武的體力和耐力,真能青出於藍,很快會超過她母親,妹妹……」
景辭正低著頭默默喝茶,似被茶水嗆了一下,猛地劇咳起來。
他匆忙取絲帕掩住口,又是壓抑地咳嗽兩聲,才低頭看一眼帕子,即刻又將絲帕捏住,掖入袖中。
他的動作雖然迅捷,謝岩已看到了絲帕上的一抹淡紅。
「阿辭!」
謝岩急站起身,待要喚人時,景辭已擺手示意他不要吱聲。
謝岩怔了怔,旋即想起,若他病情因此惡化,只怕梁帝、知夏姑姑等更厭阿原。
可惜,在阿原心裡,或許會顧忌梁帝厭她,至於王則笙、知夏姑姑等人怎樣看待她,根本不在考慮之列。
他暗嘆一聲,見景辭面色極差,又懊悔說得太過,待宮人將葯端來給景辭喝了,令他們退下,方拍了拍他手背,低聲道:「算了,等她明天消了氣,你主動去賠個罪,縱然她不肯釋懷,還不至於立刻給你……咳,戴什麼綠帽子。」
景辭道:「若她是跟她母親、妹妹一樣的人,我還去給她賠罪?」
謝岩黯然道:「她的母親,她的妹妹……你可曉得原夫人和清離遭遇過什麼?」
「難道也是被人逼著,變得不知廉恥?」
「差不多吧……原夫人名喚楚玉羅,出身書香門第,少時時與皇上相識,大約也少不了海誓山盟,有過嫁娶之約。可皇上當時一介武夫,家徒四壁,楚父不允。後來楚家被權臣彈劾抄家,楚玉羅便被沒入宮中為婢,因容貌出色,工詩善畫,不久被選上去在御書房侍奉當時的昭宗皇帝,時常能與朝中的文臣武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