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掉包的王爺
狂人妄說天文與地理,引得痴人起痴心,旁觀者休笑。
且看:朝野暗涌,月中金殿冷。
莫問:真真假假,有情還無情。
相途不若雙飛去,碧海青天夜夜心
第一章掉包的王爺
京城拿下,吳王只當大事已成,急著與一幫大臣策劃登基事宜,誰知這邊還未安定,剛剛開春,東南四郡忽然嫩起戰火。對方打著平叛討賊的名聲,其主竟是流落民間二十六年的九王爺謝天海:
吳王叛亂,本就引得眾臣不滿,手底一些人顧念舊主,聞信大喜,都連夜帶兵反了出去:沈家外出借兵歸來,聞知京城噩耗,望北遙哭,經眾將勸說,亦投九王爺去了。再有李家一些僥倖逃出的舊部,與出逃在外的前朝老將,因恨吳王,亦紛紛歸順九王爺,其中以神武將軍呂復為首。
吳王只當諸皇子與四王爺、李家都被害了,十王爺就算逃得性命,但印緩不在身邊也難成大事,以為一切是穩當的了,哪裡料到會突然冒出個九王爺,一時竟措手不及。
大殿上,一名身著龍袍的老人急躁地走來走去,搖頭不止。
「不可能,他怎會是謝天海!」
「真假難說,重要的是,他有先帝親賜給敬妃的玉佩:「
老人厲聲道:「當年九皇子謝天海被害,是我親眼所見,又是那小太監親口所說,怎會弄錯?」
下面那人道:「他人所言,不可盡信。」
老人沒再說什麼,在椅子上坐下,面露驚疑之色,目光閃閃似在沉思。
那人道:「臣斗膽,是真是假不重要,當務之急是先想個對策。」
老人冷笑,「本王打下的江山,他卻想坐收漁翁之利,須看有沒有這本事:本王現擁兵二十萬,還怕他區區三萬人馬不成!」
那人道:「恕下官直言,三軍久戰數月,總算順利進京,將士們已疲憊不堪,都指望著歇息領賞,如今外頭散播謠言,軍心不穩,再急於出戰,恐十分不利。」
老人想了想,叫過黑衣女,「他為何要你先回來,莫非是疑你?」
黑衣女道:「屬下冒昧揣測,少主自那丫頭死後,便遣人沿江打聽尋找,應該只是想找那丫頭少』體,怕屬下阻攔,所以……」
老人道:「果真沒有別的?」
黑衣女遲疑了一下,道:「沒有。」
自九王爺起兵,形勢陡然逆轉,昊王兵多將廣,無奈錢都用來打仗了,國庫空虛
忙之下另想辦法,結果惹得百姓怨聲載道。手底將士們剛剛經歷惡戰,十分疲憊聽說又
要再打,紛紛逃散。朝中大臣畏俱他,個個都是面上順從,哪裡肯真正出力。九王爺任用前鎮國公手底神武將軍呂復為人將軍,其子呂乾為副將,揮兵直上,節節勝利,。短短兩個月竟攻佔三郡,再有那些識時務的郡守,索性開門獻城,如此一來,又白得了二郡,平江一戰大捷,吳王更折了無數人馬。
白曉碧聞訊吃了一驚,隱約已猜到那九上爺是誰,偏又不敢確認,而且越想越糊塗。
他不是十王爺么,怎的變成了九王爺?
再看葉夜心,平靜得無任何反應,依舊笑如春風。
燈光下,他獨自坐在房間椅子上,左手拿著粒黑色藥丸,白曉碧進門便見到這情景,不由得吃驚,「你……葉公子怎的吃藥?」
葉夜心眼睛也不抬,「吃藥很奇怪?」
吃藥當然不奇怪,可白曉碧反而更驚訝,「你病了?」
葉夜心不答,示意她取水。
白曉碧忙過去倒了水遞給他,看他研開藥丸服了,又默默地接了空杯放回桌上,幾番欲言又止。
瞥見她這模樣,葉夜心笑了,「想要問我病得如何,只管問就是,小丫頭害羞什麼?」
白曉碧尷尬地揚起臉,「我是想問葉公子怎的改了道,莫非我們不去京城了?」
葉夜心道:「你不是想見你師父么,現下他們在攻打殷城。」
白曉碧哦了一聲。
葉夜心道:「還有事?」
白曉碧搖頭,半晌才低聲問:「葉公子病得嚴不嚴重?」
葉夜心道:「壞人自然是病得越重越好了。」
白曉碧道:「我不是這意思。」
葉夜心道:「你還希望我好不成?」
白曉碧斟酌道:「我自然希望葉公子無事,但葉公子若想拿我威脅師父,我寧可死了。」葉夜心微微低頭,似有些疲倦,「若被我父王找到,你性命難保。那傅小姐生性嫉,上次便是她派人害你,你不記得了?」
想到那口傅小姐看白己的眼神,白曉碧當即明白過來,「葉公子留下我,是在保護我?」
葉夜心道:「是利用。」
白曉碧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你總騙我,我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葉夜心抬手,「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寒月底下,一道影子迅速掠來,忽然在半空折回,緩緩落於林間,須臾,又有道黑影緊隨而來,毫無聲息地,亦翩翩落下,
葉夜心披著厚厚的黑色披風,微笑著朝那背影拱手,「十王爺,還是九王爺?」
溫海轉身,「葉少主,還是郡王爺?」
葉夜心道:「隨意便好。」
溫海一笑,「你我算來原是堂兄弟,亦不必拘禮。」
葉夜心道:「我自幼便隨師父在外學藝,未曾見過王兄真容,以致數次失禮,只是王兄深夜造訪,竟不是來救人的,令我十分不解。;」
溫海道:「堂弟有心拿她要挾我,又何必瞞著王叔行事,莫非堂弟與王叔父子果真如傳言中那般?」
「能把挑撥的話說得這麼好聽,王兄是第一個。」葉夜心搖頭笑,「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今日方知此言不假。敬太妃實在是當年宮裡第一高明人,人人都當王兄已被太后燒死,連我也只能想到是逃出宮外藏匿民間。誰知王兄竟是藏在宮裡,在太后眼皮底下安然過了十幾年。太后只當出了惡氣,卻不料到頭來是在為他人養兒子,親兒子卻被自己親手設計害死。不知這出掉包計是如何設計的?」
溫海道:「這不重要,她老人家對我多少有養育之恩,我總不能在她生前起事。」
葉夜心踱上前,「借刀殺人,害了她的兒子,還想搶她兒子的江山,也是為了報養育之恩?」
溫海道:「若不是母妃巧設掉包計,我已死在她手上。」
葉夜心道:「利用正元會吸引我們注意,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收服了東南四郡。令舅死得糊塗,不知敬太妃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親兄弟被兒子害了,會作何想法?」
溫海道:「我利用了正元會,他們也未嘗不想利用我。以為通過區區堪輿之術就能逆轉乾坤,妄圖通過我插手朝政,所以自取其禍。要怪,也只能怪他們自己野心太大。」
「王兄費盡心機要坐上那個位置,果真是為了敬太妃?」
「那個位置人人都想坐。」
葉夜心點頭,「王兄今夜前來,該不是與我閑話?」
「當然不是。」溫海不慌不忙道,「曉碧在你手上,你不拿她威脅我,是因為知道沒用,但王叔未必這麼以為。你若將她交出去,必得王叔倚重,將來瞞著他辦事,把握或許就更大了。」
葉夜心道:「是么?」
溫海道:「王叔現擁兵二十萬遠勝於我,誰知如今我們竟能相持不下,比先前想的要容易得多,不知是何緣故?」
葉夜心微笑,「恕我愚鈍。」
溫海看著他半晌,忽然轉了話題,「看來我探聽的消息有誤,堂弟與王叔原是親父子,怎會互相猜忌,必是他們憑空捏造。」
葉夜心額首,「那是自然。」
溫海道:「我今日來,不過是想告訴堂弟幾句話。」
葉夜心道:「王兄請講。」
溫海微微一笑,緩緩道:「第一句,本王必勝;第二句,不是每個人都能做漁翁,如今皇兄、四王兄、十王弟都不在,唯有本王才能名正言順地坐那個位置。」
「不論為父王,還是為我自己,我都應該先除去你。」''葉夜心笑著搖頭,轉身便走
溫海道:「我還有兒句話。」
葉夜心停住腳步。
「堂弟自幼跟隨天心幫幫主學習堪輿之術,卻一心想做逆天之事,豈非糊塗?」溫海悠然道,「本王此來,其實是想討個情面,她命中注定的人不是你,你離她太近,就不怕惹禍上身?堂弟若不想她死,不如高抬貴手早些放她回來。」
葉夜心道:「既然註定不是我,我卻不至於笨到送她去助別人。」
溫海道:「被王叔知道,她性命難保,到時你也護不了她。三日後我會派人到這裡來接。」
葉夜心笑了一聲,消失在夜色中。
這次受傷,白曉碧到底年輕,傷口雖有點深,但調養有方,再輔以生肌良藥,幾個月下來已經全好了,只不過手臂上仍是留了道明妓的淡紅色的疤痕。
葉夜心嘆氣,「誰叫你多事的,這可好不了了。」
白曉碧拉下袖子,毫不在意,「將來它自己會好的。是我當時糊塗,忘記你本事高明,自討苦吃,害你也跟著著急。」
葉夜心不語。
白曉碧問:「葉公子最近在做什麼,很忙?「
葉夜心不答反問,「想不想回去找你師父?」
白曉碧道:「不想。」
葉?夜心有些意外,「不想?」
白曉碧道:「葉公子會殺他。」
葉夜心笑起來,「我是想殺他,可惜如今已沒那麼容易了。」
白曉碧道:「你想讓我引他出來?」
葉夜心道:「他便是那辰時生人,還有意帶你出來行走,讓我們盯上你。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當真相信他?」
白曉碧道:「我只信自己看到的。」
「你倒是護他護得緊,果然是命里註定。」葉夜心也沒生氣,隨手擱下藥膏,「他今晚會派人來接你」
白曉碧愣住。
葉夜心起身出門,「你收拾一下,會有人送你過去。」
白曉碧叫住他,「葉公子不用我要挾他?」
他回身笑看她,「有用的話,我自然會那麼做。「
漆黑的眼睛一如往常那般溫柔,沒有半點變化,白曉碧不知為何竟氣悶得很,好容易才低頭忍住,「你既知道我的命格,那我跟著他說不定會壞你們的事,還要放我回去?」
葉夜心道:「當然是別有居心了。」
這話原本只是逗她,白曉碧卻覺得被他諷刺了,滿腔火氣隨之消失,半晌才低聲道:「你……一定要參與那些事?」
沒有人回答。抬頭看時,門口早就不見人了。
他會放她回去,這消息來得太突然,白曉碧一時竟難以接受,看看全身上下,連衣裳都是他給的,還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於是她坐在床上發了半日呆,想做點什麼,或者是想說點什麼,卻再也沒見他來,其實縱然他來了,有些話也是說不出口的。
選擇一個,就意味著要站在另一個的對面,失敗者的下場如何,眼前已經有例子,他是郡王,是吳王的兒子,註定與溫海勢不兩立。
誰會贏?
出生在小縣裡的尋常女孩子,一心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做夢也沒想過會卷人這些陰謀,想要避開,卻避無可避。
有人敲門,「白姑娘準備好了?」
白曉碧茫然應下,起身出門。
那人恭敬有禮,「少主讓我送姑娘走。」
白曉碧哦了一聲,隨口問道:「葉公子人呢?」
那人道:「在房裡。」
忽然想要說點什麼,儘管那樣做太不自量力,白曉碧走了幾步,停住,「你等等,我去與他道個別。」
那人為難,「少主已經睡下了。」
白曉碧道:「不會耽擱太久,有勞大哥稍等。」說完快步朝旁邊院子走去。
房間里亮著燈光,裡面的人顯然還沒睡,門是虛掩著的,大約因為夜深,他也沒有料到會有人來。
白曉碧滿懷忐忑地走過去,正要敲門,卻聽見低低的呻吟聲從門縫裡傳出。
那是女人的聲音。
不知裡面的人在做什麼,那聲音極其古怪,似在笑,似在哭,白曉碧只覺難聽得很,不由得握緊了拳,待要轉身離開,終究忍不下那股無名怒火,抬手推開門,「葉……」
只說了一個字,她整個人就僵在了那裡。
早已猜到裡面有姑娘,卻萬萬沒想到,姑娘是在床上,並且一絲不掛。那姑娘朱唇微啟,聲音明明帶著哭腔,臉上卻掛著笑,妖媚淫蕩的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高高抬起的修長的玉腿。
更沒料到的是,那兩條美麗的腿間還有個人。
冷風灌入,床上兩人都停住。
現場突然多了個觀眾,且他正巧停在深處,羞澀與快感同時湧上,竟帶來極度的刺激,身體的愉悅佔了上風。姑娘側臉望著來人,漂亮的眼睛裡浸滿情慾,顧不得什麼,弓起身,雙頰潮紅,發出一聲低長的哭叫。
白曉碧白著臉後退幾步,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然轉身乾嘔起來二
黑髮垂下,從側面遮住了那雙漆黑的眼睛,他緩緩地將姑娘的腿從肩頭放下,聲音里沒有半點不自然,仍是溫柔如水,「你先回去,過些時候我再來看你。」
噁心的感覺實在太強烈,白曉碧根本顧不上聽他的話,就這樣緩緩地倒退出門,飛也似的逃離。
第二章逆天而行
迷迷糊糊地到了約定的地方,果然有幾個人等在那兒,身後護送的護衛告辭回去,那幾個人便請她上馬車。白曉碧一言不發,木然上車。馬車載著她前行,路上偶爾會停下來吃飯換馬,稍作歇息,直到第二日晚上,眾人才抵達目的地。
「姑娘可醒著?」車外有人恭聲問。
白曉碧回神,應了一聲,隨手打起車窗布。
雖已開春兩個多月,北方的夜依舊寒冷,遠遠的,天幕沉沉,千帳燈火,隨地勢或高或低起伏著,向遠處延伸,在霧中逐漸變得模糊,火光碟機散夜裡的寒氣。
陡然見到這等壯觀景象,沉沉的頭腦一片清明,白曉碧竟生出敬畏之心。迎面一隊人打馬而來,當先是個軍官,見到車便鬆了口氣,勒馬上前,大聲道:「末將乃呂副將部下扈沖,奉將軍之命,在此等候多時,姑娘安好?」
白曉碧忙應了聲「好」,又道:「有勞,多謝。」
再前行一里左右,馬車忽然停住,扈沖在車外道:「大將軍有令,營內不得行車走馬,末將不敢有違,請姑娘屈駕下車。」
白曉碧依言下車。
扈沖也早已下了馬,見她態度甚是溫和柔順,面色不由緩和了些,令隨從遞上一件寬大的黑色披風,「營內向不容女眷出人,恐生流言,姑娘莫怪。」
白曉碧接過披風從頭到腳裹好,道謝,「將軍費心。」
扈沖點點頭,領著她步行人營,其餘眾人各自退去。
二人尚未接近營地就被攔下,扈沖取了腰牌,那邊才行禮放行。
白曉碧原以為會看到將士們圍著火堆喝酒談笑的景象,誰知一路走來,才發現並不似想像中那般熱鬧,除了巡邏值夜的士卒走來走去,極少見到其他人,一切井然有序。他們前行不過一里路,已遭到了好幾次盤問。
終於,扈沖帶著她走到一座普通營帳外,門口守著兩個兵,其中一名進去通報,很快又出來讓二人進去。
帳內燃著明亮的燈,溫海安然坐在椅子上,正與兩名將軍看地圖:
扈衝上前,「末將參見王爺,石將軍,呂副將。」
溫海點點頭。
旁邊那白袍將軍道:「先下去吧。」
扈沖應下,退出帳去。
白曉碧原無心情,退至旁邊靜靜等待,誰知剛剛站定,就覺得有些不對,抬眼看,只見方才說話的白袍將軍正拿眼睛瞥著自己,似有笑意。
俊眼彎眉,面容秀麗,被那銀色戰袍白色戰披一襯,立馬變得高大威武,女氣盡去無遺,再看只覺英氣通人。
怪不得聲音這麼熟悉,想不到他換了裝束,一時竟沒認出來!白曉碧驚喜,見他點頭示意,也忍不住低聲招呼道:「賀……呂公子!」
「是呂副將。」溫海淡淡打斷她,轉向呂乾二人,「今日暫且到這裡,再報與呂大將軍看看。」
呂乾與石將軍恭聲應下。退出營帳,再沒多看白曉碧一眼。
燈光里,溫海踱至她面前,「許久不見,為師甚是想念。」
白曉碧目送呂乾離去,聞言回神,「師父。」
溫海摟過她,「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白曉碧渾身僵硬,這一整天在馬車上,只要合眼,腦海里便浮現出昨晚那骯髒噁心的一幕,幾乎連飯都吃不下去,她實在不能再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更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在那個人身上,那個有著親切微笑的人。
想起姑娘那淫蕩的姿態,極度快樂的神情,半是享受半是痛苦的呻吟,心頭如同被大石壓住,她幾乎又要嘔吐。
溫海是什麼人,立即察覺不對,「怎麼了?」
面前的臉只要不笑,就會透出幾分冷酷,此刻白曉碧終於明白當初在山裡時,他抱著她迫不及待的樣子是什麼意思,原來男人都想做這些噁心的事!
不能接受他也和那種事扯上關係,白曉碧飛快地掙開他的手臂往後退。
溫海不是葉夜心,哪裡肯遷就,輕易地扣住她的手腕,「怎麼回事?」
白曉碧慌不擇言,「你們都討厭!無恥!」
溫海哦了一聲,將她拉回臂彎,「先說不像師父,如今又罵無恥了,我怎的無恥,你倒說說?」
白曉碧再不說了,只是掙扎。
溫海的臉驟然冷了,「他對你做過什麼?」
手腕上的力量忽然加重,白曉碧吃痛,「放手!」
「他對你怎樣?」
「沒有沒有!他只是親那些姑娘!」
吼出這話後,白曉碧恨不能咬斷舌頭。
見她不像說謊,溫海面色稍和,鬆了手,「你知道些什麼?」
白曉碧見瞞不過去,便縮回手藏到背後,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溫海看著她片刻,反倒笑起來,「你說的是這個?」他迅速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下,「當初我也曾這樣對你呢。」
白曉碧拿手捂住嘴,「師父!」
「這些事不是無恥,」溫海掰開她的手,「男人有了喜歡的姑娘,就會和她成親,會親近,會做一些事,否則如何傳宗接代。」
白曉碧一聲不吭。
溫海道:「你看到他親別人,不高興了?」
白曉碧窘迫,轉移話題,「師父不是十王爺么,怎的變成了九王爺?」
「往常是十王爺謝天成,如今卻是九王爺謝天海口。」溫海再看她幾眼,緩緩收起笑意,「匆忙趕路,你必定也累了,且在我帳里歇著,軍中禁止攜帶女眷,明日你須變一變裝束。」
房間里,葉夜心正就著燭光在潔白的扇面上作畫。
門開,黑衣人急急走進來,「少主不該放她走。」
葉夜心道:「你的意思?」
黑衣人毫不遲疑,「快馬追回。」
葉夜心道:「一個丫頭而已,何必費這麼大力氣。」
黑衣人道:「一個重傷,一個毫無武功,從那麼高的懸崖跌下去,竟然都沒有死,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她是佑護謝天海的人?原該將她交與主公,可暫去主公疑心,對少主大有好處:」他停了停,又道,「少主若不想害她性命,找個地方將她藏起來,不令主公知曉便是,怎能放她回去?」
「即使父王不知道,謝天海也會告訴他。」
「少主此番行事實在欠妥!」
葉夜心看著他。
黑衣人垂首道:「恕屬下直言,放她回去,後患無窮,少主不該為一個丫頭耽誤大計。」
葉夜心道:「你擔心得對,但要說那丫頭註定是他的福星,我卻不太相信。」
黑衣人道:「少主師從天心幫,怎能不信天意?」
葉夜心道:「做逆天之事的人還少么?」
黑衣人嗟嘆著退下。
清風裡放旗招展,上書一大「呂」字。氣勢十足,兵士列陣以待。
幾個月下來,白曉碧也習慣了軍中生活,身上已是男兒裝束,對外只稱是呂乾的遠房堂兄弟,跟著來歷練見識的,她也自覺地迴避不多說話,眾人當她年紀,也不懷疑,今日跟來觀戰,溫海只派人護著她遠遠站在山頭。
兩邊戰鼓齊響,當先一名銀袍將連斬對方三將,收刀回身,自腰間拔出寶劍朝天一揮,身後人馬立即潮水般向前涌去,蒼天之下,原野上密麻麻一片,似涌動征戰的螻蟻。
馬蹄亂塵,戰袍浴血,對方明顯呈潰敗之勢,這邊卻士氣大漲,呼聲震天,踏著屍體乘勝追擊。
半個時辰過去,廝殺聲漸弱,只有屍橫滿地。
白曉碧兩腿發軟。
「呂副將親自上陣,豈有不勝的!」旁邊的校尉一臉自豪,「當年呂大將軍威名無人不知,若非皇上自斷臂膀,削了他老人家的兵權,那逆賊豈能有今日?!」轉臉忽瞥見白曉碧神色如土,他頓時疑惑,「呂兄弟?」
白曉碧迅速地鎮定下來,搖頭道:「沒事,大哥說的有理,我們下去吧。」
他們正待轉身下山,忽然一隊人馬從旁邊抄近路直衝上來。二人觀戰之處原不惹眼,溫海只派了數十兵丁保護,哪知對方會突襲,一時竟無法攔阻。
校尉大驚,吩咐眾人,「我留在這裡,快送呂兄弟下去!」
話音剛落,那隊人馬已衝上來,當先是名黑袍將,他冷笑著,二話不說,舉槍刺倒外圍的一個兵丁,直取校尉。
校尉倒也沉若,一把推開白曉碧,自己就地打了個滾避開,抽出腰刀去砍黑袍將戰馬的馬腿,「送呂兄弟走!」
轉眼間,這邊十多個兵丁已被刺翻。
黑袍將策馬上前,大笑,「姓呂的?果然沒白來,帶回去!「
為避免引起對方注意,溫海特地將她送到這裡觀戰,想不到對方竟盯上了,此刻派小隊人馬衝上來,顯然是要拿活的做人質。白曉碧暗暗後悔,葉夜心雖無心害自己,吳王卻未必,萬萬不能落入他手上。想到這裡,她顧不得其餘人,轉身朝山下飛奔。
才跑出幾步,就聽得身後馬蹄聲響,一隻手臂伸來將她撈上馬,順勢向山下俯衝。
白曉碧匍匐在馬背上,死命地掙扎,無奈那人力氣甚大,一時動彈不得。
她正在著急,忽見一騎迎面衝來。
高大的黑色駿馬,尋常將士的輕便金甲紅戰袍,穿在他身上竟格外不同,陽光底下,金甲閃閃,英武奪目,恍若神將,人未走近,氣勢已及。
黑袍將先也被震呆,繼而發現對方只是普通將士裝束,並沒帶一兵一卒,甚至連武器也無,這才放了心,壯著膽子挺槍刺去。
紅袍將微微一嗤,抬手,輕易地便奪下了槍。
黑袍將尚未反應過來,槍尖掉轉,人已被挑起在半空,重重摔落於地。
紅袍將隨手丟了槍,見那幾個散卒逃去,也不去追,只將白曉碧撈過來抱在懷裡,面色如平日那般從容淡定,「原以為你膽子夠大,如今看來,還是差遠了。」
場景太過慘烈,白曉碧不忍地看著地上黑袍將的屍體,「他……」
「在沙場上可憐別人,死的便是自己。」溫海扳過她的臉,「若非我及時趕來,你便要被吳王的人拿去,將來他若用你要挾我,禍事就多了。你有這分悲憫之心就好,殺與不殺,我自有道理。」
白曉碧點頭,半晌道:「他真的拿我要挾你,你會救我么?」
溫海不答:「不是師父了?」
白曉碧重複,「他真的拿我要挾師父……」
溫海打斷她,「你以為我該怎樣?」
白曉碧沉默片刻,道:「跟著你的人太多,你不能拿他們冒險。」
「理當如此,但我又怎會不管你?」溫海難得地笑了一下,「不要胡思亂想,今後再不許你出來觀戰,省得出事。」
白曉碧低頭看看環著自己的手臂,欲言又止。
這話不論是真是假,聽著都很溫暖。
半晌,她回頭朝山上望,見先前那校尉帶著兩三個兵走來,這才鬆了口氣,想起為保護自己無辜而死的那幾個士卒,心裡又一陣難過。
溫海帶著她行至軍中,下馬後便不再理她,緩步朝前走。
知道他為了避嫌,白曉碧緊緊跟在後面。
這邊呂乾已鳴角收兵,大勝而歸,正向一名黑袍主將察報,「……斬敵八百,降六百一,活捉二將,共折了七十九個兄弟,傷三十五,如今他們都已退回城內。」
那黑袍將軍沉吟片刻,揮手,「就地安營,守住城外要道,不得放走一個。」呂乾領命,過去吩咐將士。
溫海上前,「呂副將勇武過人,虎父無犬子。呂將軍用兵如神,更勝當年。」
黑袍將軍大笑行禮,聲音洪亮略顯豪氣,「王爺謬讚,臣不敢當。」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武將軍呂復?白曉碧悄悄打量著,面前將軍四十兒歲的樣子,白面有須,眉宇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模樣與呂乾相似,只是多了幾分穩重老成。怪不得先皇曾戲稱他是「玉面將軍」,只可惜他平生跟隨鎮國公南征北戰,入朝之後雖有封賞,卻始終不得重用。鎮國公死後,皇上極力扶植親信,堂堂神武將軍竟被派去南海清剿流寇,直到京城告急,才被急召回來,終是錯過良機,回天無力。想來今日他能重上沙場大展身手,一雪前恥,也是揚眉吐氣的。
溫海道:「此戰告捷,呂將軍意下如何?」
呂復搖頭,「恕臣直言:城內糧草充裕,圍困之法乃是下下之策,久攻不克,勢必影響士氣,若那邊再增派援兵,於我甚是不利;再者,眼下六月將盡,七、八月便入秋,天氣漸寒,實在拖不得。」
溫海笑道:「呂將軍想必已有妙計,本王就不多問了。」
呂復忙道:「臣惶恐,唯有竭盡所能,不負王爺厚望。」說完遲疑了一下,又道,「如今王爺乃正義之師,國不可無主,王爺當以大局為重,早日正名,以皇命號令天下,於我三軍更為有利。」
溫海想也不想便拒絕,「皇兄被亂臣所害,不過數月,本上怎好急這些?」他抬手阻止呂復再說,「此事再議,呂將軍不必多言。」
眾將嘆息。
溫海再說了兩句,忽見呂乾走來,先前保護白曉碧的那個校尉跟在他後面,滿臉慚愧之色。
呂乾先朝溫海行禮,又笑看白曉碧,「楊校尉十分不安。」
楊校尉抱了頭盔,單膝跪地,滿臉羞慚,「末將無能,險些害了呂兄弟性命,幸得王爺相救。」
溫海令他起來,安撫了兩句。
原來他本是坐在軍中看視,見白曉碧遇險,才臨時奪了匹戰馬上去。王爺親自冒險救人,而且是一區區小卒,簡直不可思議,但這人若是神武將軍的侄子,那就可以理解了,足見王爺愛護臣子之心。眾將感慨之餘,再看白曉碧一副文弱的模樣,都忍不住暗中嘆氣。呂將軍四子,個個英勇善戰,最小的才一十四歲,也已立過兩回戰功,呂副將更是十三歲就上了戰場,誰知這侄兒竟如此無用,手無縛雞之力,竟還勞動王爺,簡直丟盡呂家的臉面。
軍中藏了女人,不能不讓大將軍知道,呂復早知道白曉碧身份,弄清緣故之後,正色道:「我朝存亡,如今盡在王爺一人,王爺以身犯險,實為不妥。」
溫海瞥了白曉碧一眼,含笑道:「呂將軍言之有理,本王也是一時情急,下不為例。這裡就交給呂將軍,本王先回帳歇息。」說完就走。
心知給他添了麻煩,白曉碧毅然,待要跟上去,忽然想起自己是呂乾的遠房堂弟?如今「叔父」與「堂兄」都在,一時竟不好就走,只得停住。
做臣子的,特別是忠臣,對天子的女人向來無好感,尤其是能讓未來天子以身犯險的女人,呂復重重地哼了聲,也不理她,大步就走。
呂乾忍了笑吩咐,「王爺親自救你,還不去謝恩,用心學習,多多聆聽教導。」
白曉碧慌忙應下,快步追上去。
見她走路搖搖見晃的樣子,眾將再度側臉嘆息。
白曉碧走進帳內,溫海己經坐在桌前看信了。
她走過去倒了茶水給他,「師父今天不該以身犯險。」
溫海拉起她的手,眼睛依舊看著面前的信,「我今日救的,卻不是徒弟。」
白曉碧當然聽得出話中意思,半晌道:「死的十王爺是假的,十王妃難道也是假的么?」
溫海側臉看她。
白曉碧也看著他。
溫海丟開信道:「皇兄派她來監視我,她知道的事太多:我原有心救她出來,但她父親是朝中閣老,極其頑固,倘若知曉我們的事,後患無窮。」
真相被證實,白曉碧艱難地道:「所以你……殺了她,嫁禍吳王,就不會有人說出去了。」
溫海道:「心軟難成大事。」
所以正元會也同樣成了犧牲品,白曉碧面色微白,想要抽回手,「你答應收我為徒,就是想利用我轉移他們的視線,讓皇上和吳王他們都注意我、跟著我去找辰時生人,而你卻在暗中策劃大事。」
溫海面不改色,「你想得太多了。」
「是么?」白曉碧垂眸,「傅小姐可有來找過你?」
溫海目光一閃,「你見過她?」
白曉碧道:「她逃得性命,前些時候還曾行刺葉公子,險些被拿住,或許有些事她已經……想明白了。」
溫海皺眉,隱約有些不耐煩,「她行事向來魯莽。」
白曉碧忍不住道:「她是你表妹,正元會終究是因你而出事。」
「這些都是男人的事,不是你該管的。」溫海將她拉至懷中,語氣柔和了些,「這麼多忠臣良將追隨我,我不能為一兩個人的事置他們於不顧,過去乃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也並沒料到你竟肯隨我赴死,如今我既救你,自然是喜歡你,會保全你。」
頭一次聽他說「喜歡」,白曉碧別過臉,「我只是尋常人,不配王爺看重。」
溫海道:「不配王爺,就配郡王么?」
白曉碧暗驚,「王爺說什麼呢?」
溫海淡淡地道:「此人暗藏野心,智計更勝吳王,不可留。」
白曉碧看著他。
溫海也看著她。
「葉公子救過我。」
「我也救過你。」
當日他說的沒錯,是她太幼稚,喜歡不切實際地幻想,最終只落得失望,白曉碧默然許久,低聲問:「師父方才說的那些,是真話?「
溫海揚眉,「師父?」
白曉碧臉一紅。
溫海微露滿意之色,放開她,「時候還早,你先去睡會兒,今晚可能不太清靜,呂將軍有安排。」
白曉碧想起一事,問:「沈家不也追隨你么,怎的不見沈公子?」
「我派他辦事去了。」溫海重新取過信看,「你若留著心思,再想別的男人,必不輕饒。」
第三章人質
是夜鼓聲大作,那邊驚慌,只當要攻城,派了重兵在城上把守,孰料這邊遲遲無動靜,直到天亮時分鼓聲才歇住。兩日下來,守城的將士已十分疲憊,那守備倒也不笨,知道是虛張聲勢,戒備絲毫不肯放鬆。直到第二日夜,城內忽然火起,大亂,原來呂復派了一隊識水性的人自河道潛人城內,裡應外合,終於還是拿下了城池。
入城後照常慶功,呂復親白勉勵將士,說了番豪氣的話,無非是奪回京城,早日助王爺剷除逆賊,人人有封賞之類,將士們聽得熱血沸騰。
溫海與幾個重要將領在裡面喝酒,白曉碧不好進去,獨自坐在階前。
往來兵丁巡邏,剛打了勝仗,城上已重新設置人手戒備,漸漸地也有百姓敢出來行走了,一切井然有序,看著面前景象,白曉碧越發敬佩呂復。
能引來這許多能臣良將誓死追隨,這個人本身也不簡單,可他是未來的皇上。白曉碧不知皇宮內院的日子,卻親眼見過朝廷選美的場景。朝廷曾有官員奉旨點美充實宮掖,當時門井縣也在其中,凡未婚女子都要奉詔入宮,結果惹得一片混亂,但凡有女兒的人家,都急急覓婆家,隨便給個簪子什麼的就算完了行聘納采等禮,竟連對方長相年齡也顧不得了,所幸當時白曉碧年幼不滿十三歲,這才逃過。
可見在眾人眼中,入宮並不是什麼好事,縱使運氣好得了榮華富貴,有了名分,那三宮六院妃殯無數,進去了究竟算是哪一個?色衰愛便弛的故事,白頭宮女的悲嘆,書里戲裡都有,裡頭竟越看越像是個籠子,飛進去,就再也飛不出來。
頭頂星光璀璨,白曉碧忐忑無奈。無論王爺還是郡王,都不是她想要的,寧可嫁個尋常人家,寧可辛苦操持家事,夫唱婦隨。
三個將領從門內出來,大約是打了勝仗而高興,說話聲音也很大,不過是些玩笑話:忽然有人道:「想不到今日還做成了件喜事,九王爺英明,將來登基,定然是中興之主,呂將軍之子個個勇武忠良,女兒自然也賢惠,正當人主中宮。」
「你喝多了,叫九王爺聽到『登基』二字,又要發火。」
「怕什麼,人人都知道那是遲早的事。現下九王爺不肯,乃是因為顧及先皇,足見其賢孝。」
「呂小姐的事難道不是戲言?」
「你傻了,雖是戲言,卻由石將軍提出來,可不就是九王爺的意思?看呂將軍的面色,心裡早已允了,聽說他那四女兒生得很是貌美。」
「……」
白曉碧兀自發獃,其中一將已看到了她,喝道:「准在這裡坐著,不知軍法么?」一邊說,一邊過來就要踢。
可巧其中一個正是先前保護白曉碧的楊校尉,見狀連忙拉住他,「莫將軍休要動手,好像是呂副將的兄弟。」
白曉碧也已回神,站起身,「是我不懂規矩,將軍莫怪?」那莫將軍她是認得的,名喚莫志忠,是呂復手底的愛將,與呂乾年紀相仿,生得也濃眉大眼,只不過皮膚黑些。莫志忠愣了下,大笑,「原來是小呂兄弟,一個人在外頭做什麼,還不進去喝酒!」邊說邊拿手拍她的肩,又皺眉,「生得這樣單薄,竟沒幾兩肉,斯斯文文的像個女人,若不是你,我還當姓呂的都是神了。」
楊校尉笑道:「莫大哥心直口快,呂小兄弟不要與他生氣。」
白曉碧尷尬,「其實不曾習武。」
「縱然舞文弄墨,也不能只要幾兩骨頭不要肉。」莫志忠不容分說,拎著她的胳膊就朝裡面走,「還不進去跟你叔父賀喜呢,王爺向你堂妹提親。」
廳上坐著十來個人。
溫海安然坐於主位,面色平靜,右邊下去第一位是呂復,第二位是呂乾,其餘一些將領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紛紛飲酒說笑,忽然見有人進來,不由都抬頭看。莫志忠丟開白曉碧,笑道:「小呂兄弟竟一個人在外頭髮呆,我把他叫進來了,這麼大的喜事,做侄兒的可不該跟叔父敬個酒么。」
經他一鬧,眾將也跟著起鬨。
白曉碧根本沒料到會被拉進來,站在眾人中間,看著手中被強遞上的酒杯,未免手足無措。
別人不知她身份,呂復與呂乾卻是明白,頓時都尷尬不已。
呂復輕咳了聲,責備莫志忠,「王爺跟前,豈容你放肆!」
其實軍中將士素來豁達,尤其是慶功宴,極少拘禮,眾將領隱約發現不對,各自疑惑。
呂復到底不安,看溫海,「這……」
溫海面色平靜,「難得她一片心意,呂將軍何必推辭。」
心知場面太僵,白曉碧輕輕吸了日氣,微微一笑,既不看溫海也不看眾人,上前舉杯,「叔父征戰半生,屢立戰功,侄兒一向敬重,如今追隨明主,只望早日助王爺平定叛亂擒得逆賊,那時侄兒再來敬你老人家一杯,」
眾將這才回神,都叫好。
見她並未有嫉妒之色,呂復反有些讚賞,接過酒喝了。
白曉碧再倒了杯酒,走到溫海面前,「這杯是向王爺道喜,願王爺早成大業。」溫海看著她片刻,接過酒放在旁邊,點頭示意她退下:
那莫志忠再提了酒壺過來,拍拍她的肩,「斯文人就是不同,小呂兄弟這話說得更好聽。來,我也與你喝一杯。」
白曉碧哪敢跟他喝酒,推辭道:「不善飲酒盡」
莫志忠笑道:「怕什麼,醉了大哥背你出去,看不起大哥么?」
眾將都大笑:
旁邊呂乾見勢不對,忙過來奪了酒杯,「莫大哥喝多了,我這兄弟生得靦腆,你別為難她,要喝酒找我來。」
莫志忠再要說話,忽聽溫海冷冷道:「呂小兄弟既不喝酒,且去我房裡,將昨日的文字抄上一份。」
白曉碧最初被張公子退親,傷心更多是因為顏面;看到葉夜心與姑娘親密,好些天吃不下飯,卻是氣憤難過;如今聽到這消息,竟也並沒有想像中那般激動,反覺坦然,因為這類事早已在預料中。
白曉碧退出門外,在笑鬧聲中緩步朝房間走。忽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嘴。
白曉碧心下大駭,急忙掙扎,接著眼睛開始模糊,只聞得一股奇異刺鼻的味道,最後,她失去了知覺。
再度醒來,人已經在一個馬車裡,一個長相不錯表情卻很冷酷的黑衣女子守在旁邊。見她醒來,黑衣女冷冷吩咐手下,「給她喝水。」
白曉碧自然認得她,片刻的疑惑過後,一顆心猛地往下沉。
她是葉夜心身邊的人,可葉夜心既放了自己,怎會再派人來劫持?除非??…她是聽命於吳王的!
白曉碧瞥了眼車窗:天色大亮,此刻已被偷運出城了吧?
果然,黑衣女帶著她馬不停蹄地前行,幾日後便進了一座城。
再次被用了迷藥,醒來時,白曉碧很意外,因為她發現自己非但沒有在牢里,反而被安排在了一個乾淨舒適的房間的床上,輕薄柔軟的紗帳,質量上乘,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這是哪裡?
正在疑惑,房間里突然響起說話聲。
「她果然沒死,若非七娥報信,你還想瞞著我到兒時?」聲音有些蒼老。
「兒子知錯,父王何必動怒?」熟悉的聲音。
「你自作主張,眼裡可有我這個父王?」冷笑聲。
「父王言重了,只是……」他似乎有點無奈,「我是真有些喜歡一不想害她,所以不敢叫父王知道,否則她必定性命難保。」
老人大笑,語氣中疑慮盡去,「就等你說這句話。」又輕哼了聲,「還以為你真的翅膀硬了,背地裡瞞著我做事。」
他含笑道:「兒子怎敢。」
老人的聲音又變得嚴厲,「再喜歡也不過是個女人,怎能為她耽誤大事?江山都握在我們父子手上,將來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糊塗!」
他忙道:「父王教訓的是。」
「落崖未死,連謝天海都逃出了命,這丫頭果然有些運氣,老夫倒要看看,謝天海這回又怎樣救她。」老人踱了兒步,語氣略顯得意,「派人嚴加看守,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腳步聲遠去,床上的白曉碧輕輕地吐出口氣:老人的身份已經毋庸置疑,能讓他叫父王的人還能會是誰?如今果真落人吳王手中,實在是逃脫無望,巧的是又遇上了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應該擔心。
他竟然說喜歡她?
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夜看到的情形,白曉碧慌忙閉了眼睛,打消妄想:這話自然是為了去其父吳王疑心才隨口說的,他出手狠辣,視人命如兒戲,身邊姑娘一個又一個地換,和她們親熱到那種地步,也不妨礙他說走就走,只怕過段日子連她們的名字都不會記得,縱然有著溫柔的臉,內心卻是實實在在的無情。
或者,不是完全無情,至少他是真的不忍殺她:
她看到了那樣難堪的事情,如今該用怎樣的態度見他?
白曉碧緊張得握起了雙手,望著紗帳外的人影,大氣也不敢出。
「還要裝多久?」一隻手撩起紗帳,俊美溫柔的臉又出現在上方。
床是個敏感的地方,白曉碧慌得坐起來,「葉公子。」
葉夜心低頭看著她,「這麼快就見面了,小丫頭當真好運氣。」
「我說我沒什麼福的,走到哪兒都背運得很,是你們找錯人了。」自曉碧尷尬的笑,很是擔憂,「你爹現在知道我還活著,會不會責罰你?」
葉夜心不答,「餓了沒有?起來吃飯。」伸手去拉她。
白曉碧敏感地避開,飛快下地,「你爹……打算怎麼處置我?」
葉夜心沒計較,「你該想得到。」
見他這樣,白曉碧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漸漸地自然多了,「他想拿我威脅我師父?」葉夜心反問:「拿你要挾謝天海退兵,能有幾成把握?」
白曉碧不答。
葉夜心道:「就要白白丟了性命,怕不怕?」
白曉碧勉強一笑,「我能活到什麼時候?」
葉夜心展開摺扇,替她驅除暑熱,「這裡是平州,他們最快也要一兩個月才打過來,你暫時還不會死。」見她鬆了口氣的樣子,他又忍不住笑,「得過且過,為何不求我放了你?」
白曉碧搖頭,「我不想再欠葉公子什麼,何況放了我,你怎麼跟你爹交代?」兩父子之間的關係似乎並不那麼親密和安全。
「現下我不能放你走。」葉夜心在椅子上坐下,「先吃飯,我就住在隔壁院子,想要什麼就叫人來說。」
桌上放著封信,信的內容不多,意思卻明明白白;溫海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麼好壞,帳內一片沉寂,一將伏在地上不敢起來。
呂乾怒道:「軍中混進姦細,竟無人察覺!」
地上那將碰頭,「末將知罪,願領責罰。」
旁邊呂復亦起身上前,「老臣治軍不嚴,才使得白姑娘落人他們手上,有負王爺厚望。」
溫海看看他,忽然一笑,「美人易得,良將難求。行軍作戰,派姦細卧底原不稀奇,誰人沒有疏忽之處,呂將軍太苛責了。」又轉向地上那將,「下不為例。」
原以為這次是要受軍法處置了,想不到竟能逃過,那將又驚又喜,更加羞愧,泣而不起。
溫海示意呂乾扶起他,「此事不必再提,先卜去吧。」
呂復終是不平,「眼見我們必勝無疑,卻因此讓王爺退兵,逆賊豈是守信之人,果真遂了他們的意,將來必定又要得寸進尺。」
溫海淡淡地道:「那是他的意思,本王卻沒答應。」
呂復精神一振,「王爺是想……」
沉默
「攻城」
第61-62章逆天而行
自那日後,葉夜心再沒出現過,眼見一個多月過去,秋風漸涼,白曉碧竟如與世隔絕一般,外面戰況如何,全然不知,園子里的丫餐守衛們都像是啞巴,一個個嘴閉得死緊。這日她實在忍不住去隔壁找葉夜心。
小池塘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正在低聲說笑。
這樣的場景不陌生,白曉碧看得鬧心,哪裡還會過去叫他,索性轉身往回走。
廊上站著個老人,面容本來生得威嚴,加卜一腸沉沉的銳利的目光,更多齣兒分陰狠。
雖然沒見過他,那身龍袍卻是認得的,白曉碧微嗤,有些事是越性急越難成,還未登基就已急不可待地當眾穿龍袍,怎不惹人反感?溫海名正言順。卻拒絕眾將早日登基的請求,當然他是故意的,博了個好名聲,心思與手段顯然要高明得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白曉碧走過去跪下,「民女叩見王爺。」
吳王冷笑,「謝天海不肯退兵。」
這是旱已料到的結果,白曉碧回答得謹慎,「是王爺高估了民女,其實民女什麼都不算,他怎會為區區一個女人就退兵。」
「你的意思,留著你沒用?」
「王爺要殺便殺」
「本王會讓他親眼看著你死。」吳王輕哼,負手離去。
白曉碧望著那背影,手心沁出冷汗。
昊王的身影剛剛從園門處消失,葉夜心就從外面走進來,「方才來找過我么?」
心情本來就壞,看到他不免更壞了,白曉碧站起身,面無表情道:「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葉公子費心了。」
白曉碧語氣冷淡,「這麼晚了,葉公子有事?」原本是橫豎都不想再見這個人的,可是至晚上,他又過來了。葉夜心並不計較她惡劣的態度,進門在椅子上坐下,迅速拉過她的手臂,掀起袖子,雪一般的肌膚頓時暴露在燈下。
白曉碧要縮回,「葉公子做什麼?!」
「留道疤,就難看了。」他隨口說著,將摺扇擱至桌上,探手自懷中取出個玉瓶,「這是番邦進貢的精油,是從藥草里提煉的,既可去除疤痕,還可潤澤肌膚,極是靈驗……」
「難不難看與葉公子何干,是我求你來看么?」白曉碧惱怒,「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她們再美我一也不稀罕,葉公子要比,拿別人去比!」
葉夜心愣了卜,笑看她,「我並沒有拿你和准比,動不動就這麼大的火氣。」他將她拉近些,語氣略顯遷就,「先上藥,果真留了疤不好看。」
白曉碧強行縮回手臂,「反正活不了多久,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我用不著這麼貴重的葯,葉公子留著給合用的人吧。」
葉夜心道:「怎好在自己的事情上賭氣?」
白曉碧道:「這話奇怪,我賭什麼氣呢?」
葉夜心道:「受傷總是因我而起,將來叫你師父看見,有些不好。」
原來是擔心這個,白曉碧自嘲道:『他既然不在乎我的命,還會在乎這點疤?何況你不說,他根本就不會知道。你也不用內疚,我當時救你是想報恩,哪知多此一舉。你又放過我一次,算是扯平,不用再這麼費心了。」
葉夜心不說什麼,伸手拉她。
白曉碧退開,「葉公子拿我當什麼人了,還請自重些。」
葉夜心依言縮回手,微笑,「也罷,待你心情好些再用。」邊說邊起身,將玉瓶擱到桌上,轉身出門。
明知道不該有那些妄想,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心裡還是禁不住氣悶,白曉碧乾脆抓起玉瓶狠狠擲出,「我說不川便不用,你煩不煩!」
玉瓶不偏不倚打在他後背,繼而滾落在腳邊。
葉夜心頓住腳步,側身。
反正過不了多久就要死,白曉碧根本忘記什麼是害怕了,似乎要把這輩子的火氣全部發泄完,她直直盯著他,挑眉,「誰叫你多事!」
葉夜心看著她片刻,嘴角微微動了下,緩步走了。
吳王戰敗,前面城池失守,戰火即將燃至平州,城內百姓驚惶,卻被嚴禁出城,白曉碧倒沒半點驚慌的樣子,照常吃了睡睡了吃,對外頭髮生的事一概不聞不問。
早起用過飯,葉夜心強行進屋,「一大早關門做什麼?」
白曉碧道:「我要歇息。」
葉夜心道:「我不養豬,明日起飯食減半。」
在這個人跟前始終保持冷淡,實在是件困難的事,白曉稗強迫自己板著臉,「那是明日的事,我現在要睡覺,葉公子請回。」
葉夜心微抿嘴,低聲道:「小丫頭,我不過無意中說錯句話,這麼多天還沒消氣,你打算避我到幾時?「
白曉碧聽著又不對了,「說誰避你,你當白己是誰,人人都那麼在意你的事么?」葉夜心道:「你師父他們明日便要到了。」
白曉碧愣住。
葉夜心道:「三日後,他們若不退兵,父王便要帶你上陣。」
溫海怎麼可能為她退兵,白曉碧喃喃地道:「你的意思是,我頂多還有三天好活?」葉夜心點頭,「怕了?」
白曉碧沉默片刻,忽然笑起來,「你還說我有好面相,什麼大福德,我就知道你們是認錯人了,從小到大我真沒遇上過什麼大好事,很早死了娘,再害死了爹,接著被張家退親,然後跟著師父,走到哪兒都沒見過好事,跳崖沒死還能說是命硬,可是磨過去磨過來,現在還是要死。」
葉夜心亦微笑,「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白曉碧別過臉,憤憤地道:「什麼死地後生,我不過是個尋常小丫頭,偏被你們看成什麼福星拉扯進來,當真荒謬。」
葉夜心道:「已經長大,就不是小丫頭了。」
白曉碧瞪他一眼,復又垂眸,「又不是我叫的:「
葉夜心拍拍她的腦袋。
白曉碧這回沒有再抗拒,將臉深深埋在他懷裡。
懷抱依舊溫暖,讓人留戀,至少此刻心是安寧的,可以暫時忘記即將發生的事,忘記恐俱。正如那次雨夜逃亡,他抱著她在山林間行走,頭頂是冰涼的風雨,周圍漆黑不見五指,她卻沒有半點不安與害怕的感覺。
半晌,頭頂傳來他含笑的聲音,「我以為你要哭了。」
白曉碧回過神,緩緩從他懷裡離開,後退兩步,「多謝葉公子告訴我這消息,反正沒幾天好活,我想清靜地睡會兒。」
葉夜心果然沒說什麼,轉身出門走了。
往常無所事事,總覺得口子過得太慢,可從今日起,時間彷彿突然間走得飛快,眨眼間天就黑了,白曉碧靜靜地躺在床上,直到丫鬟送飯食進來,才替她燃起燈。
「姑娘該用飯了。」
「先放著吧。」
丫鬟依言擱了飯菜,退出去。
溫海不可能退兵,也就表示她的的確確只能活三天。在死亡邊緣走過一次,如今得知
死亡再次來臨,說還能安然人睡肯定是假的。
上次溺水的痛苦經歷至今仍如噩夢般揮之不去,不知道被砍頭會是什麼感覺?
白曉碧怔怔地睜著眼睛,不知望向了哪裡。
本朝開國之君謝真,陣前妻兒皆被斬殺,事實就是葉夜心說的那樣,做大事的人不能心軟。將士苦戰追隨,真為一個女人退兵,置他們於何地?換了任何人都會這麼選擇,也不能怨溫海,妥協只會令對方更得寸進尺,他只是做了鼓明智的決定。
「……我會保全你。」其實他自己也明白,這承諾不容易做到。
只不過,還是有些失望吧:
若是深明大義的女人,此刻被作為要挾他的人質,必定會一頭碰死,成就身後美名,可見她同樣也貪生怕死,不配站在他身邊:
許久才回神,白曉碧緩緩起身走到桌旁坐下,燭光搖曳,待看清桌卜飯菜之後,她更加無語了。
飯菜真的少了分量,且一塊肉也無。
白曉碧哭笑不得,精神反而好了許多,拾起筷子就吃。
有人推門進來。
白曉碧看他一眼,既不起身也不招呼,繼續低頭吃飯:
葉夜心在旁邊看著她吃完,才拉起她,「走。」
白曉碧沒反應過來,「去哪兒,不是還有三天么?」
話音剛落,他已拉著她出了門。
白曉碧驚道:「去哪裡?」
他不回答,忽然攬住她的腰,悄無聲息掠起,很快便避過守衛,落在院外。
街上行人寥寥,不時可見往來巡邏的兵丁。
被拉著匆匆走了段路,白曉碧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眼眶頓時熱起來,鼻子有點酸,她立即掙扎著再不肯走了,「不行不行,你放了我,到時候怎麼跟你爹交代?」
葉夜心示意她看,「我雖有心放你,走不走得了還難說得很。」
白曉碧隨之望去,只見前方城門口燈火高掛,黑衣女帶著數十名守衛等在那裡,眼睛望著這邊,顯然正在等待二人。
葉夜心沒有躲避,反而拉著她上前,「七娥在這裡?」
黑衣女表情沒有變化,垂首回道:「七娥奉主公之命看守城門,外頭情勢緊張,無卞公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城。」'
葉夜心微笑,「我正是要出城。」
黑衣女道:「請少主出示手諭。」
葉夜心道:「沒有。」
黑衣女沉默片刻,道:「主公有命,少主還是帶她回去吧。」說完揮手。
縴手一揮,數名兵丁自兩旁湧出,手執勁弩,齊齊對準二人,整個城門都在射擊範圍內,再加上旁邊十幾個高手外加守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二人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白曉碧緊張地拉他,「我不走,我們回去吧。」
葉夜心道:「既出來了,豈有回去的道理。」
黑衣女面色微白,「上次隱瞞這丫頭的事,主公已經不再追究,少主何必叫他老人家失望?」
葉夜心道:「七娥也要對付我么?」
黑衣女垂眸,「少主待七娥不薄,可主公之命實難違抗,如若少主果真一意孤行,七娥只好得罪了。」
葉夜心嘆了日氣,忽然抱著白曉碧斜斜掠出。
黑衣女沒有意外,咬牙揮手。
弩箭如雨發,夾帶著風聲向二人射來,速度比尋常弓箭快了一倍不止。
身在半空,白曉碧知道兇險,生怕引他分神,大氣也不敢出,任他帶著閃避。
一片慘呼聲。
葉夜心帶著她落回地面,將手一揚,剩下的幾支箭也嗖嗖飛出,緊接著又有數名兵丁應聲倒地。
可惜吳王早有防備,很快又有一撥弓弩手上來頂替。
這樣下去身手再好也是枉然,對方很快就會得信,增派人手過來,白曉碧都能明白的道理,葉夜心自然知道,所以這次他將手上的箭擲向了黑衣女身旁幾名高手,同時以極快的速度衝過去。
眾弓弩手正要發箭,立刻又發現不妥,如今他已混人自己人中,真要動手,豈不是連間自己人也要被射死?
高手們紛紛擋箭招架,連聲喝罵。
黑衣女揮手命眾弓弩手退下。
不比往日,葉夜心出招極其凌厲,他先反手自一人腰間奪過長劍,再倒轉劍柄擊向另一人胸口,動作奇快,手法巧妙,眾人竟閃避不及,很快便有幾人應聲而倒。
「七娥,還不動手!」有人喝道
黑衣女遲疑了下,拔劍。
白曉碧雖不懂武功,但葉夜心輕微的喘息聲她卻聽得清楚,只是暗暗著急,他既要與這麼多高手周旋,又要保護她,已顯吃力,這七娥武功必定不弱,真插手的話,
今日二人是萬萬走不了的,而他必定會為此受責罰。
他這回救她,還是利用么?
白曉碧忽然大聲道:「別打了,我跟你們回去!」
眾人身形果然緩下來。
葉夜心笑道:「我卻不答應。」
「少主執迷不悟,七娥只有得罪了。」冷冷的聲音,伴隨著劍光閃動。
眨眼之間,有人無聲倒下,不止一個。
葉夜心帶著白曉碧落回地面,長長吐出口氣,微笑,「多謝七娥。」
她出手太快,白曉碧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緊接著又有劍光一閃。
葉夜心這回變色,「你……」
筋脈既斷,整條手臂就算是廢了,黑衣女棄劍伏地,做掙扎不支狀,咬牙低聲道:「少主出手,豈有輕易饒過性命的,不這樣,怎能瞞過主公?方才已有人去報信,他們很快會來,少主要走便快些。」
城頭還有人,再多說更要害了她,葉夜心擲了手中劍,帶著白曉碧開門出城而去。
西風蕭索,冷月如霜,路面如同鋪了銀,二人騎上早己準備好的快馬,一路飛奔,身後遠處火把騷動。隱約有蹄聲,幸虧他騎術精湛,終於拉開了跟離,看不見了。
風聲響在耳畔,沒有人說話。
他今日披的,恰巧是那件寬大的雪絨披風,與當初同樣的溫暖,白曉碧裹在披風裡,絲毫不覺得冷。
大約奔跑半個多時辰,葉夜心才勒住馬,扶她下來。
鞭子抽去,那馬吃痛,飛快順大路跑了:
「我們……」
「走小路。」
葉夜心拉著她朝山上走,這一帶山多林密,就算追兵來了也難發現,除非沿途搜尋,因此二人並不著急,趁著夜色翻過兩座山頭。
白曉碧低聲道:「葉公子不該親自動手的。」
「不親自動手,父王也知道是我乾的。」葉夜心停住腳步,指點,「再翻過前面那山便是謝天海的營地,山上必有兵丁刺探,追兵不敢來的,你只要說出身份,應該很容易就能見到他。」
白曉碧哦了一聲。
葉夜心道:「時候不早,我該同去了。」
白曉碧慌忙拉住他,「你爹會責罰你的!」從今晚的事可以看出,吳王早就在防備他了。
葉夜心拍拍她的手,「怕責罰就不回去了么?他是我爹,不會把我怎樣的。」
白曉碧道:「葉公子為何要救我?」
葉夜心忍笑道:「我原以為小丫頭會怕死,誰知竟有這樣的骨氣,心裡好生敬佩。所以就放了她。」
白曉碧沒有理會他的戲弄,只望著他不說話。
月光下,漆黑的眼睛不怎麼清晰,只覺深邃不見底,但她可以感受到,那口光一如往常那般溫柔親切。
葉夜心嘆氣,「快去吧,將來我再找你。」
白曉碧不動。
葉夜心無奈,「害怕的話,我再送你一程?」
白曉碧仍是不走,「葉公子那話是假的么?」
葉夜心道:「什麼話?」
白曉碧遲疑許久,才低聲道:「跟你爹說的話。」
葉夜心道:「我說過什麼了?」
她的心思在他跟前向來無處可藏,他怎會不知道,顯然是故意不承認,白曉碧來了橫勁,抬頭直直地望著他,「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葉夜心愣了下,笑起來,「小丫頭越來越不害臊,是你喜歡我,對不對?」
臉頰如火燒,白曉碧不做聲。
葉夜心俯下臉,「我喜歡那麼多姑娘,你不是很生氣么,還想要跟我回去?」
白曉碧咬了咬唇,道:「我不是想跟你回去,你有野心,也很無情,你對你爹都不是真心的,瞞著他做了很多事對不對?這次你不顧他的命令,非要救我出來,必會引得他發怒起疑,你就不怕壞你的事?」
葉夜心挑眉。
白曉碧鼓起勇氣,「我不想看你跟我師父打起來,倘若沒有他,可能你真的會贏。但現在他才是名正言順的九皇子,會籠絡人心,手底又有神武將軍那些人,而你是吳王之子,光在名義上就輸了他,吳王這麼壞,誰人不恨他?」
她拉著他的披風,一字字道:「你贏不了。」
葉夜心看著她半晌,笑了,「果然是他的福星,說話都向著他,還未開始就認定我輸,還是你想要我輸?」
白曉碧道:「我不是那意思。」
葉夜心皺眉,「夠了,我也沒料到他會冒出來,但如今論勝負,還言之過旱。」
白曉碧道:「你說了,做大事的人不能心軟。」
葉夜心道:「不錯。」
白曉碧道:「我師父都不肯為我撤兵,你卻冒險放了我,你比他心軟。」
葉夜心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你?」
白曉碧微微發抖,卻將他的披風抓得更緊,「葉大哥!」
沉寂:
「我姓謝,叫謝天心。」他抽出披風。
「你姓葉,叫葉夜心。」白曉碧堅持,改為雙手拉住他。
「小丫頭,別這麼不知好歹。」他嘆息,毫不猶豫掰開那手就走。
方才就是在賭他心軟,他的行為已經給了答案,白曉碧再顧不得什麼,撲上去從背後抱住他,艱難地問出那句自不量力的話,「你別當郡王了,我們走,你帶我走,好不好?」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
一雙手握住她的手,似乎想要掰開。
剎那間思緒變作空白,白曉碧下意識地將他抱得更緊,大聲說:「你爹算計你,你算計你爹,這樣有什麼意思?他們打他們的,我們不要再管這些了,去開個茶坊,開個布莊,要不然我們還是去替人相地,游遍天下,不好么?」
話音剛落,就引來他輕笑,「我以為你長大了變聰明了,怎的還是個笨丫頭,男人會選榮華富貴,還是選一個小丫頭?」
「你會輸!榮華富貴是要命的,小丫頭不會。」
「小丫頭,永遠不要去做自不量力的事:」他不客氣地又去掰她的手。
「自不量力的是你!」她死死抱著他不放,「我喜歡你,你別走。」
「你比得過什麼,富貴?美貌?我喜歡長得美的姑娘。」
「我比她們好。」
這句話她幾乎是不經思考地衝口而出,他卻聽得微微側了臉,聲音裡帶上笑意,「是么,那要試過才知道。」他猛地回身抱起她。才走幾步,厚厚的雪絨披風落下,鋪住厚厚的落葉上。
人也被丟了上去。
面無表情的他讓人害怕,自曉碧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開始覺得是不是說錯了什麼,不安地想要坐起,卻被他重重壓回。
「小丫頭,要知道什麼叫後悔。」
毫不留情的吮咬,不似往常的溫柔,唇幾乎被弄破,白曉碧既喜又怕,頭腦迷迷糊糊,根木沒有想到將要發生的事。
柔軟的身體隔著衣衫,在他身下起伏。
他忽然抬起身,迅速扯下她的衣裳,甚至沒有等她反應過來,他已開她的雙腿,艱澀,卻準確無誤地進入。
白曉碧做夢也沒有想到,第一次會是這樣被他佔有。
沒有撫慰,沒有憐惜,下體被狠狠地撕裂貫穿,頭腦里似乎有根弦斷掉。
眼前一黑,她險些痛得昏過去。
接下來更是難以忍受的折磨,他毫不溫柔地在她身體里抽動,帶著明顯的煩躁情緒,每一次重重的撞擊都讓她生不如死。
疼痛,劇烈的疼痛幾乎將她撕成碎片。
白曉碧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絕望得連哭都忘記了,只拚命推他。
雙手很快被他扣住,置於頭頂。
素日的溫柔全不見,他整個人變得可怕且殘忍,粗暴的動作似乎永無休止。她不能承受,尖叫,哭泣,咬他,最終換來更粗暴的對待。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從昏迷中醒來,全身冰涼,已是連哭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依舊在她體內,卻沒有再繼續折磨她。
煩躁的心情逐漸平復,漆黑的眼睛正看著她臂上的疤痕,目光複雜,依稀浮著一絲內疚與後悔。
見她醒來,他緩緩後撤。
就在她以為他要退出之際。他忽然又長驅直人,原來兩個人合為一體的感覺是這麼清晰和奇妙。堅硬直達身體最深處,白曉碧仍舊疼痛難忍,只不過這次的疼痛有些不一樣,那是從未有過的滋味,難受,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刺激。她忍不住全身顫了一下,口內輕呼。
刺激過去,她睜大眼睛迷茫地望著他。
沒有後悔的機會,他握起她的一隻手,帶著它移向自己胸前。
胸膛緊實、火熱。
從未這麼真實地觸碰過男人,手竟有些發抖,白曉碧慌忙想要縮回。
他卻不肯放過,低頭,吮咬著她冰涼的指尖。
手指在他唇齒間,濕且熱,透著淫靡的味道。
冰涼的身體竟開始發熱。
體內,他又開始緩緩後退,接著又一次沖入。
說不清的感覺,身體彷彿要飄起來,白曉碧忍不住再次顫抖,同時發出一聲自己聽了都覺得羞恥的細細的呻吟。反應過來之後,她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扭動身體想要退縮。
他放開她的手,吻住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奇異的刺激一波接一波,令人難以承受,卻偏偏帶來從未感受過的無盡的快感,身體不知不覺已變得火熱,白曉碧急促地喘息,等到適應之後,腦中空白才逐漸消退。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些姑娘在他身下會是那樣的表情,那樣的淫蕩,因為此刻她自己也同樣享受著他帶來的快樂,發出同樣淫蕩的呻吟。
自己竟和那些姑娘一樣了?那日的場景浮現在腦中,她又羞又氣,想要反抗,誰知身體卻彷彿不是自己的了,雙腿已從被動變為主動,在不知不覺間盤上他的腰,那是任他擺布的姿勢。
月光映照兩具交纏的身體。
感受到她的異常,他撐著兩側地面,抬起上身,略加快速度。
更強烈的刺激如海潮般捲來,白曉碧哪裡受過這樣的對待,在快樂的巔峰忍不住低低哭泣,全身一陣顫抖,竟又昏迷過去。
他有點意外,半晌才彎了下嘴角,「小丫頭。」
夢裡,她和他一直在重複方才做的事情,他在她體內,分明是激烈的動作,卻總透著那麼一絲溫柔,她戰慄著,好兒次都覺得自己快要死去?站著,坐著,躺著,他儘可能地取悅她,吻她的頸,撫摸她光滑如緞的身體,感受起伏的線條,還有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夢醒,冷月不在,落葉不在,人也不在。
這是個簡單的房間,身下是舒適的床。
白曉碧反應過來之後,勉力掀起被子,身上果然穿著新的裡衣,只是無處不痛,下體更甚。她試著想要坐起,結果竟險些連腰都直不起來。
然而此刻對她來說,這些痛苦都已經不算什麼。
望著空空的房間,白曉碧只覺從未有過的恐懼與絕望。
直到門被從外面推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不知為何,白曉碧竟忍不住紅了眼圈。
葉夜心走進來,手上破天荒沒有拿摺扇,而是端著只碗,碗內似乎盛著熱湯,他回身掩上門,緩步到床前坐下。
氣氛尷尬起來。
回想昨晚的場景,那麼難堪,那麼羞恥,白曉碧極度不安,緊緊閉著眼,恨不得縮進被子里永遠不出來。
半晌,他輕聲喚她:「起來吃了再睡,天都快黑了。」
睡了整整一天?白曉碧正在驚訝,一雙手已伸來將她抱起,動作之際,腰上腿上忽覺酸軟,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他沒有問什麼,只是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裡,拿小勺舀了些湯送至她唇邊。
氣息吹在額上,白曉碧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安安靜靜地任他喂。
他餵過湯便扶著她躺下,轉身要出門。
白曉碧忍不住低喚:「葉大哥。」
他柔聲道:「你暫且住在這裡,有需要的話就叫她們,我去辦點事,明口再來看你。」
視線只在她臉上做了極短暫的停留,分明是在躲閃,漆黑的眼睛裡清清楚楚顯示著他的內疚,更多的,是後悔。
剛剛浮起的一絲希望猛然沉了下去,白曉碧怔怔地看著他開門關門消失。
傍晚。
有兩個人先後落於石上,溫海依舊白衣無瑕,葉夜心卻披了件比往常更厚重的墨色絨披風。
「要見堂弟一面不容易。」
「王兄有命,豈敢不來。」
「我是來謝你:」溫海停了停,道,「前日王叔來信逼我退兵,我實有些為難,如今你既救了她,我便可以放心攻城了。」
「我若不救她,王兄就要退兵?」
「不會,」
葉夜心沉默片刻,道:「如此,王兄何來難處,又何須謝我?」
溢海道:「你既敢明裡與叔父作對,如今我只須再叫人放些話進去,王叔生性多疑,必會動手去查。」
葉夜心面色不改,「上兄今日找我,不正是有心相救么?」
「你如今只有與我聯手,否則等於是白白葬送了他們。」溫海道,「幾位將軍明裡為王叔效命,實際上卻是聽命別人的。原本此人只想借王叔之手成事,這些便是為將來遏制王叔做的準備,誰知突然多了我來,不得不另做打算」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有意叫那些人打幾回敗仗,王叔便會另派他人,這分明是在折損王叔兵力,保存自己的實力,待到王叔與我爭持不下兩敗俱傷,再過來收一場好處。」
葉夜心道:「這主意甚是高明。」
溫海道:「可惜天意註定,他必難如願:「
葉夜心道:「王兄叫我來,還有別的事?」
溫海道:「她在哪裡?」
葉夜心沒有正面回答,「她暫且安全。」
「若非堂弟心軟,令王叔生疑,你我便絕無合作的可能,將來或許還能一決勝負。」溫海微笑道,「但無論如何,最終勝的必定是我,她命中注定的人也是我,你如今已沒有把握與我爭。」
葉夜心淡淡地道:「是么?」
溫海道:「我還聽說,堂弟的身世似乎有些蹊蹺,與王叔的關係也微妙得很」
葉夜心笑了笑,「我手裡的東西,王兄卻想要我拿出來白白送與你,豈非有趣?我雖與父王不睦,但與你合作更不是什麼好主意,將來事成,你難道會放過我么?」
溫海道:「如今只有我可以保住你的部下,至於將來的事,就要看將來的情勢了,你若不與我合作,現下就會很麻煩。」
葉夜心轉身便走。
溫海道:「三日內,我等你的信。」
睜著眼躺了一夜,兩個丫鬟殷勤服侍,白曉碧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多問什麼,這是什麼地方,他去了哪裡之類的問題,只是一味地任她們擺弄。
事實就是她痴心妄想。他和溫海屬於同一類人,坐上那個位置,有了至高的權力,何愁沒有天下美女。她白曉碧既無傾國傾城之色,亦無出色的技藝與智謀,什麼都不算,卻非要將他的一點不忍之心放大,輕易地把自己交了出去,自不量力地要他放棄野心放棄郡王之尊,去過普通百姓的日子,簡直太天真太可笑了!他要真這麼做,除非是傻子。
他在後悔。如今他是因為做過的事,不好丟下她不管吧。
她在妨礙他。
或者,他沒有將她當成那些姑娘,事情過後就揮揮衣袖送走,應該高興?
白曉碧倚著床頭,面無表情。
第二天,沒有見到他。
第三天清晨,他總算來了,依舊端著湯在床頭坐下。
白曉碧忽覺煩躁,別過臉,「我不餓。」
「吃了再睡。」他強行摟過她,微笑,「我最近很忙,所以昨口沒來,以後也不能時常來看你了。」
忙是應付的最好借口,白曉碧低聲道:「你去忙就是,不必管我。」
他沒有再說,只是將湯送至她唇邊。
白曉碧沉默片刻,還是慢慢地喝了,不知為何,她總感覺身後的懷抱不同往口,似乎有些涼。
接卜來幾天果然沒再見到他,直到半個月後。
他出現在門外,臉色有些差,手裡也沒有了碗。
身體上的傷痛已經好了,心卻始終難以平復,白曉碧坐在桌旁,不安地架著他。
他走進來,「聽說你吃得很少,還痛?」
白曉碧臉微紅,搖頭,「沒有。」
他在旁邊坐下,「謝天海已攻佔平州,如今他正在找你。」
白曉碧愣了半日,喃喃地道:「我回去吧。」
他點點頭,「暫且回去也好,我最近辦事,恐怕顧不上你。」
關切的語氣沒有變化,白曉碧卻聽得渾身冰冷,縱然是得知將要被陣前處死,也不及此刻的絕望,說走不過試探他而已,可他真要她回溫海那邊,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這是很客氣的說法了。」
「好,我明天就走。」
「謝天海會派人來接。」
原來他早就已經決定了,如今不過是告訴她一聲而已,白曉碧垂首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