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沒有想到奶奶會將遠在澹州的思思送到了京都,看著這個與自己度過了好幾年平靜時光的大姑娘,他有些高興,又有些頭痛,不知道該怎麼安排。奶奶的意思很清楚,是讓自己將思恩收入房中,而且看思思模樣,估計除了這條路外,她也不會選擇別的解決方案。
「先去歇息吧。」范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一些。
但思思依然覺得面前的少爺似乎變得有些陌生起來,畢竟范閑在京都里接受了太多的考驗與掙扎,心性自然在沉穩之外,也多了几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看見思思有些不安的神色,范閑好笑說道:「這丫頭,又在想什麼呢?吃飽喝足了,少爺帶你在京里逛逛去。」
思思委屈說道:「思思是來服侍少爺的,又不是讓少爺來服侍的。」
范閑聽得那個爽啊,到底是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說話做事直接許多,哪裡像京都范家這些丫環們一般,在自己面前連個大氣都不敢出,更遑論當面反駁自己的意思。
范閑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她略有些瘦的臉蛋兒,笑著說道:「成成,讓你服侍,只是就算要抄書磨墨,你也得先洗洗去。這一身汗酸的,別人都說紅袖添香夜讀書,你準備給少爺我添些子醋味兒?」
慶國並沒有房玄齡夫人喝醋明志的典故。所以這話里的俏皮味道,也沒有人能聽出來,范閑不免生起些明珠暗投的遺憾。
思思一羞一窘,復又行了個禮,便在丫環的帶領下梳洗去了。這些丫環們早看出來這位丫環與自己一等人大不相同,所以格外客氣。
……
「這姑娘就是思思啊?」
沒有范閑預料中的酸味兒,林婉兒的臉上只有好奇,笑著說道:「以往就老聽你說澹州的大丫頭比四祺勤快的多,今兒總算見著面了。」
……
慶國畢竟還是個男尊女卑的世界。林婉兒雖然貴為郡主,但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和敏感,再說了。即便范閑今後要收妾室入房,難道堂堂郡主還要和那些女子吃味?范閑笑了笑,心想這件事情幸虧和自己沒啥關係,不然若真惹得小老虎不高興了,自己的兩個胳膊還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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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范閑拋了一句酸話出來,「所以咱們得多走走,別變成一對殭屍。」
林婉兒愁眉苦臉。癟著嘴,可憐兮兮說道:「我怕冷。」
「蒼山雪好,秋冬尤佳。」范閑微笑望著妻子,像旅行社的職員一樣誘惑著對方,「雖然老師給你配的葯極有效,御醫們診脈之後也是驚喜連連,但是高海拔的地方,對於你的身體是大有好處的。」
林婉兒偏了偏頭,靠在他的懷裡。輕輕蹭了兩下,輕聲說道:「我還是不明白海拔是什麼意思。」
「就是比海面要拔高多少的層級的意思。」范閑覺得這個解釋有些拗口。
「還是不明白。」林婉兒苦著臉說道:「不要去好不好?我好怕爬山,我好怕冷的。」
范閑沒好氣說道:「瞧瞧你的臉現在圓成什麼樣子了,多運動運動,總沒壞處的。」
林婉兒忽的一聲從他的懷裡掙起來,苦著臉說道:「昨天夜裡,你才說喜歡我胖些!」
范閑險些失笑,但依然強忍著正色道:「把燈熄了,當然是胖點兒好,但白天看著嘛……還是瘦點兒好。」
林婉兒氣的悶哼一聲。搶先在行廊里走了起來。范閑趕緊跟了上去。也不正臉看她,只是提前了一步左右。輕聲哼哼道:「我最喜歡你身上肉肉的,難道你不知道?」
秋天的宮殿里,就像是迎面吹來一陣夏風般,林婉兒臉上一陣燥熱,片刻之內就紅了起來,往前踏了兩步,抓著范閑的手,低頭說道:「後面跟著那麼多人,你也不害臊的。」
二人此時是在皇宮之中,後面跟著一大堆婆子太監宮女什麼的,不過那些人都低著頭,離范閑林婉兒還有些距離,想來是沒聽到小兩口先前說了些什麼。
范閑臉還是朝著正前方,微笑說道:「娘子啊,你要向相公學習,怎樣才能表情不變地做許多驚天動地的事情。」
這話有潛台詞,婉兒卻是聽不大懂。今日二人入宮是大婚後的頭一次,那些娘娘們看見林婉兒來了,抱著心肝肉一通亂喊,一通禮物亂賞,范閑倒是來看不拒,只是看著娘娘們心疼疼林婉兒的樣子不免有些心寒,這女人的娘家是皇家,萬一將來夫妻鬧矛盾,自己豈不是會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陛下一共有四個兒子,一太子三皇子,從一個側面證明了他不是一個好色之徒。另外很巧的是,宮中這麼多位娘娘居然沒有一個人生出個公主來的。所以自小在官中養大的林婉兒,自然成了娘娘們的最愛。
林婉兒在宮中是呆慣了的,自然不像范閑初入宮時那般拘謹緊張,倒像是在家裡的後園玩耍。范閑受此感染,而且自己最忌諱的長公主如今也已經回了封地信陽,所以他也將心放了下來,隨她在宮裡四處走著。先前說到要去蒼山度假的事情,在面見皇后的時候,范閑就已經提了出來,而且得了這位宮中貴人的首肯。
不料婉兒卻是個怕冷的小糊塗蛋。
但此事范閑心意已定,尤其是翻年之後,慶國與北齊間的換俘就要正式開始了。監察院那邊透過王啟年遞過話來,似乎此事與自己也有些什麼牽連,所以他需要一個安靜些的地方處理一些事情,準備一些事情。
只是很可惜,此次入宮,沒有看到那位皇帝舅舅。林婉兒有些失望,范閑平靜的面容下卻隱藏著別的一些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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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車隊浩浩蕩蕩地從范府出發,今日林相也來送自己的愛女,所以場面顯得越發的大了起來。街上的行人們看著這隊伍也在指指點點,畢竟前幾天范林兩家聯姻,大婚的場面已是驚了半座京都,沒想著才幾天,范家那位「詩仙」公子又鬧了這麼一出。
「怎麼才成親就要離京?」人群里有個老頭子背著兩隻手,皺眉問道:「如今的年輕人,仗著家中財勢,便只知道四處玩耍,這位范公子聽說也是太學的奉正,怎麼又要去蒼山了?」
「瞧瞧,不懂了不是?」旁邊有年輕人嘲笑道:「范公子這出叫度蜜月,得專門揀那僻靜的地兒去。」
「什麼叫蜜月?」有位大嫂來了興緻。
「生活甜如蜜的意思。」另一位明顯與范府拐了七百個彎沾親的窮酸嘲笑道:「連這都不知道,這是范公子發明的新詞兒。」
大嫂生氣了:「這詞兒怪裡怪氣的,有什麼好知道的。再說了什麼蜜不蜜月,既然是要揀僻靜的地兒呆上幾天,那還不明白,不就是圖個清靜,好快活,好生個大胖小子唄。」
坐在離開京都的馬車上,左邊是像個貓兒一樣縮在毛裘里的林婉兒,正拿那雙春水般的眸子含笑望著范閑,左邊是溫柔持禮自矜的范若若,正剝了橙子,又抽心別去桔肉上的白絲,再分瓣送入范閑唇中。
范閑半閉著眼睛,一斜也瞟見林婉兒的神情,忍不住皺眉道:「這才秋天,怎麼就怕冷怕成這個樣子了?」
林婉兒嘻嘻一笑,爬了起來,湊到他身邊,將嘴張開,湊了過來,逗得范閑心頭一陣輕搖。卻聽著她對若若說道:「好姐姐,賞我一口桔子吃吧。」
范若若微微一笑道:「嫂子,你這病不能吃桔子,會上火的。」
林婉兒愁眉苦臉道:「可煩人了。」
范閑硬是沒整明白自己妻子與妹妹間的稱呼,問道:「一個喊姐姐,一個喊嫂子,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喊法?」
林婉兒吐了吐舌頭,說道:「喊姐姐喊習慣了,以前。」范若若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兄長的鼻子說道:「你們成婚前,哥就讓我喊嫂子,所以我也喊習慣了。」
范閑無奈地搖搖頭。馬車上本就溫暖,加上出京之後山路微顛,所以極易讓人犯困,林婉兒漸漸靠在了范閑的肩膀上,若若也撐著頜靠在車廂壁上養神。
馬車忽然抖了一下,震醒了范閑肩上的婉兒,她揉揉雙眼道:「到了嗎?」
「哪有這麼快?」范閑笑著搖搖頭:「蒼山別業雖然比不得宮中的別院,但也是在山腰上了,從京里出去,得走三天。」
林婉兒平靜望著他問道:「婚後急著離京除了養病之外,還因為什麼?」
范閑知道這事瞞不過她,也不準備去瞞,微笑應道:「你那兩位哥天天派人來府里,我實在是怕了,當然只好去躲躲。這個時候站隊無論站哪一邊,都是很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