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夫妻倆並不知道,這一場無端的是非,在幾日前就已經醞釀開了。
那群入村搜人的黑衣者,乃是魔修魏糾的門人,也是每年都要來絕山埋鐵箱子的那伙人。
就在兩日前,幾個黑衣弟子恭謹地站在山腳下,對著一位身著黑紗描金長裙的艷美女子道:「屠長老,整座絕山似乎被什麼靈力環繞,我們繞著山轉了一圈,壓根不能進去。」
那個黑紗女子微微眯起了眼:「你們又不是第一次來,雇些村民進去就行了,他們沒有靈力根骨,不會被靈罩阻隔,再加上攝魂咒讓他們失了五感,可以勉強到半山腰。」
領頭的弟子為難道:「弟子正是如此行事,可是……以往那些人只需要在山腳埋下盛著怨水的箱子,並不需要上山。而今他們入山之後似乎遇到了鬼打牆,已經在『迷』霧裡繞了足足一日,只是在山腳下轉悠,壓根上不去啊!」
這黑紗女子名喚屠九鳶,乃是魏糾座下的長老。聽了這話,猛地一揮衣袖,颳起的陰風一下子將十幾名弟子震倒在地:「一群蠢貨,今年就是轉生樹成果之日,二十年前沐清歌被損根骨,一縷散魂寄生在樹上。若是沒有足夠的怨水灌溉樹根,恐怕果子里孕育出的也是個不堪一用的廢人。我們尊上如今到了元嬰化神的大乘合道的階段,急需轉生的沐清歌裨益,必須要讓轉生樹結出合格的靈果來!」
說話間,那些被震飛的弟子們似乎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懸在了半空中,圓瞪著眼睛紛紛發出痛苦的嘶吼。
屠九鳶將手握成拳,黑霧乍起,猛地一收,似乎將什麼力量從那些弟子身上抽離了。男人們如同被剝骨抽皮一般重落在地上。
「我已經用祭骨咒將你們的根骨靈力全都剝離了,這樣你們就可以沒有阻礙地進去打探情況了,就算沒有根骨,用龍骨製成的羅盤也足以打破障眼咒到達山頂,相信你們能比那些村民們懂得應對,待埋好了箱子,我自有法子恢復你們的靈力。」
這些輕飄飄的話,簡直是糊弄剛入門的凡夫俗子。
祭骨咒是對觸犯門規的弟子最惡毒的懲罰,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人被剝離根骨後再重新恢復過來。
就連當初攪合得仙修界大『亂』的女魔修沐清歌身中九重祭骨咒之後,也再無反手之力。
自從沐清歌隕滅之後,如今魔修第一人乃是他們赤門的尊上魏糾,其修為遠超過當年的沐清歌。
可憐當年叱吒風雲的魔女重生,也不過要成為增添尊上修為的人蔘果罷了。
不過惦念這枚人蔘果的顯然不光是赤門。就連自詡名門正道的幾大門派也派出人來,在山上設下了靈盾,不許他人染指轉生樹。
打落了散魂之後,在轉生樹上重新降生之人便如投胎轉世,與前塵無干,正邪未分,便於重新養育教導。
沐清歌是天生至陰的靈魔體質,靈『性』入魂。
許多名門正派雖然沒有明說,其實也想能得到這個仙樹靈童,從小養起,為己所用。
畢竟三百年一次的天地雷劫將至,許多快要飛升的大能都需要幫著他們渡劫的奇才弟子。
沐清歌的轉生之身,用來做這個剛剛好。
想到這,屠九鳶的心裡舒服了很多。
她與沐清歌曾經是同門的師姐妹。眼看著師傅偏愛著沐清歌,讓她獨得真學,早早結丹。而她處處不及這個小師妹。嫉妒之心,時時煎熬著屠九鳶。
而現在,沐清歌不過是樹上的一顆果,果熟落地時,也不過是她凄慘重生的開始……
想到這,屠九鳶陰惻惻地笑開了。
她捏著方才從那幾個弟子的頭上拽下來的幾根頭髮,放入手中的青銅小爐里默默念咒,不多時,她就與那些上山的弟子們通感,用自己的五感代替了弟子們的五感。
犧牲了幾個弟子果然很有裨益,比那些村夫好用多了。
也許是設下的靈盾年頭太久,這次她居然毫無阻力地驅使著木偶般的弟子們一路上了山頂,並可以藉助他們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山上的一切。
可她看到樹下的一地風化的碎片時愣住了——難道靈果一早就掉落了?
她驅使山上的門人再抬頭,看見樹上結著一顆碩大的果時,又略覺心安。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陣疾風略過,她的頭皮一緊,轉身間就被人拽下了幾根頭髮。
下一刻,屠九鳶也失五感,為人驅用。
而剩下的弟子們則恭謹跪下,齊聲呼喝:「尊上與天齊福!」
來者是個一身烏袍,雖然長得帶了三分女相,可是那高大的身材,外加狹長鳳眼裡的陰冷之氣,不容人錯認這是個滿身殺氣的男子。
他就是赤門尊上魏糾。
魏糾慢慢捻動長指頭纏繞住屠長老的頭髮,已經將山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驅使山上的弟子撿起果殼碎片,用了個返溯咒,一下子推演出來這果兒乃是慶庚年掉落的。
魏糾勾起輕薄的嘴角,彈指燃盡了指尖斷髮,冷冷吩咐道:「派人下山去查,將所有慶庚年的孩童都給我找出來!」
屠九鳶此時五感歸位,她連忙跪下施禮道:「尊上,那早早掉落的轉生果里的靈童會不會已經不在絕山附近了?」
魏糾眯著狹長透著寒光的眼,冷笑說道:「轉生果未熟便落,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若是靈童離得轉生樹太遠,絕無生存的機會,她就在附近,給我細細找!」
赤門的門人遍布,勢力甚大,尊上一聲令下,附近的幾個村鎮上的人盡被過了篩子。
只是這一找,雖然尋來幾個年份相當的少男少女,可無一個有轉生樹的靈力氣息。
魏糾聽完了弟子的回稟,將目光調轉向了絕山的山頂,那棵樹上還長著一顆果,那果兒生長迅速,似乎馬上就要結成。
當年那一役,他也在,自然清楚與沐清歌同歸於盡的還有她的胞妹沐冉舞。
雙魂入樹,結成二果倒也合情合理。
現在有一果早早掉落……雖然天資平庸的沐冉舞掉落的可能『性』更高些,可是魏糾為了避免後患,覺得還是要查得仔細些才萬無一失。
「沐清歌……」魏糾輕啟薄唇,輕輕念著名字,邪氣十足的眼睛裡透著勢在必得的光。
他修習的是吞魂嗜靈的魔道,能無限放大自身貪婪的本『性』。對於對於一直求而不得的沐清歌,魏糾更是入魔。
想到這,魏糾的眼兒隱隱冒出嗜血的紅光,原本長相華貴的他此時竟讓人不敢直視。
再說巧蓮夫妻倆打定了主意後,便決定這幾日守在家中,等那群邪魔歪道的徒子徒孫們走了,躲過了這場風頭再說。
幸好他們夫妻長了心眼,當年沒有立刻將孩子抱回村裡,所以真有人敲門來時,他們只是按著以前跟村裡人的說辭說女兒虛假的生日,因為推遲了一年,戶籍上寫得清楚,跟慶庚年不貼邊,村裡人又都可以作證,完全沒有破綻。
而那些黑衣人闖進院子,看著病怏怏瘦小不堪的薛家女兒後,便懶得再看第二眼。
畢竟眼前這個小丫頭毫無靈慧之氣,凡夫俗子一個,就連修仙入門都不夠格,又怎麼會是轉生樹上轉生的靈童呢!
只一次之後,便再無人上門來問。
雖然他們說晚了女兒一年的生辰,但冉冉從小體柔,長得本來就比同齡的孩子顯小些,說是十四五歲也成,自然也沒有人猜疑。
不過村裡有五個慶庚年生辰的孩子,據說都被那黑衣弟子給用刀劃破了手指頭,將血滴入一個黝黑的香爐里去了。
薛木匠打聽回來後,臉都白了。他家冉冉身嬌體弱,若是真被划上這麼一刀,沒有十天半個月都養不回來。
後來,那群身著黑衫的弟子們折騰了一圈,硬是不死心地將周圍村落所有慶庚年生的孩子都給帶走了。
雖然美其名曰是看看他們有沒有仙根道骨,可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擄人行徑簡直沒有王法。
有人死活不幹,最後卻被那些孔武有力的魔修弟子們打了個半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捉走自己的孩子。
冉冉不知道自己的爹娘這幾日為何像霜打的茄子,娘親更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卧床躺了兩日。不過娘親生病,她這個做女兒的理應盡孝。
冉冉讓爹幫忙燒熱了爐灶,給娘做了她以前見過的芝麻薯餅。等熱騰騰地出爐後,冉冉端著盤子放在小桌子上讓爹娘吃。
巧蓮看著女兒做的糕餅精精緻致的,都不知道她是在哪裡學的。一邊誇讚一邊問她。
冉冉也不知道,只捏著糕餅一邊滿足的咬一口,一邊嘟囔道:「吃過一回就會做了,娘,你說我上輩子會不會是餓死的,所以才總是想吃的?」
巧蓮使勁朝地上唾了一口:「呸呸,小孩子家家說什麼生生死死的?我看你上輩子饞死的才對!」
說完她一愣,發現自己倒是提起生生死死來了,而她的乖小囡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還特意咬了一大口解解饞。
巧蓮與女兒說笑了一陣,緊張了幾日的心情一松——那些黑衣袍子們這幾天都不怎麼來村裡了,應該也是避過風頭了。
巧蓮夫妻倆打定主意,待過了冬,積攢些盤纏,他們一家就回到和寧老家去,遠遠地避開這處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