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青年俊不斷, 西山的山門也緊緊關閉著。
前來送東西的二師兄對於師父的寧缺毋濫分欣賞。
白柏山現在全無修,等同廢人,不容易能嫻熟地用腳吃飯, 可距離用腳製作精巧玩意的匠境界還遠著呢。
若是師父此時找了資質優等的新徒, 豈不是喜新厭舊,將他這個冷宮裡的徒弟全拋在了腦?
不過關於收不收新徒的事情, 蘇易水其實過小徒弟的意思。
冉冉正給小老虎上『葯』, 聽了師父的話些詫異:「師父,這等收徒的事情, 自然由您說了算,不過再招人上來, 只怕山上的屋舍還要再翻新一部分,稍微麻煩了點, 不知道二師叔舍不捨得拿錢來修。」
蘇易水聽了的話,點了點頭,便吩咐大師叔下山攆人了。
冉冉覺得師父不像是個拿不定主意,需要聽別人意見的人。
不過關山上的房屋, 或者庫房裡的積貨藏書, 這一類的瑣事處理, 師父每次都繞開兩位師叔,獨獨的意思,就像是靈犀宮的舊主人, 他什麼都得經過點頭似的。
但是師父的怪癖太多, 冉冉也些習以常了。
自從上次變的冷戰一番, 跟師父總算是勉強恢復了師慈徒孝的平和。
兩個人對曾經兩次擁親吻的事情很默契,決口不提。
畢竟眼前還靈泉外泄的危險,解決這件事情刻不容緩。
除了練功打坐的時光, 蘇易水都是帶著冉冉一頭扎在了書齋里堆成小山的古籍當中。
陰界之門飄忽不定,找尋陰界的路徑原本是在密匙的紋路之上。
可是魏糾已經用掉了一次,那些紋路地圖已經是過期的了。若是等密匙生出新紋路,起碼得年的時間。
但蘇易水脖子上的符瓶子大約撐不了那麼久,所以只能另闢蹊徑,不能空等密匙顯示新地圖,他們師徒二人嘗試著在古籍里找些什麼蛛絲馬跡。
沐清歌上輩子大約是個很愛看書的人,也不知從哪裡收集了許多的古籍。冉冉現在輕身術了得,倒也不用木梯,躍上躍下的取書,倒也方便。
可是忙著撣灰塵,翻古籍,的師父卻隨意半躺在席子上,單手撐頭,拿著沐清歌編撰的那本《玩經》看得津津味。
冉冉身徒弟,不申斥師父偷懶耍滑,唯加倍刻苦翻閱,生怕漏掉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看得久了,累得頭暈眼花,就算現在精力旺盛,不似以前病病殃殃的,也須得喘一口。
結抬頭舒緩精的時候,正看窗外午的陽光傾灑在蘇易水臉上,此時窗外鮮花開得正艷,看著師父的俊臉一時忍不住開始走了:經過了天脈山的事情,冉冉本以師父就算跟沐清歌些瓜葛情愫,也該被摧枯拉朽了。
豈知蘇易水居然可以毫無嫌棄地拿著沐清歌的舊作看個沒完。
這算不算藕斷絲連,愛恨交織?
若是師父心裡一直都放不下沐仙師,他怎麼可以毫無負擔地……親吻呢?就算如師父所說,是靈泉外泄控制不住心緒,但是他連著親了兩回呢!
難道就像二師叔所說的那般,男人的情愛終究抵不過歲月的考驗。曾經的海誓山盟,難以割捨,最也都是雲中的花,霧中的月,最模糊成了記憶里描摹不出的一團……
蘇易水慢慢抬頭看向小丫頭時,冉冉的一雙大眼幽幽地看著他,又像是越過了他,望向了遠方的山河大海……
小朱雀正在書閣的窗戶邊叼啄花生米,待吃了顆之,調皮地叼著花生皮扔甩了冉冉的臉上。
冉冉這猛地收回來,卻發現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跟師父四目對了許久。的臉騰地一下子暈紅了,急忙解釋道:「師父,我不是故意盯著你看的……」
蘇易水慢慢將書舉面前,隔絕了小徒弟的視線,壓根不想聽蒼白的解釋。
不過他慢悠悠的話語卻從書傳了出來:「這書里記著京城生記的水煎包鮮美得能叫人吞舌,你想不想去嘗嘗這水煎包的滋味?」
提起吃的來,冉冉的任督二脈瞬間就被打通了。一臉驚喜地看著師父道:「師父,你要去京城?那你再看看《玩經》的第七二頁,城西的百年鴨油餅店裡的鴨油膏餅也值得一試。就是不知這記了二年的吃喝會不會變了味道……」
蘇易水起身用書敲了敲的腦門道:「你不是還給這本玩經修正了謬誤嗎?我可以帶你吃個遍,若是哪裡錯了,你正可以修訂一番。」
啊呀!被蘇易水這麼一說,冉冉的臉登時紅白交加了一下,想起自己頑皮,曾經在《玩經》的「凶獸」篇上修修補補。
原本以師父是絕不會看這種胡說八道之書的,沒想師父今竟然看了個遍!
不過蘇易水之所以提議前往京城,可不是腹內的饞蟲作怪,而是因這書齋里的所古籍都是成套成冊。可唯一套《梵天教志》分上下兩冊。這上冊還在,可是下冊卻不見了蹤影。
這個梵天教,就是酒老仙曾經說過的,被靈泉蠱『惑』成魔之人成立的魔教。關於他們的記錄里,一定會陰界的記載,可惜少了至關重要的下冊。
不過沐清歌也是怕自己忘記,在上冊的扉頁上洋洋洒洒寫了一行字——借書小域,連桃花玉骨釀一壺,下月奉還。
冉冉看著師父指點看這行字時,一時鬧不清這個「小域」誰。
這時,蘇易水面無表情道:「應該是將書借給了蘇域,所以我們要去京城索書還庫。」
冉冉眨巴了眼睛,試探:「師父?您要私闖皇宮去管皇帝要東西?」
蘇易水站起身來,耐心修正道:「是我們。你忘了,我說過,你不可離開我半步。」
……
修真塵俗原本是涇渭分的兩界,彼此間奉行的是互不干擾。不過管人借了東西,就算是皇帝老子也該原物奉還。
冉冉覺得師父言之理,而且能去京城那種繁華之地,對於這種年紀還小,修仙意志未堅之人來說,還是很誘『惑』力的。
丘喜兒和高倉也很興奮,跟著師父去慣了窮鄉僻壤降妖除魔,這次總算能去天下最鼎盛之地,感受下里霓裳,夜市千燈的熱鬧繁華了。
不過當他們終於來了京城外,卻被迫在京城外小樹林里歇宿的時候,三個徒弟的美夢稍微那麼一絲絲的破滅。
丘喜兒猶不死心地:「師父,我們今晚就歇宿在這?往前走一走就入城門了,而且城裡應該也便宜的客店,花不了個錢的……」
二師叔在樹下的地上鋪了草席軟墊,蘇易水盤腿坐著,吩咐道:「你們個,自尋了細軟的樹枝睡下,若是掉下來,就罰寫一百遍輕身訣。」
這些子來,高倉和丘喜兒的輕身術也展速,不過整宿睡在細軟樹枝上還是很些難度的。
不過師父的吩咐,他們也不敢反駁,冉冉帶頭第一個跳了上去,選擇的是一棵松樹,雖然枝繁葉茂,可都是針葉尖尖,若想睡在上面,無異於睡在針板之上,比師父的要求更難。
丘喜兒和高倉看冉冉主動給自己加了功課,更不跟師父討價還價了。
於是他們各自選了棵枝葉還算結實的楊樹跳上去,不過師父吩咐了必須在細枝上,自然要挑著樹梢來睡。
不過了夜裡,兩個人便發現自己決策失誤了。楊樹的枝葉固然結實些,可是那樹也高啊,一不小心摔下來時,叫得真是一個凄慘。
在丘喜兒又一聲撲通慘叫聲里,冉冉猛地睜開眼睛,朝著京城的方向望去。
只見京城上空黑雲遍布,電閃雷鳴,似乎要陣雨來襲。
轉頭看向樹下時,發現師父也沒睡,正定定地看著,也不知方,他盯看多久了……
當發現冉冉轉頭看他時,他調轉清冷的目光看向了京城方向。
想師父不知看了多久,冉冉的耳根微微些發燙的感覺,了化解些尷尬的氛,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師父,這雨怎麼下得這麼蹊蹺,偏偏只城中下雨,而城外卻是朗月星空?」
蘇易水沒說話,只是目光深幽地看著京城的方向,然對冉冉說道:「不專心睡覺也該罰,寫二百遍輕身訣!」
「……」
冉冉只閉上眼,專心睡覺。不過只過了一會,古靈精怪的少女突然又睜開了眼,直直望向師父。
師父然還在看!
這一次,被抓個正著,蘇易水躲閃眼也來不及了!
兩個人在月夜松林中,一個樹上,一個樹下,四目對,半響無言。
最竟然是冉冉先躲了,在樹梢上慌忙轉身,想避開師父些熾熱的眼。
結撲通一聲,冉冉也「哎呀呀」地從樹上摔了下來……
第二天起身,在河邊洗漱時,丘喜兒還很欣慰。昨晚掉下來三次,大師兄掉下來四次,而冉冉這麼優秀的人也掉下來一次呢。
的修比上不足,比下還是余的。
就在這時,師父拿出了二師兄上次送來的六個小羅盤,這一看就是曾易師叔的手藝。他們每個人都一個。因串了鏈子,掛在脖子上就像大吊墜的項鏈。
冉冉發現這個很像當初在望鄉關時,秦玄酒拿著的那個。只不過這個小了很多,式樣更精緻。
蘇易水告訴他們,這個能預測吉凶。若是羅盤『亂』動的時候,就代表魔物靠近,須得加倍提防。
丘喜兒表示不解:「我們去的又不是窮山惡水,而是京城繁華之地,須得用這個嗎?」
蘇易水卻沒回答,徑自朝著京城方向走去。個徒弟趕緊跟上,只是冉冉低頭看著脖子上掛著的羅盤時,心裡頓生淡淡的不安……
蘇易水還算殘存師的人『性』,晨起入城,請了三個一夜沒睡的徒弟去生記吃的水煎包。
冉冉發現,沐仙師在吃喝這一方面還是很靠譜,三年老攤生記的水煎包鮮美得想叫人吞舌。
不過發現師父並沒吃,只是在一旁默默替夾著包子,還給調蘸料汁。
醋是蘇易水方在隔壁百味齋沽的小壇陳醋,只加半勺,辣油三滴。調配精準,完全按照《玩經》,堪比配毒的架勢。
攤子的老闆年近五,對這種自帶一壇醋來蘸取包子吃的客人倒是多看了眼。
等他們吃完了算賬的時候,老闆還樂呵呵道:「以前也客官帶著百味齋的醋來吃包子,我想想……像是二多年前,一個美得像畫兒似的大姑娘,嘖嘖嘖。人美不說,出手也闊綽,吃飯時,給的打賞就是一片金葉子呢!足金的啊!該說不說,小姑娘你也長得美甚,又這麼會吃,跟那位小姐一樣,都是仙樣的人物啊!」
說完這話,老闆眼巴巴地看著結賬的薛冉冉,指望著也給些賞錢。
畢竟百味齋的壇封醋可不便宜,那是專供給京城貴人的,一罈子就要五兩銀子呢。
這麼講究吃喝的,說不定是哪個宅門裡跑出來的小姐,肯定是要給賞的。
結冉冉伸出了空空的手爪,很是抱歉地說道:「八盤包子,六碗鴨血鮮湯,我方給了你半兩銀子,你還得找我五錢。」
老闆的臉微微一垮,尬笑著找了零錢。
冉冉不是不想大方些,可是西山靈犀宮的門規就是艱苦樸素,像老闆說的那類吃一頓包子就打賞一片金葉子的奢靡行,簡直可以原地逐出師門了。
冉冉知道那老闆說得是誰,大約就是沐清歌本人了。
再想想沐清歌本人的歹毒算計,冉冉時候真是覺得前世的沐清歌和現在的沐仙師完全是兩個人。
以前仙樣的奇女子,怎麼現在心思變得如此不堪?
不過想沐清歌當初跟現在的皇帝蘇域過從甚密,背靠蘇小王爺,自然是大把的錢銀可以揮霍了。
他們西山現在的花銷,可都是師父看診賺取的辛苦錢,自然要像二師叔那般精打細算,錙銖必較了!
剛從包子鋪里出來,丘喜兒拉著大師兄去買糖人去了,而二師叔和大師叔則被師父吩咐去什麼巷子料理他們要在京城落腳的地方了。
冉冉跟在蘇易水的身,正準備再逛逛時,天上又是陰雲密布,師徒二人被堵在了街市巷子的長檐下了。
看著路面上雨珠『亂』濺,行人匆匆避雨,冉冉些奇地望著天:「京城還真是龍地,雨水怎麼這麼多啊?」
說完,轉頭看向一旁的師父,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就跟昨夜一模一樣……
也許是怕雨水濺落小徒弟的身上,蘇易水微微側身而站,正將冉冉半環在了身前,替遮擋著雨,可他身上的衣衫卻被淋濕了,貼在肩背上,勾勒出男人『迷』人而結實的背部曲線。
冉冉稍微一抬頭,就能碰師父的下巴。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師父的脖子,那符瓶被師父放在了衣領子里,也看不出顏『色』什麼變化,現在靈泉的陰時不時就外泄一點點,影響著師父的心緒。
萬一師父沒控制住,說不定又要親吻了……
想這個高大男人親吻的熾烈,冉冉的小耳垂不由得一點點的暈紅了。
可再抬起頭時,卻發現蘇易水並沒看,而是扭頭看著一旁屋檐下一點點落下的雨珠,這種避嫌透著分刻意,似乎他也怕誤會什麼,特意如此的……
就在這時,又人三三兩兩地跑了屋檐下避雨,總算是沖淡了二人獨處的曖昧。
可因人太多了,冉冉被擠了師父的懷裡,蘇易水單手抱住了,免得跟別人挨擠。
這類等雨停的無聊時光,避雨的人自然你一言我一語地抱怨著:「最近這鬼天也不知怎麼了,乎每天都要下雨,老子早晨出門時,連一雙乾爽的布襪都沒!」
「可不是!真想去龍王廟拜拜,能不能將雨水挪挪位置,方圓百里,只京城連綿大雨,也真是太邪門了!」
提起這突如其來的大雨,個避雨的人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抱怨起來沒完。
不過還,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雨終於停歇了。
只是雨的天空還是陰沉沉的,似乎沒下透。
等雨水停歇時,蘇易水舉步來了京城的內河邊上。河道里的水已經漲滿了,據說因這百年不遇的連天大雨,水工部的人已經開始挖鑿河渠,將滿溢的河水疏導出去。
不過聽說前些子,那工地又發生了命案,連死了三個人,所以這工事只行一半,又暫緩了。
冉冉看師父目不轉睛地盯著河面看,便也走過去,想看看是什麼吸引了師父。
可就在靠近水面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閃,水底似乎什麼游魚的鱗片,亮得些晃眼。
待再定睛細看時,河道水『色』黑幽,什麼都看不清楚了。就在這時,冉冉低頭看向了自己脖子上的羅盤,突然發現上面的齒輪正在瘋狂地轉動著。
冉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把拉住了師父手,趕緊將他扯離了內河。
望鄉關的經歷告訴,河水怪,在搞不清楚事情前,還是躲得遠些。
「師父,我的脖子上的羅盤方動得厲害。」
蘇易水點了點頭,對道:「回去告訴高倉和喜兒,不可隨意接近城河。」說完之,他又開口說道,「走吧,看看羽童他們沒料理落腳的地方。」
說完,蘇易水似乎不想探查河底的究竟,舉步便離開了內河。
冉冉回望了一眼平靜的河面,只能舉步跟上。
當冉冉跟丘喜兒他們匯合,一起跟隨師父來京城西巷一處僻靜的大宅子時,打開平平無奇的大門,這若大的庭院裡面居然雕梁畫壁的屋舍長廊,看起來奢靡大。
這裡不像小的二師叔能租住的宅子。
當聽蘇易水淡淡說,這裡其實是他在世俗的產業,而非租來的時候,沒見過世面的三個徒弟再次大吃一驚。
撇開這寸土寸金地界的京城大宅子不說,這廳堂里的傢具擺設,懸掛的名畫,擺放的古董,個個看起來都是價值不菲。
實在不能想像常年穿著半舊長衫的師父,竟然是這等深藏不『露』的富豪。
不過細細想想,蘇易水歹也曾經是平親王的兒子,手裡闊綽也很正常。
但是平親王當年造反失敗,已經被褫奪了封號家產,何蘇易水能保留這份京城裡的產業呢?
當冉冉小心地探蘇易水這個題時,蘇易水則淡淡道:「我不在宗府典籍,這裡也不是王府的產業,是我的私產,一直掛在曾易的名下。」
他在修真前是外室私養的孩子,雖然來從了蘇姓,卻並不在蘇家的族譜里。而他說這不是王府的產業,顯然是指這裡不是平西王贈他的家底。
難道說,他當初修真拜師的同時,還在山下掙了份若大的家產,所以能在平西王兵敗,安然無恙地保留了這一份私產?
冉冉一時想,曾師叔當初落難的時候,也是被師父扶持著重開了溫泉湯館。那湯館專供達官貴人,裝潢不菲,光是靠著師父一年給三瓜倆棗看病,可能遠遠不夠,看來師父的家底真的很厚重,就算不成仙,王爺老子被殺,他也是個富貴中人。
不過這裡二年來只三個老僕在維護,屋舍里難免不周之處,所以蘇易水方讓羽童他們先過來,帶著人稍微收拾一下住人。
因屋院夠大,每個徒弟都分了一間房。冉冉發現自己的屋舍跟在西山一樣,都是臨水而居的。
師父對此的解釋是,五行從木,挨著水,對身體大裨益。其實師父些多慮了,不挨著水也不能渴著,因當天夜裡,又是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