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冉冉雖然年紀小,可是以前被爹娘拘在院中時,就喜歡趴在牆頭安靜琢磨牆外走來走去的人。
可師父顯然不是她能琢磨清楚的。她覺得師父真是深不可測,讓人防不勝防。
很明顯,他利用這次靈果降生的時機,精心編織了一張大網。蘇易水是狩獵的蜘蛛,而魏糾是一頭撞入網中的肥美肉蟲子。
也難怪當年那個沐清歌落得那般凄慘下場。若是蘇易水立意要算計什麼人,一定是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吧?
想到這,薛冉冉突然覺得胸口發悶,幽幽嘆了口氣。可她剛嘆完氣,就看見師父正冷冷看著她。
「你在想什麼?」
冉冉遲疑道:「就是覺得師父真是太……聰明了!」
說完這話,她覺得語氣不夠真誠,準備揚起笑臉大拍一下師父的馬屁。
可是師父似乎不甚高興的樣子,舉步轉身,長袖翩飛地出了樹林。
冉冉『摸』了『摸』自己的抓髻,有些不確定師父是不是生氣了。不過她想到自己種下的種子萬一禍害了路過的客商可就不好了。
但是師父消氣之後,倒是跟她解釋了一下:「那物生命極短,一旦枯萎,便不會再萌芽。而且它的種子很難結出,三百年才會結下一顆。」
冉冉聽了鬆了一口氣,同時納悶道:「師父,您為何讓我來種?」
蘇易水將樹根水遞送到了她的嘴邊,淡淡道:「你的命格很旺植物,你家院子里的花不就開得很好嗎?」
冉冉乖乖喝下了水,覺得師父所言在理,她從小到大種的花花草草,還有菜蔬的確都長得出奇的好。
不過喝完水後,她的嘴角掛上了褐『色』的『葯』汁沫,蘇易水掏出了巾帕替她擦拭。冉冉不好意思地往後躲了一下。
蘇易水平板地說道:「女孩子邋裡邋遢的,像什麼話,別動!」
冉冉只好一動不動,任著師父給她擦嘴。只是那一雙大眼有些無處安放,只好獃呆看著師父的俊臉。
那如畫般的臉這般近看,真是讓人心情為之一暢。蘇易水倒沒說什麼,只任著自己的小徒弟發獃地看他。
只是他低垂的眼眸里似乎釀著什麼,卻又一時看不清楚。
師徒二人坐在大石上,看起來關係融洽。可丘喜兒遠遠看著小師妹和師父的背影,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師父為人清冷,有時給他們上課,隨手指一指古籍,讓他們自己看,而他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不過他對小師妹倒是會多說些,可若說師父獨寵小師妹,也不對,因為有時候,師父對小師妹又格外嚴苛。
最起碼,小師妹到現在都沒再碰過丹爐呢!哪像她都已經開始更高一階的修行了。
一舉伏擊了魔修魏糾後,接下來的路程就輕鬆順暢很多。
白柏山很擔心那個魏糾到處宣揚師父私用魔藤的事情,所以在河邊汲水時,跟幾個同門閑聊起來。
不過冉冉聽了,卻笑著道:「我覺得是那魏糾會更擔心些。」
喜兒不明白,問道:「他擔心什麼?」
「擔心師父會宣揚他失了大半修為的事情啊!」冉冉一邊灌水袋,一邊歪頭說道。
白柏山聽了小師妹的話,有些恍然:魏糾不擇手段,樹敵甚多,現在他被掏空了修真家底,當然要拉屎捂緊被窩,絕不會主動『露』出自己空虛的底子來。
當回到西山時,薛冉冉終於可以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舒服睡覺了。可沒躺一會,怕冷的丘喜兒就披著厚毯子敲她的房門,跟她同擠一個被窩。
冉冉從小沒有姐妹陪伴,對於這種同蓋大被的小姐妹秉燭夜談有些陌生,又透著新奇。
丘喜兒這兩天一直心緒未定,忍不住跟冉冉聊一聊這兩天經歷的波瀾壯闊。
雖然下西山不到半個月,但丘喜兒對自己的師門,以及師父都有了全新的認識。
尤其是在絕山看到了轉生的前師尊沐清歌后,她已經演繹出一套全須全尾的兒女恩怨話本子。
大約就是入魔師尊沐清歌垂涎著英俊弟子,就算轉世重生,也不肯死心一類。不過沐清歌那般貌美,叫個男人都很難把持。
也不知師父蘇易水是天生冷血,還是修鍊掉了慾念。當初面對如此美人師父都能下得去狠手,可見無情便是無敵了。
想到那日在鎮子上吃飯時,師父瞟了她一眼的眼神,丘喜兒在溫暖的被窩裡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聽冉冉好奇地問,丘喜兒費力描述了一下:「就像……就像被猛獸……不,比猛獸還恐怖的什麼盯著,好像下一刻,師父就要將我挫骨揚灰了般……」
說著說著,丘喜兒想到了師父在樹林子與魏糾抗衡時的鐵血手腕,還後知後覺地嚇哭了。
冉冉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可還是抱緊了肉墩墩的師姐,柔聲安慰。
同時冉冉想到,她的確有幾次看師父發獃時,而師父看她的眼神有些莫測高深。
可見師父很介意別人垂涎他的美『色』。於是冉冉一陣後怕,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再無禮多看師父。
回到西山的蘇易水,又要在山頂閉關一個月才能出來。大約消化掉魏糾的靈力結丹,也需要花費些許功夫。
期間,那三大門派幾次派人來尋,卻發現原本輕易能夠破解的西山靈盾驟然便強,怎麼都無法突破進去。
九華派的衛放從絕山之行後,便很瞧不起蘇易水。
可幾次都不能闖入西山,不能不心中納悶:那個蘇易水明明弱得不敢跟魏糾一戰,為何他的護山靈盾卻越來越強呢?
雖然山下來人不肯離去,執意要等到蘇易水出關,西山上卻清凈得很。
不過那隻白虎從樹林出來後,就又變回了貓兒的模樣,而且似乎餓得很,平日鑽入山林里不見虎影,隔三差五,還咬著幾隻野雞入廚房,然後朝著冉冉喵喵叫。
冉冉後來才鬧明白,這小老虎是叫她幫它拔雞『毛』。
雖然她起初有些怕它,但是發現它乃講究吃喝的同道之後,對小老虎平添好感,雞『毛』也拔得特別乾淨,還會貼心用刀切塊,讓它可以一邊躺在圍廊曬太陽一邊吃。
冉冉便學了它的樣子,拿著一盆自製的杏仁核桃酥,從廢舊庫房裡搬了個搖椅,在庭院里消磨無聊的光陰。
跟其他三位同門功課滿滿,晨昏苦練不同,冉冉借口三餐需要做飯,很能偷懶。
大部分時間裡,她都能手腳麻利地做好餐飯,然後便坐在自己的小庭院里,澆澆花草小樹,再吃吃酥餅,曬一曬太陽。
話說師父吩咐她照顧的那株小樹,在他們這次回來後,長得好似快了很多,那濃郁的枝丫已經蔓延開來,遠遠看去,好似一把綠絨的小傘。冉冉每次躲在樹蔭底下,都能睡個香甜無比的午覺。
師父閉關前,吩咐過他們自行入書齋尋書修鍊。
不過二師叔羽童不准他們『亂』闖,都是先將書給拿出來分給他們。不過這天羽童有事,便吩咐冉冉去書齋取書。
這幾個徒侄兒里,就冉冉手腳最麻利,應該不會碰壞主人的器物。
冉冉這是第一次入師父的書齋,據說這裡也是前師尊的書齋,裡面的古籍無數,大部分都是竹簡,還有羊皮的古籍。
冉冉搬來大□□爬上高高的書架子,按照二師叔給的書單將書類挑揀好了以後,突然一眼瞄到了書架上雕刻的老虎紋路。
這大約也是前師尊的手筆,雕刻的就是庚金白虎玩刺蝟球的情形,那老虎尾巴還高高翹起,彷彿把手一般,甚是逗人。
也不知怎麼的,冉冉一時手癢,想拽拽老虎的尾巴,可她剛擼了兩下,就聽到書架最高處傳開「咔噠」一聲。
冉冉以為自己碰壞了書架,暗叫糟了,連忙爬上去看,卻發現幾本書的後面居然有個暗格,裡面落滿灰塵,看來一直無人動過。
一時好奇心的驅使,她伸手從暗格里取出了個油紙包,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本不知用什麼材質的紙製成的書,封皮上面洋洋洒洒寫著兩個大字「玩經」。
她認得這字體,跟大廳牆壁上的宮規一個樣,看來是沐清歌親筆編纂。
冉冉佩服地點了點頭,不務正業的前師尊果然與眾不同,光是個「玩」都能彙集成經,還真是個會玩的人呢!
抱著虔誠觀摩的心態,冉冉翻開了第一頁,只見索引里「玩」的種類真是五花八門。有吃食烹飪,有名酒精釀,有賞玩奇物,還有名山趣洞。
而吃食里記錄的也都是沐師尊享受美食的心得。
譬如京城生記的水煎包,佐料配百味齋的陳醋半勺,辣油三滴即可。八公山豆腐,需用芫荽燙食方能體會豆味鮮美……諸如此類,美食配餐的講究甚多。
沐師尊生怕自己總結出來的吃食經驗失傳,煞有其事地編纂成書,準備傳給徒子徒孫啊!
冉冉津津有味地翻看了幾頁以後,一眼看到其中有一項叫「凶獸」的,尋思著是不是記錄了庚金白虎的馴服法子,於是便按著索引翻到那頁上。
可翻到那頁一看,冉冉再次傻眼,這『插』畫上畫得惟妙惟肖的美少年……不正是她師父蘇易水嗎?
而『插』畫旁則是煞有其事的一番批註:「此物兇猛,不喜蔥蒜,睚眥必報,逗引需謹慎,若夸容貌迤邐,殺氣最盛,須得徐徐逗引,若以海鹽腌漬的龍眼乾安撫,可平三分怒氣……」
冉冉看著看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該說不說,前師尊還真是夠損的!
想來師父蘇易水那時也不過十六歲的少年郎,而沐清歌就這麼逗弄少年心『性』,明知道他避忌別人談論他的容貌,她偏偏迎難而上,還編撰入了冊子……
也難怪師父恨她至極,最後叛出了師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