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辭笑了起來,「她就是你提起過的小師妹,那個和你花前月下數載,卻忽然告訴你,她已另有所愛的那個小師妹。【鳳\/凰\/更新快請搜索】你這樣的人,榆木疙瘩的腦袋,怎會忽然對什麼女病人移情別戀?這話你哄哄別人也就罷了,何必拿來搪塞我!也難為你,居然還這樣一次次地維護她,把自己捲入險境。若不是我這次病得重了,你至少還得在大牢里喂一夏天的蚊蟲吧?」
左言希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說道:「有你和北湮幫忙,也沒什麼辛苦的,正好可以靜下心來多看幾日醫書。」
提到慕北湮,景辭眸光暗了下去。他問:「這幾日你有沒有回賀王府?償」
左言希搖頭,「皇上放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替你治病。你病勢未愈,我哪裡回得去?攖」
景辭的唇動了動,有些一直想問的問題,還是沒能問出口。
或許,從謝岩、長樂公主等人迴避的神色里,他早就對那個答案心知肚明,於是更懶得去求證。
他坐起身來,輕笑道:「今天其實已好轉不少。走,陪我去外面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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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已頗有些炎熱,沿路已能聽得蟬聲高嘶,越過樹梢吹來的風亦挾裹了陽光的暖意。
景辭腳下有些虛浮,但扶著左言希緩緩走了一段,適應了驕陽的烈意,倒覺得心懷舒爽好些。
他道:「往日在幽州,我也常帶眠晚散步。她總愛跟在我後邊,卻不曉得我更願意她走在我前面。我可以看清她的一舉一動,也可以看見,她時不時地回頭偷看我。」
左言希嘆道:「那時她自然是喜歡你的。聽知夏姑姑說,你本是她最敬重的人。你讓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你讓她哭,她絕不敢笑。你的喜怒哀樂,就是她的喜怒哀樂。也正因為如此,你從不防範她。」
景辭道:「我從不需要她看著我的臉色行事,也從不認為需要防範她。」
左言希道:「可她終究看你臉色看了十九年,終究給了你致命一擊。如今她與往日判若兩人,你大約也無法再如從前那般信任她,難道還打算跟她在一起?聽聞,皇上聽了知夏姑姑的話,一直想解除你們的婚約,你一口拒絕,皇上才不肯放我出來。」
景辭冷笑,「願不願跟阿原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他當日應下我與原清離婚事,我才應允回京,如今又想反悔?何況你在獄裡看醫書,不也蠻自在?」
「……」左言希半晌才道,「怪不得皇上說,你跟你母親的容貌性情,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性情都不好?」
「個性太強,傷人傷己。想那阿原本是你囊中之物,對你死心塌地,可一盤好棋被你下成這樣,我也是佩服,佩服!」
景辭靜默片刻,才道:「這次終歸是我的錯,等我好些便去見她。你替我拖著則笙和知夏姑姑,別讓她們一會兒水土不服,一會兒頭疼腦熱,再千方百計地攔我。」
左言希笑道:「這個可以有!水土不服、頭疼腦熱,都該找我這個大夫,找你有什麼用!倒是皇上要攔你時,我也沒轍的。話說皇上這兩年的性情也不好和先前比,動不動龍顏大怒,對你著實已是寬仁之極了!」
二人說笑片刻,連日來滿懷的陰霾終於消散不少。
眼見前方一架荼蘼,花朵凋零得差不多了,兀自有殘香裊裊傳來。
左言希深吸了數下,看景辭眉眼漸漸舒展,正待再勸他幾句時,驀地聽那荼蘼架後傳來竊竊笑語。
此處已在陶然居外,頗是偏僻,宮人說笑也是常事。他本不留意,只是耳邊無意聽得彷彿提到了「小賀王爺」,不由站定身,凝神細聽。
卻聽一個小太監在道:「我表哥說,眼見著他倆就站在窗口那邊抱著親嘴兒,一點都不避忌的。小賀王爺說,從未這麼開心過,那一位也說,要嫁便嫁如小賀王爺那般健壯有力的,誰願跟個病歪歪活不了多久的男人?何況處處不信她,往日必定是瞎了眼才往火坑裡跳。」
左言希被關月余,兩日前方才出來,景辭和阿原之事,雖聽謝岩說了個大概,到底不甚了了,聞言半解不解,疑惑地看向景辭。
景辭默然傾聽著,依然眉眼淡漠,並無任何異樣。
花架後,便有聲音蒼老些的太監在低笑:「臭小子,你懂個屁!男女間這事兒呀,原也要有比較才曉得誰更好。後來呢?」
那小太監道:「那還用說,如膠似漆唄!日上三竿,那兩位才起床。小賀王爺親自送回的原府,大約要跟原夫人商量他倆的事吧!說來也好笑,聽聞原來是在書房裡商議的,後來不知怎的,小賀王爺直接把原大小姐抱起來,一徑抱回她卧房去了……大白天的呀,嘖嘖!聽聞這兩日小賀王爺都沒捨得回王府,天天只在原府廝混。從人告訴他,言希公子被放出來了,他也只淡淡回一句,『知道了!』似乎很不樂意言希公子出獄似的。」
老太監「嘁」了一聲,「你知道什麼呀?言希公子出來是為端侯治病的,而那兩位的心思,只怕……盼著端侯從此再也好不了吧?怪不得昨日原夫人見了皇上,口口聲聲只說女兒配不上端侯,一心勸皇上解了這婚約呢!」
左言希越聽越驚心,已不敢看景辭臉色,疾走幾步,喝道:「你們在胡說什麼呢?」
兩位太監轉頭看到他們,驚得差點跳起來,連忙跪地磕頭。
景辭是建章殿的常客,一眼認出那老太監的確是建章殿侍奉梁帝的,遂只問向那小太監,「你表哥是賀王府的?」
小太監哭喪著臉道:「回侯爺,其實不是嫡親的表哥,他爹爹跟我娘是同宗,我入京後,我娘拜託他家照看一二,所以認了親……」
景辭問:「他叫什麼名字?」
左言希固然是賀王府的人,而景辭等曾查過賀王遇害案,對賀王府的人,尤其是親信侍衛也很熟悉,若小太監信口胡扯,很容易問出來。
小太監驚懼,卻不敢不答:「叫……李瑾青。」
「……」
李瑾青,是賀王的親信侍衛,曾向賀王回稟過小玉的異常,因其忠誠可靠,如今也成為慕北湮的心腹,自然對慕北湮這些私密之事了如指掌。
而小太監直接說了李瑾青的姓名,顯然也不怕他們對質。
景辭靜了好一會兒,終於道:「知道了。下去吧!」
兩名太監再不料端侯竟會如此輕易地饒過他們,頓時如蒙大赦,連忙磕了頭,抹著額上的汗,飛一般地逃了。
左言希額上也沁出了汗珠。
他那兄弟的品性,他向來很清楚。阿原不是原清離又如何?以慕北湮的風流,沖著她們一樣的容貌,沖著和景辭明裡暗裡的不對盤,他都能很輕易戀上阿原,甚至迎娶阿原。
沒有了賀王的管束,除非梁帝發話,真的沒有人能攔他娶誰了。
何況慕北湮和原清離同樣聲名狼藉,論起般配,也真的沒有人比他們更般配。
景辭默立片刻,低聲道:「回去吧!」
他果然返身往住處走去,居然走得異常迅速。只是炙熱的陽光灑到他身上,竟似驀地冷了下去,散出了冰霜般的蕭索和寒涼。
左言希定了定神,慌忙追了上去,說道:「阿辭,你……別放在心上。」
景辭被他扯得身體晃了下,但很快站穩,低頭瞧著自己的雙足。
被割裂處的足痛,曾日日夜夜噬心蝕骨。但這一刻,卻奇異地麻木起來,麻木得連整個人都失去了痛感。
左言希忐忑,低低道:「阿辭,若你不肯放手,我待會兒回去找北湮,跟他好好談談。何況婚約還在,皇上必定會聽你的。」
景辭看向他,冷冷問:「強留住她,讓她給我戴遍全京城的綠帽子嗎?」
左言希撫額,嘆道:「不會,她不是原清離……」
他說了一半又頓住。
阿原就是以原清離的身份活著,當然完全可以按原清離的方式生活。
與慕北湮的複合,或許真的只是第一步。
景辭垂頭看著隨風飄擺的衣袂,眼底一片荒涼霜色。
他輕聲道:「言希,你說過,我的病恐怕支持不了幾年。如今,你猜,我還能支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