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初原本是仗著輕身之術不差才敢進來查探,行動呼吸更十分謹慎,誰知竟還是被他發現了,雁初暗悔自己大意,心知離開已來不及,只要他張口叫一聲,勢必會引來外面的守衛,驚動蕭齊,那時就是插翅難飛,當下之計,惟有暫時穩住他。
雁初拿定主意,索性從石壁後走出來作禮:「作客府中,無意察覺動靜,好奇之下誤闖此地……」
紅色眼珠閃著光,有種看透人心的錯覺,那人聲音透著笑:「不必掩飾,你與蕭齊的對立,正好可以成為救我的理由。」
未等雁初再開口,他又長嘆了聲,抬手撫摸那張可怕的臉:「看看我現在的模樣吧,可憐嗎?同情嗎?」
前一刻還在笑,後一刻語氣驟然轉為悲涼,先前的無賴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太快的變化令人難以適應,反而生出一種虛假的錯覺。
雁初儘可能保持冷靜:「定王執法嚴明,受此重罰者必是身犯重罪,難以令人同情。」
那人道:「如果我是他的兄弟,你還會這麼認為?」
兄弟?雁初著實吃了一驚。
那人點頭:「我就是他嫡親的弟弟!」
雁初皺眉:「他若真有兄弟……」
「你們沒聽過我,只因我出世沒多久就被他和父親設計關起來了,」那人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不信嗎,我可以驚動他們,甚至可以殺你。」
指尖,火光迸出。
萬萬想不到他還有餘力發招,雁初本已在暗中提了真氣防備,哪知那道火光速度奇快,根本閃避不及,帶著灼燒感自她頸邊划過,擊上石壁,所幸這裡石質特殊,只打出個小坑。
雁初驚得後退兩步。
「我的理由使你信服了嗎?」那人晃晃食指,「從來沒有人敢走進這裡,你不是蕭齊的人。」
手心冷汗津津,雁初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疏忽,但對方出招肯留情,應該就不會再殺自己了,於是她重新定了神,問道:「你的力量足以光耀雲澤族,他們為何要這樣對你?」
「因為令人忌憚的力量啊,」那人嘆道,「我不喜歡爭權奪勢,不願意聽從他們。」
雲澤家除了追逐權勢的蕭齊,也有這樣的人物?不肯為家族謀利的叛逆者註定會受懲罰。雁初並未因此就信了他,她不動聲色地道:「你畢竟姓雲澤。」
「看看我吧,看到他們的無情了嗎?他們可有將我當作親人?我要報仇!」那人咬牙掙扎著往前爬,血肉模糊的身體與地面摩擦,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只有你能救我,你若救我出去,我就奉你為師,聽命於你。」
雁初沒有糊塗:「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我怎知真假。」
那人道:「你沒有選擇,因為你抱著目的而來,不會希望驚動蕭齊。」
殘破的臉仰起來望著她,肌肉牽動,扯出一個難以辨認的表情,眼珠里充滿了真誠與哀求,已是將她當成了救星。
「焰國法:徒叛師,死罪。我選擇相信你,你為何不能相信我?」
雁初有瞬間的遲疑。
那痛苦乞憐的聲音,因為帶有太多磁性的緣故,聽在耳朵里竟產生了一絲蠱惑的味道。想來尋常人經受這種殘酷的對待,心性難免都會變得怪異扭曲吧,何況眼下情形是不答應也不行了。
雁初蹲下身,欲查看他的傷勢。
那人避開,低聲道:「這點傷不算什麼,找一塊火焰石給我,我自能脫困。」
雁初也早已看出那兩條穿鎖琵琶骨的鐵鏈根本制不住他,唯一的麻煩是封住他心門的那粒凝雪石,世上的確只有火焰石才能解封凝雪石。雁初沉吟道:「這不難,但我需要時間,你必須耐心等待,而且出去後要聽我之命行動。」
「好,」那人聲音里又重新透出笑意,朝她抬起手,「給你。」
手掌攤開,上面赫然是一粒珍珠,正是她裙上鑲嵌之物,本應留作要挾的把柄,他選擇交還,已對她表示了十分的信任。
雁初沒說什麼,接過來收好。
那人依依不捨地抓住她的手:「別丟下我,師父。」
語氣凄涼無比,整條手臂上都布滿焦痕,其間隱隱滲出血絲,雁初忍住立即縮回的衝動,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背,道聲「放心」,然後迅速站起身順原路離去。
目送她消失,那人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倚牆而坐,用手摸摸臉,又拉拉連在身體上的鐵鏈,百無聊賴的樣子。
當下回到楓園,前後才半個時辰不到,外間紅葉她們仍睡得很熟,雁初自窗戶掠進卧室,重新躺到床上。
發生這樣的意外,實在不知是禍是福,身受折磨多年,他的恨應該不會有假,其力量之強也絕非尋常高手,若真能得他相助,的確大有好處,但蕭齊的為人自己最清楚,狠毒畢竟有限,絕不會無緣無故對親弟弟用這等酷刑,那語氣變化之快,未必不是善於偽裝的表現,請求的同時又會威脅,恐非良善之輩,需再行斟酌才是。
雁初盡量平復心境,合眼睡去。
不知不覺一夜過,次日清晨醒來,窗外日頭已高,雁初用過早點,見天氣尚好,照常帶著紅葉出門散心,將精力轉移到另一件事上。
聽昨晚那兩名侍衛的談話,盧山老將軍要回越乙山,消息若屬實,那就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城西沃谷是去越乙山的必經要道,只需一天時間,就能脫離蕭齊的監視與老將軍私下會面。
然而太容易達成目的,反而會讓人生出危機感,因為它更可能是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雁初倒沒過於糾結這問題,只管往前走,冷不防眼前出現一大束鮮花,嚇了她一跳。
「買朵花戴吧,剛摘的新鮮的牡丹花,正好配姑娘花容月貌。」
原來是個賣花大娘上來叫賣,雁初定了神,見那花確實新鮮,不由稱讚兩句,順手接過來讓紅葉付錢。
賣花大娘喜得道謝,又指著花道:「姑娘仔細看就知道,我家的花和別家的可不一樣。」
雁初看看當中那朵白牡丹,笑著點頭。
待賣花大娘走開,紅葉撇嘴道:「這些人最會自誇,姑娘又不戴它,買來做什麼?」
雁初邊走邊把玩那朵白牡丹,很快失去興趣,漫不經心地撕扯著花瓣玩耍:「都是小本經營,她們維繫生計也不容易,能買就買些吧,反正又不是咱自己的錢。」
紅葉笑道:「姑娘就是嘴巴厲害,心腸其實好著呢。」
「改日罰你板子,你就知道好不好。」雁初口裡罵著,眼底卻生起了笑意。
手中那片花瓣很特別,背面竟刻了個細若蚊足的字:計。
蕭齊治下嚴厲,定王府的侍衛們平日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又怎會私下議論,還泄露了這等重要消息?借花傳信,顯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提醒她不要中計。
猜測得以確認,雁初飛快揉碎手中花瓣,道:「我累了,回去吧。」
遠處,兩名侍衛模樣的人互視一眼,閃入街角。
王府前廳內,蕭齊正對幾名管事吩咐著什麼,昨夜那場誤會表面上並沒造成多大影響,也沒見琉羽哭鬧,想是他安撫過了。
雁初神色如常,上前道:「明日我要回一趟永恆之間,定王不必派人跟隨了。」
目送她出門,蕭齊沉默半日,叫進一名侍衛吩咐:「傳我之令,不得傷人。」
第二日是飼花的日子,雁初被接回永恆之間,雪洞中,西聆君負手立於冰台前,身上換了白袍,幾乎與周圍的寒冰凍雪融為一體,若非那長長黑髮,雁初險些沒發現他。
「來了。」他轉過身。
因是冰國體質,臉色唇色都過分白了些,偏偏又分外和諧好看。
觸及那目光,雁初連忙垂了眼帘:「西聆君怎會在這裡?」
西聆君道:「看花,竟然遇見你了,巧得很。」
挑在這個時候看花,將明擺著的事實說成巧合,還面不改色,雁初一時猜不透他的用意,惟有沉默。
西聆君圍著石台踱了幾圈,單手抓了把雪慢慢地撒入盆內。
許久,他才又開口:「你這麼怕我,倒也難得。」
雁初手心已沁出了汗,聽不出他是不滿還是什麼,只好規規矩矩地答道:「皇者之威,雁初惶恐。」
對於皇者二字,西聆君沒有異議:「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皇者?」
這個問題很敏感,傳說中視人命如螻蟻主宰五靈界的近似於暴君的皇者,應該是多數人對他的印象,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這麼問定然是有心的。雁初想了想,謹慎地答道:「尊皇一統五靈界,成千秋霸業,開百年盛世,功昭日月,天下人莫不敬仰……」
他不予置評,繼續往花盆裡撒雪:「這是令你敬仰的,說讓你害怕的。」
雁初答得委婉含蓄:「身為皇者,自是無心無情。」
「無心無情。」西聆君跟著念了遍。
這樣評價救命恩人,雁初也十分忐忑,垂首不敢作聲。
半晌,他「嗯」了聲,喚道:「過來吧。」
雁初鬆了口氣,快步走到石台旁,見玉盆中的花苞並無太大變化,她有心緩和氣氛,於是問道:「西聆君是想借了因果穿越輪迴之門?」
西聆君道:「不是。」
答案無疑令人意外,雁初不好繼續這話題,轉向旁邊那盆斷折的殘花:「花未結果,折去有何用處?」
「服食花瓣,前事盡忘。」
這麼說,折花之人只是想借它忘記前事?雁初驚訝之餘也沒再多問,永恆之間弟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又怎會輕易讓自己問出答案。
眼看著她劃破手腕給花餵過血,西聆君道:「此地極寒,於你傷勢不利,出去吧。」
雁初答應,跟著他出洞,順棧道走回弈崖之上。
西聆君並未立即離去,回身看著她道:「當年你身上有一塊火焰石,我曾命人替你收起,如今該原物奉還了。」
白衣使者等候在此,聞言雙手奉上一塊赤色晶石,看樣子是早已準備好的。
雁初原本正打算詢問此事,見狀連忙道謝接過。
赤石依舊灼手,燙得心頭跟著一顫,當年越將軍好不容易尋到它,讓愛女隨身佩帶,以減輕心疾發作時的痛苦,卻隱瞞了她身中冰解術的事實。
等到白衣使者帶著她一道消失,紫衣女子坐著輪椅緩緩上了弈崖,低聲質問:「你救了她,還將她藏在永恆之間百年?」
「我自有道理。」西聆君亦不多看她,走下弈崖。
御花園中涼亭內,帝妃二人賞花取樂,很快有侍者走來,焰皇起身到亭邊聽過稟報,示意他退下。
影妃忙問:「她中計了?」
焰皇道:「她沒有去沃谷等盧山遲,看來是真的回了永恆之間。」
「不可能,」影妃懷疑,「莫非讓她看出破綻了?」
「愛妃妙計,豈會有破綻,」焰皇笑了聲道,「是有人泄密與她。」
「泄密?」影妃吃驚,「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傳遞消息的手段倒高明,可惜人已自盡了,幕後主使尚且未知,」焰皇隨手擁住她的肩,「或許是南王,宮裡有他的眼線。」
「南王自然可能,」影妃頓了頓,柔聲道,「但臣妾聽說蕭齊很寵她,連新夫人都給比下去了,美色當前,蕭齊未必把持得住,或許……故意網開一面?」
焰皇不置可否:「盧山遲那老傢伙冥頑不靈,早就不該留著他。」
影妃想了想道:「蕭齊不會答應吧,盯著盧山遲的人太多,當初也是他帶頭,借他的威望,越軍九部才順利歸附蕭齊,如今蕭齊仍未能完全掌控越軍,除非萬不得已,應該不會對他下手。」
焰皇「嗯」了聲道:「那個雁初來自永恆之間無疑,若她果真不是定王妃,倒可以籠絡,放在蕭齊身邊當個棋子。」
影妃臉色不好了:「她是南王的人,陛下不可輕信。」
「南王能收買她,朕自然也能,」焰皇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朕知道她曾得罪過你,朕與你賠個不是。」
不待影妃開口,他又笑道:「放心,這盤棋還沒下完呢,朕也不會輕易就信了她。」
「陛下的意思……」影妃不解。
「她有幫手,朕不會將計就計?」焰皇挑眉,制止她繼續追問,「愛妃說得對,美色當前,何止蕭齊,連朕也會把持不住。」
瓜果碟子被長袖掃落於地,影妃嬌笑,任他推倒在石桌上。
再過幾日是宮中一位老太妃的壽辰,焰皇仁孝,朝起按禮親自過去拜壽,又命皇后大設壽宴,蕭齊與琉羽自然要進宮,雁初本欲圖個清靜,沒打算去,無奈前來傳令的侍者居然特地提到她,稱是皇后懿旨,希望她能進宮獻舞祝壽,以全焰皇孝心,礙於永恆之間弟子的身份,話很客氣,半是邀請,雁初略作考慮也就答應了。
宴上獻舞極成功,老太妃很喜歡,當場賞了幾件金珠首飾,很快皇后與幾位娘娘那邊也有豐厚的賞賜下來。
花間,南王笑道:「焰國第一舞姬又大顯身手了。」
雁初道:「殿下過獎。」
南王道:「舞雖好,卻不是為本王而獻,不看亦無可惜。」
雁初道:「殿下現身此地也不會是為了我,聽說五色地鄉來使已進京。」見南王神情不改,她方才接著說道:「他們新皇剛登基不久,派使者前來也在情理之中,可知新皇與前皇有所不同。」
「非也,」南王道,「此番遣使者前來,乃是相王授意。」
雁初看著他半晌,忽然低笑道:「聽說……這位相王不輸殿下呢。」
五色地鄉與焰國不相鄰,兩邊素無太多往來,但這絲毫不妨礙消息的傳播,那相王是地國先皇第四子,極富才幹,屢立戰功,地皇礙於祖制才傳位長子,好在新皇雖懦弱無為,對這位功高蓋主的兄弟卻還友愛,這點倒不似焰皇,因此相王權勢再大,也低頭臣服效忠,至於是真的甘願還是礙於名聲的無奈之舉,外人就不知道了。
南王斜眸瞟她。
雁初識趣了閉了嘴,正要告退,忽然花叢外傳來說話聲,透過枝葉看,說話的兩名侍者很面熟,都是平日跟在蕭齊身邊伺候的。
「盧山老將軍派人送信來了,給王上的,還有一封給雁初姑娘,你去叫雁初姑娘出來吧。」
「不必了,先呈與王上過目。」
「可他說老將軍親口吩咐過,務必要交到雁初姑娘手上。」
「你先讓他在廊外等著,就說尋不到雁初姑娘,我去報與王上,不得聲張。」
兩名侍者商量之後,各自匆匆離去,並未察覺這邊花木叢中還藏著兩個人。
對上南王的視線,雁初皺眉。
南王道:「機會可以再有,錯的機會卻只有一次。」
雁初點頭:「多謝殿下提醒。」
上次故意在桌背刻字引開蕭齊的注意,但要說老將軍這麼快就察覺自己的暗示,實在不太可能,眼前擺明了是個陷阱。別過南王,雁初邊走邊盤算,打算回席上等蕭齊派人來接自己出宮,可巧迎面一名宮娥托著盤子走來,盤中放滿了鮮花,皆是連枝折下,精挑細選過的。
見了她,宮娥停下來笑道:「這不是方才獻舞的雁初姑娘嗎,老太妃的好日子,姑娘也戴朵花兒吧。」
雁初心頭微動,含笑道謝,接過那朵紅山茶。
花里有字,片片是「真」。
望著宮娥遠去的背影,雁初倒吸了口冷氣。那個人絕不會騙自己,難道這事竟是真的?既是指定親手交給自己的信,其中內容定然關鍵,若落入蕭齊之手,自己和老將軍都危險。雁初當下再不敢多想,揉碎花瓣,掉頭就匆匆往園外走。
剛到園門處,迎面就撞見了影妃。
雁初沉住氣作禮。
「又是你!」畢竟曾有主僕關係在,影妃未免氣短,擺出身份呵斥,「鬼鬼祟祟的,要去做什麼?」
雁初看她一眼,語氣謙恭:「民女並非定王妃,亦無冒犯娘娘之意,過去的事望娘娘海涵。」
影妃輕哼,拿團扇托起她的下巴:「量你也不是越夕落,仗著模樣接近蕭齊,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雁初道:「娘娘說笑了。」
影妃收回扇子,緩步圍著她轉了圈,眸中又泛起惡意的笑:「定王早就奉旨出宮辦事去了,本宮倒想看看,今日還有誰能替你作主?」
如同一盆涼水潑在心頭,雁初剎那間驚出了身冷汗。
蕭齊早就出宮了,侍者怎會送信進來?難道借花傳信的事已經被發現,所以有人將計就計,假傳花信,設局中局引自己上當?
一步之差,險些落入陷阱,幸虧了影妃這場刁難。
雁初好容易定下神,道:「雁初在這裡賠罪,娘娘若執意不肯釋懷,雁初也沒辦法,告退了。」
「放肆!」影妃怒道,「掌嘴!」
旁邊宮娥聽得吩咐,連忙走上前來,然而還沒等她動手,就聽得兩道清脆的響聲,宮娥已先挨了兩巴掌。
影妃後退幾步:「你……你敢在宮裡打人,反了!」
「雁初來自永恆之間,鬧大了頂多受幾句責備,娘娘面上恐怕更不好看。」
幾番因她吃虧,影妃大怒,又懼她武功,一時發作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鮮紅指甲狠狠地抓破了扇面:「等著瞧!」
背後處處是眼睛,既得知是計,突然折回反令人起疑,雁初打定主意,索性徑直走出園外,隨便找了個侍者打聽接自己的車來了沒有,那侍者答應出去替她看,雁初則獨自站在廊間等待。
「雁初姑娘。」正硃色袍角映入眼帘。
抬臉看清來人,雁初慌忙跪拜:「陛下。」
「免禮,」焰皇含笑伸一隻手扶起她,「怎的一個人出來了?」
「裡頭用不著我,」雁初照實回道,「聽說盧山老將軍來了信,我想找定王。」
焰皇意外:「你認識老將軍?」
雁初道:「見過一面。」
焰皇點頭道:「盧山老將軍也是本朝功臣,就是脾氣古怪些,難得你能讓他高興,閑了多去走走,替朕問候他老人家。」
「陛下自是體恤下臣,」雁初笑得不太自然,「但雁初與王妃容貌相似,又認得南王,如何能私下去見老將軍。」
「定王別的都好,就是太多疑,」焰皇搖頭道,「朕平日難以出宮,悶得很,改日有機會,多講講定王府的新鮮事與朕聽,定王若對你不好,朕替你作主。」
對上那別有深意的目光,雁初立即低頭,輕聲道:「謝陛下。」
「若非定王以已故王妃為理由來求,朕當初也不會……」焰皇輕嘆,似別有深意,「聽說你舞技超群,不知朕將來可有眼福?」
雁初忙道:「傍身小技,入不得陛下的眼。」
焰皇再說兩句便離去,很快又命侍者送來各色點心賞她,雁初隨意用了些,等到午時過,蕭齊才派人來接了她回府,此行所獲賞賜不少,雁初倒沒放在眼裡,將大半金珠首飾都散給了楓園的丫鬟們。
經歷這場險局,雁初大略已猜到是誰在算計自己,影妃今日這番刁難反倒讓自己因禍得福,初步取得了那人的信任,永恆之間弟子的身份,讓他懷疑,卻更想籠絡,以成為蕭齊身邊的棋子,君主永遠不會放棄對權臣的猜忌。
入夜,風過楓林,發出清冷的蕭蕭聲。
隔著衣裳,雁初仍能感受到火焰石的熱度。
會讓蕭齊下重手囚禁的親生弟弟,絕不可能像表面那麼無辜,但如今情勢危急,需要面對的人太多,身邊多個幫手也是件好事,有共同的敵人就足以成為合作的理由,至於這場交易會引出什麼後果,也顧不得了。
反覆衡量之後,雁初悄悄自床上坐起。
鄰院燈籠搖晃,寂靜無聲,多年沒出過事,看守們更疏於防範。
路線已經不陌生了,雁初越牆而過,沿井落下,順利地進到了那間石室。
「師父,」那人很隨意地坐在牆邊,對她的再次出現沒有太多驚喜,「是什麼原因讓你作出了再來的決定?」
雁初道:「你知道我可能不會來,為何還要將那顆珍珠還給我?」
那人低低地笑了聲,透著幾分失落:「因為想要信任,不論如何你還是回來了,雖然是為其他的原因。」
雁初沉默。
「還有,善良的你在同情我,」那人仰起臉,輕輕地吸了口氣,「你帶來了火焰石,帶來了溫暖。」
雁初回過神,淡淡道:「接下來就看你如何令我信任了。」
那人舉起手道:「我向焰神發誓,拜你為師。」
雁初這才放了心,冷靜地說出自己的安排:「蕭齊察覺你逃出去,定會派人追拿,你只管往東行,去離此地五十里外的赤峰山,不可輕舉妄動,直到我來找你。」
那人順從地點頭:「徒兒明白,師父放心。」
打消最後一絲顧慮,雁初握著火焰石走到他面前:「蕭齊會懷疑我,但我不能讓他拿到任何把柄,你必須待我離開之後再行動……」
手腕忽然傳來灼燒感,痛得她十指一松,轉眼的工夫,火焰石已落入那人手中。
幾乎沒有絲毫停頓,強盛的真氣源源入注,石中亮起火色光芒,映照那張滿目創痍的臉,和那帶著笑的紅眼珠。
「女人,你輕信了。」
來不及反應,石室內赤光大盛,熱浪暗卷,將他整個人吞沒!
與此同時,室中寒氣驟濃,應是來自他身上的凝雪石。
冷與熱的衝突變得劇烈,清脆的響聲里,彷彿什麼東西破裂了,雄渾的真氣瞬間爆發,在室中翻湧激蕩,整座石室都隨之動搖,緊接著又傳來「噼噼啪啪」的聲音,兩條鐵鏈寸寸折斷,鐵屑濺上牆壁,撞出無數火星,皆被雁初以內力擋開。
終於,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劇震之後,光芒很快弱了下去。
看著面前重新出現的人,雁初連退數步,後背貼上發燙的石牆,心頭卻冷得幾乎要結冰。
※※※※※※※※※※※※※※※※※※※※
感謝音寒、糖果廠、聽雪的長評:)
昨天頭疼,沒能按時更新,今天字數多點,彌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